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長相好, 孟霞的目光落到舒然身上,姿態悠閑的年輕人,倚在沙發上喝著茶, 也沒怎麽地,但就是莫名地吸引人。
聽老板娘介紹, 他叫做舒然。
名字和人真是對了味兒了,很適合。
舒展又自然。
倒和徐慎不是一個類型的好看, 徐慎是讓人驚豔的類型,那張臉給人的視覺衝擊很大, 舒然是讓人舒服順眼的類型, 好看得沒有攻擊性,越看越往心裏去那種。
直到有顧客上門, 孟霞的目光才從舒然那張白淨的臉上移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誰說大姐姐就不能看看好看的男孩子。
反正都嘮開了,舒然順著打聽:“既然這麽多姑娘喜歡徐慎,他之前談過朋友嗎?”就真的隻是順嘴問一句,聽個八卦。
薛鳳:“我是沒聽說過他談對象了, 但有沒有出去混我就不知道了。”
舒然好笑,看來薛鳳對徐慎他們那些男的是什麽情況了若指掌,不過據他聽到的內部消息,徐慎是不混的, 但陳家兄弟倆好像多少沾點女色。
“小然, 你可別跟他們學壞了。姨知道你不一樣, 你的手是拿筆杆子的。”薛鳳忽然語重心長地對舒然說。
“知道了姨。”舒然領情地笑笑。
也是, 如果可以誰想讓自己的孩子出去混呢?
舒然不用問都能猜到,陳家以前的生意肯定不止這兩間鋪子, 應該是陳森他爸進去後,家裏沒落得厲害,後來又經過一場大運動的清算,陳家就隻保住了這兩間小鋪子。
而陳家兄弟倆小小年紀就出去混了,命運說是比徐慎好點兒,但也是跌宕起伏,酸甜苦辣。
現在帶著一幫兄弟們四處找錢,不講什麽宏圖大業,隻是養家糊口罷了,誰都有誰的不容易。
*
昨天回來那批貨,屬於南市很有名的商人袁老板袁敏。以前和陳凱他爸是哥倆,好得同穿一條褲子。
相遇的過程就和徐慎跟陳家兄弟差不多,都是相識於微時,一起打拚過來的,總之陳凱他爸進去之前兩家關係很不錯。
後來人走茶涼,陳凱他爸判了二十年,直接等同於廢了。袁敏吞了陳家大部分生意,所以陳家兄弟倆挺膈應這人的,雖說不是袁敏也是別人,現實就是這麽殘酷,但就是膈應。
不過生意還是要做,徐慎去做。
他們的運輸車隊承接了部分幫袁家運貨的工作。
袁氏公司,財務辦公室。
徐慎和財務正在對賬單,一個紮馬尾辮的漂亮女孩推門進來,她穿著精致的洋裝,描眉畫唇,打扮得就是個富家千金,大大咧咧地走到徐慎身邊坐下:“徐慎!我聽說你來了。”
一聽這把聲音,徐慎很頭疼,握筆的手指頓了頓,並沒回頭。
來找徐慎的女孩叫袁曉冰,是袁敏的第五女。
袁家是個‘傳統’家庭,有三房姨太太,這位讓徐慎頭疼的袁曉冰出生在四房,頗受袁敏寵愛。
說起來也是孽緣。
徐慎幫陳家兄弟來袁家做生意,偶然被這位袁五小姐看見,驚為天人,當天就問他要不要當倒插門女婿,可以少奮鬥二十年喲。
徐慎當然是一口拒絕了,但每次遇到還是躲不開袁曉冰的熱情問候。
平時徐慎都是能不接茬就不接茬,但這回他一不留神沒忍住,嘴欠:“哦,那你聽說我結婚了嗎?”
袁曉冰沒想到徐慎會接茬,一愣,又一撇嘴: “聽說了。”
徐慎的手下跟袁氏公司的人透露的,不少人知道她對徐慎有那麽點意思,然後徐慎的婚訊就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袁曉冰是真的喜歡徐慎,但還沒有到為了徐慎跟家裏鬧翻的地步,要是徐慎肯倒插門該多好。
“那就好。”徐慎轉過臉去,繼續跟財務對賬。
“別這樣,我知道你結婚了……早不惦記你了。”袁曉冰自詡新時代女性,還留過洋,絕不惦記別人的老公。
徐慎頓了頓,又說了一句:“那就好。”
“但是我很好奇。”袁曉冰眼巴巴地跟他商量:“你媳婦兒是什麽樣的,我能見她一麵嗎?”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間尤物,能把徐慎迷得原地結婚,她可太想知道了。
“不能。”徐慎說,除非他瘋了,才會讓舒然和袁曉冰見麵。
他媳婦兒……應該是喜歡女孩兒的。
用男人的眼光看,袁曉冰這丫頭片子應該還挺漂亮的。
“怎麽?”袁曉說:“是不是不敢讓你媳婦兒見我,怕她自卑?”
