另一邊,呂曦從桃苑回宮之後,立即召見了左右二相。

雖然平時呂曦也經常召見兩人商議國事,但是左右兩位丞相今天一進禦書房就感覺到不對勁。

禦書房裏那壓抑的氣氛,令兩人不自禁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得到了一個共識,那就是陛下的心情不太好。

“安相史相,江州府立碑募捐卻隻募捐到一萬多石糧食,你二人可知其中緣由?”

兩人再次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開口:“臣以為……”

史遷略退半步:“左相你先說。”

安常青朝史遷拱了拱手,再轉向呂曦:“臣看了江州府的公文,各世家捐贈錢糧數目十分接近,這不合常理,所以臣懷疑……”

“懷疑什麽?”

“臣懷疑他們互相串通,有意為之。”

呂曦又看向史遷:“史相覺得呢?”

史遷向來善於察言觀色,陛下表麵上不動聲色,但是他已經從一些細微的表情之中看出端倪,很明顯陛下已經猜到了什麽,隻是想要再確認一下罷了。

既如此,史遷哪還有什麽顧忌:“左相所言不差,各家捐贈錢糧的數目上下相差不過三五石,分明就是精打細算過的,臣以為,必是事先有所泄露,此等欺上瞞下之行徑,分明就是欺君。”

果然被淩川說中了,呂曦暴怒,臉上的表情都懶得掩飾了:“能否查出是何人所為?”

兩人頓時沉默,還是安常青先開口:“此事無法查證,若真要追究,怕是江州府所有世家都要牽涉其中。”

史遷在一旁暗讚了一句,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話說的真夠委婉。

事涉江州府所有世家,陛下若真要追查,那便是滔天大案,以大盛當下的局勢,可經不起這般折騰。

呂曦也明白安常青的意思,沉默片刻之後問道:“江州府募集之錢糧不足以賑災,二位可有良策?”

這事已經困擾滿朝文武好幾天了,有法子早就說了,兩人隻能沉默不語,呂曦歎了口氣,看來隻能用淩川那個法子了。

“朕這裏倒是有個主意,想請二位丞相參詳一番。”

兩人拱手,做聆聽狀。

呂曦一口氣把麩糠賑災的法子說了出來,一開始左右二相也是眉頭緊皺,但是當呂曦把那筆賬算給兩人聽過之後,兩人就沉默下來了。

要說這個法子有違人常吧,確實能夠救人無數,可要真是用了麩糠的話,必定會遭至有心之人攻訐,真是左右為難。

史遷首先開口:“陛下還請三思,此計雖有可取之處,但也容易授人以柄。”

安常青則是沉吟著說道:“臣以為,民乃國之本,隻要能賑濟災民,其他的都屬次要。”

史遷比安常青年輕個十來歲,向來與安常青政見不合,此刻見安常青與他意見相左,立刻反擊道:“安相此話怕是有失偏頗,若有人以此為由攻訐陛下,又該如何應對?”

安常青瞥了史遷一眼,也不與他爭論,隻等陛下發表意見。

呂曦看了看兩位丞相,淩川說的那番話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得有人來背負這個罵名才行,大不了自己事後再補償一番,可是這左右二相,竟無一人肯為朕分憂?

“安相所言頗有道理,民乃國之本,江州府數十萬百姓生死存亡之際,朕豈能隻顧忌名聲,這個惡名,便由朕來背負。”

這句話說起來不鹹不淡,但是聽在兩位丞相耳中卻猶如驚雷一般。

有道是主辱臣死,這惡名豈能讓陛下來擔?

陛下明顯是在點我們兩個啊。

史遷年輕動作快,當即往地上一跪:“陛下仁德,感天動地,江州府水災事關重大,臣不才,願往江州府賑災,便有些許惡名,臣願一力擔之。”

呂曦微微頷首,心說這還差不多。

一旁的安常青則是慢條斯理的說道:“江州知府與史相互為姻親,史相若去倒也方便行事。”

史遷頓時就在肚子裏罵開了,這老狐狸真夠陰險的,在這給我下絆子,你不說難道陛下就不知道嗎?我還能貪墨賑災錢糧是怎的?

果然,呂曦點了點頭:“那就勞煩史相,此去賑災需盡心竭力,莫要讓朕失望,但有惡名也無須擔心。”

史遷拱手一拜:“臣領旨,臣必恪盡職守,救萬民於水火,宣陛下之仁德。”

呂曦滿意的點了點頭,安常青卻又開口問道:“敢問陛下,此計,是否也出自那商賈之手?”

“正是。”

安常青和史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

三年前的四王之亂,差點導致天下大亂,幸得陛下力往狂瀾,將一場內亂控製在了極小的範圍之內。

但是北齊南越兩個鄰國卻趁機發兵犯邊,最終導致大盛被迫割讓領土,並且掏空了國庫。

陛下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國力也逐漸恢複,但是江州府今年這水災卻將大盛再次拖入危險境地。

民間甚至有傳言,說是呂曦以女子之身繼承大統,所以才導致上天降下懲罰。

如此蠱惑之言,自然是出自某些有心人之手,一旦賑災不力,恐將天下大亂。

可要是賑災,國庫必定被再次掏空,萬一邊關發生戰事,怕是連糧餉都發不出來。

麵對如此危局,滿朝文武都束手無策,卻被一商賈輕鬆化解,說一句力挽狂瀾也毫不為過。

於是安常青再次奏請:“陛下,此人立下如此潑天之功,朝廷……當有封賞。”

“封賞?”呂曦挑了挑眉:“安相覺得該如何封賞?”

“臣以為,當封其官職,賞其金銀,布告天下,以彰其功。”

這番話說得呂曦心中驚駭,安相竟然如此高看那淩川?

不過她還是歎了口氣說道:“朕倒是問過此人可願入朝為官,但其人誌不在朝,隻願做個富家翁。”

安常青和史遷皆是一愣,還有人不願做官的?

雖說大盛朝的商賈地位不低,但是比起入朝為官,那還是差了好幾個檔次。

史遷眼珠子一轉說道:“真要令其為國效力,倒也未必非要入仕。”

“哦?”呂曦問道:“史相有何高見?”

史遷說道:“陛下曾言,此人並不知曉陛下身份,可多賞賜金銀,令其為客卿,既圓了他富家翁之念,又可時刻問計於他,豈不兩全其美。”

呂曦心中一動,這法子倒是不錯,正好把三條巷的鋪子交給了他,隻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一直保持現在的關係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