“我媳婦兒自卑?”徐慎揚眉:“說什麽夢話?”
舒然看著就不是會自卑的人,哪怕穿著一雙破洞鞋,也能讓人覺得他很自信。
“那見見唄,你這麽自信。”袁曉冰聽他這麽說就更好奇了,現在她對徐慎媳婦兒的好奇心都快趕上對徐慎的執著了,不對,是已經超過了!
已婚男不值得留戀,但已婚男的老婆讓人很好奇。
“沒必要。”徐慎後悔說那一嘴,都怪他沒忍住炫媳婦兒:“我還有工作,袁五小姐,能否給我們一個安靜的空間?”
“你不肯。”袁曉冰站起來抱著胳膊,馬尾辮一揚,說:“那我去找陳凱。”
徐慎沒說什麽,因為陳凱不敢。
對完賬,拿到錢,徐慎離開袁家公司,去了一趟郊區的修車廠。
他們車隊有問題的貨車都送到這裏檢修,徐慎經常會過來看看,該換零件的換零件,該花錢的花錢。
目前,他們手下有十八台貨車,都是這兩年買的,價格都不便宜,一台成交價在三萬元左右。
哥幾個幾乎把全部錢都花在這些貨車上了,有那麽點孤注一擲的味道。
但好在運輸生意做得不錯,收運費加上倒貨賺點差價,利潤可觀。
徐慎剛開始也跑車,去談生意,那段日子還挺辛苦的,吃喝拉撒都在卡車上,後來跑通了才退下來。
所以開車技術好不是沒道理的,畢竟大卡車都開過。
“老趙師傅!”徐慎招呼了一聲,拋了根煙給修車師傅。
“小徐老板,來了?”老趙師傅接過煙,掏出火柴點著煙,享受地吸了一口:“夠勁兒,還是你的煙好!”
平時他都抽的卷煙,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愛抽卷煙了,全是貴的香煙。
習慣使然,徐慎也順手點了根,剛抽第一口,就想起了舒然……
“老趙師傅。”徐慎向那些貨車抬了抬下巴:“卡車都沒什麽大問題吧?”
“沒問題!”老趙師傅另一隻手拿著一個扳手,佝僂著背邊吐煙邊說:“例行檢修一下,換換油就好咯。”
“那行。”徐慎站在旁邊抽了口煙,天氣熱得他汗津津,鼻梁兩邊都是汗。
也是,這趟是跑得沿海城市,南市去沿海這段路不是很遠,一般不會出什麽問題。
“老趙師傅,”徐慎說:“把錢結一下吧。”
“哎。”老趙師傅說了個數。
徐慎心裏還有牽掛,幹脆地付了檢修的錢就離開修車廠。
手裏的煙抽了一半,如果是以前,他會覺得扔了浪費,多少人想要一根煙都買不起,而現在他沒有猶豫就掐滅煙頭扔了。
徐慎先是去的陳家宅子,發現家裏沒人,隻有陳凱在家裏睡懶覺。
“起來。”徐慎不客氣地踹人,問:“我媳婦兒呢?”
陳凱被徐慎揪起來,打著哈欠抹臉:“不在家裏嗎?那就是跟我娘去鋪子裏了。”
“那我過去找他。”徐慎拿出剛結的錢,一大壘用繩子捆著,裝在牛皮袋裏,拋給陳凱:“先放著,晚上回來算賬。”
“真不少。”陳凱顛了顛這袋錢,打開看看全是嶄新的大團結。
徐慎嗯了一聲:“這批貨利潤比較高。”
“我慎哥厲害。”陳凱誇道。
一個月前徐慎自己去了沿海一趟,袁家這批貨是他親自去找的,為了賺點中間差價,嘴皮子都磨破了。
“快起來吧,我走了。”徐慎轉身往外走,忽然想起什麽,又回頭交代陳凱兩句:“袁曉冰要是來找你打聽我媳婦兒的事,你別理她。”
“袁曉冰?她還惦記著你呢?”陳凱樂了,要說他和袁曉冰也算是青梅竹馬,小時候倆人交情還不錯,一起上下學一起過節日。
陳凱十四歲那年他爸進去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袁曉冰繼續當錦衣玉食的富家大小姐,陳凱初中畢業就出去當混子,兩人的命運不能說走到了分岔路口,貼切地說應該是轉了一個U形大彎。
要命的是有時候袁曉冰還會來找他玩兒,就跟沒事人似的,他很尷尬。
袁曉冰本人是無辜的,但陳凱恨她爹恨得牙癢,哪能繼續跟大小姐來往。
後來不知怎的,袁曉冰見了徐慎幾回,就喜歡上徐慎了,沒少向他打聽關於徐慎的事兒。
“不知道。”徐慎說:“今天在她家公司遇到了,她想見我媳婦兒。”
那不行,陳凱的第一反應也是這個,從**跳起來說:“你放心,我保證打發她走!”
舒然的消息,他一丁點都不會透露給袁曉冰那個丫頭片子。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本來就經不起世俗的眼光,要是再被人從中攪和一下,他兄弟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婦兒怕是要飛了。
那徐慎不得發瘋。
“嗯。”徐慎這回真走了。
對於自己那些桃花,徐慎從來沒有仔細去想過,也不覺得對自己結婚有什麽影響,現在卻開始有點擔心,要是舒然知道了會怎麽想?
會委屈嗎?
還是會覺得他這人靠不住,竟然在外頭招惹這麽多年輕女孩子。
徐慎想了一路,最後得出結論,舒然那性子,淡淡的,沒準什麽感覺都沒有。
來到陳家茶葉鋪子,徐慎在外頭,沒看見舒然的身影,他把自行車往路邊一撂,進了店裏邊。
“霞姐。”徐慎說:“鳳姨不在這兒嗎?”
“徐慎?”孟霞見了他,一陣驚喜:“真巧啊,早上還念叨你呢!多長時間沒見你了。”
“嗯,是好久沒來了。”徐慎說。
“找你的朋友嗎?”孟霞倒是想多說幾句什麽,然而見徐慎眉頭緊皺,似乎有急事,就收了話頭,指著裏間:“在裏邊跟客人喝茶呢,你進去就能看到。”
徐慎點點頭:“霞姐你忙,那我先進去了。”說著往裏邊走去。
裏邊茶室喝茶的人看見徐慎進來了,都笑了,薛鳳招呼道:“徐慎來了?快坐。你都好長時間沒到店裏來了。”
“鳳姨。”徐慎點頭,視線掠過店裏的茶客,都是半生不熟的麵孔,算認識,但不想打招呼,他直接看著舒然,怎麽坐在木頭凳子上?
還自己拿著蒲扇扇風,位置就跟發配邊疆似的。
“怎麽坐在這兒?”徐慎走到舒然身邊,搶了對方的扇子扇起來,不是扇他自己,而是幫舒然扇。
幹嘛呢?
舒然撩起眼皮,瞪著這人,這麽明目張膽也不怕被人瞧出貓膩。
徐慎用眼神安撫他,表示沒事,自己有分寸。
看了看,薛鳳拎著茶壺說:“人多不夠凳子了,要不徐慎你去隔壁拿一張過來?”
“不用了鳳姨,懶得去拿了,我和舒然擠擠,喝杯茶就走。”徐慎說。
薛鳳正想說,那是單人凳子怎麽擠,就見徐慎讓人家舒然起來,自己坐下,把舒然抱到腿上。
剛才舒然還信了他有分寸,現在直接無語了。
有分寸個屁,他很想咬牙罵髒話,但也不好掙紮,隻能裝作很自然哥倆好的樣子,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嗐,你們這些年輕人,懶!”薛鳳氣笑了:“哪有這樣的?”
舒然心想:就是啊,哪有這樣的?
不過他坐在徐慎腿上,比坐木頭凳子舒服了點,還有人給自己扇風,也好。
“不夠座位了。”他這才小聲慢悠悠回答徐慎:“沙發讓給人家長輩坐。”
徐慎也小聲說:“怎麽不在陳家待著,愛湊熱鬧?”
舒然垂眸:“哪呀,陪鳳姨去了一趟印刷廠,中午也是在外邊吃的,還沒來得及回去。”
“能者多勞,你本事兒大。”徐慎微笑,扇出來的風吹拂開舒然服帖在額頭上的柔軟頭發,露出俊秀的眉眼,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讓他挪不開眼。
“你扇你自己吧,全身都是汗。”舒然看了他一眼。
“嗯,今天跑了好些地方。”徐慎還是給舒然扇了好一會兒,才往自己身上扇,身上的襯衫被他扇得鼓了起來。
知道他是去結錢的,舒然腦海裏浮想聯翩,出現各種大老板為難打工仔的場麵,就還挺關心地問了一嘴:“怎麽樣,還順利嗎?”
“你說結錢?”徐慎點頭:“順利,晚上回去分賬。”
他們‘朋友’之間嘀嘀咕咕,薛鳳拿了茶壺和杯子端到徐慎手邊的茶幾上,精明的雙眼不停地打量這倆人:“你倆感情可真不錯,徐慎,你什麽時候認識的小然,以前怎麽沒見過?”
薛鳳現在對舒然的興趣可濃厚了,覺得舒然是個人才,所以開始對舒然的出身經曆這些很感興趣。
舒然的嘴又很嚴,問他什麽問題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卻沒透露多少實際消息,薛鳳隻好跟徐慎打聽打聽。
“認識得不太久。”徐慎一怔,聽薛鳳這麽問就是還沒從舒然嘴裏挖出什麽消息,那他也很上道:“舒然以前不在這邊,最近才過來,現在是跟著我。”
薛鳳多精明的一個人,很快就聽出了他們含糊其辭,倒是沒有感覺生氣。這世道都不容易,沒準舒然的遭遇不太好,要不也不能來投奔徐慎。
“跟著你?”薛鳳唏噓。
“嗯。”徐慎應了一聲。
“那不至於,小然很有才華……”薛鳳認識徐慎也有好幾年了,算半個長輩吧,有些話她就不客氣地直說了:“你們做的那些事,不適合小然,哪能讓小然跟著你們幹。”
好好的一個孩子,幹點什麽都比跟著徐慎他們出去跑強。
說是能賺到錢,但也很危險。
總歸沒有單位裏上班安穩。
“我知道,所以現在也沒讓他幹什麽。”徐慎說:“就先看看吧,不著急。”
舒然靠在徐慎的懷裏,聽這人胡說八道,不是舒然惡意揣測別人,他敢肯定,徐慎根本就沒打算放他出去做事兒。
最好是每天乖乖地待在家裏,反正養得起。
不過舒然沒吭聲,目前他也沒有想好自己要做什麽,就先什麽都不做,把情況先摸索清楚再說。
“舒然有文化,要不找個單位去上班?”薛鳳熱心腸:“姨找人給你開介紹信,應該也能進去。”
舒然發呆,去單位?
這不就是周強最想要的工作麽?
不過單位舒然還真不想進去,每天準點上下班,一眼望到頭的生活,對他這個從未工作過的人來說,太不友好了。
沒等徐慎說話,舒然就笑道:“鳳姨別忙,我這個人自由慣了,進單位恐怕不適合。”真的,他個人主意太強了,說不定會做出什麽叛逆的事情。
薛鳳板著個臉:“難道你還真想跟著徐慎他們去幹?”
“不是的。”哪能啊,舒然沒想過跟著徐慎幹,情急之下隨便說道:“目前我想在家裏寫點文章,出版作品一直是我的理想,先拚一拚,不行再出去工作吧。”寫文章真是家裏蹲的好借口。
這話把薛鳳給唬住了:“哎喲,也是,你是搞文化的,寫文章好,肯定行!”
把店裏的茶客們也唬住了:“出書啊,這個理想不一般,那得有真才實學。”
舒然暗自尷尬,徐慎小聲說:“在家裏寫文章好啊,我支持你。”
淡淡的氣息吹拂著耳廓,男人的聲音仿佛夾雜著蠱惑。
舒然肯待在家裏,那當然是最好了。
徐慎將蒲扇交給他,一隻手臂攬了他的腰,一隻手端起旁邊茶幾上的杯子,連著喝了幾杯,解了渴,然後跟薛鳳告辭道:“鳳姨,我帶舒然先回去了。”
“哎。”薛鳳瞧著他們,忽地感覺有哪裏怪,但又說不出哪裏怪。
硬要說的話,就是舒然頂著那張白淨俊秀的小臉兒,乖順地靠在徐慎懷裏時,怎麽瞧著有點兒小媳婦的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