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棟看見兒子回來了, 把手裏半包煙往兜裏一揣,介紹道:“徐慎啊,這是你大哥周強的對象, 林雪花,下個星期他們結婚, 你和小惠要回來吃結婚酒嗎?”

“這個我做不了主。”徐慎說:“回頭我和周定他姐商量商量再決定。”

林雪花一陣酸,這麽好看的男人就算了, 還這麽聽周惠的話。

“哈哈,也成。”周國棟卻樂得女婿和女兒感情好, 最好就是女兒在家裏當家做主, 他招呼著:“走,進屋裏去。”

快到飯點了, 也該做飯了,周強跟對象說:“雪花, 你去幫咱媽做飯。”

林雪花點了點頭,去廚房一看,周惠她弟也在,正在洗一個大豬肘子, 看得她眼饞:“周定,中午吃豬肘子?這麽大一個吃得完嗎?”

周強說的沒錯,這個妹夫果然出手很大方,這麽大一個豬肘子, 得花不少錢呢, 真是舍得買。

胡金花也覺得, 要不就分兩頓吃, 多放點幹菜吸油水。

舒然深知這個未來嫂子的心思,說道:“這麽多人, 怎麽會吃不完?”

不然等他走了,剩下的豬肘子肯定又被林雪花拿回娘家。

周強那個耳根軟怕老婆的,根本不管自己家裏的死活。

豬肘子做兩個口味,一個蒸芋頭,一個燉菜幹,還在鍋裏燒著,孩子們就饞得不行了。

那飄出來的香味兒,別說小孩饞,大人也饞。

林雪花心思活絡,早知道就把父母也喊過來,但是現在自己去喊,未免有些難看,於是就跟周強嘀咕:“我爸媽還沒見過你家妹夫,以後都是親戚,不如趁機見個麵?”

周強心領神會,立刻跟父母說:“爸,要不我去把雪花父母喊過來,認識認識妹夫?”

周國棟也不是傻子,說道:“都快吃飯了喊什麽喊,要見吃完飯再見。”

周強:“……”

舒然知道這事兒後,心裏直翻白眼,這個嫂子可真能占便宜,什麽都想弄點回娘家。

幸好周國棟還有幾分清醒,現在還能摁得住周強。

菜端上桌,一屋子人吃得熱火朝天。

隻有舒然和徐慎收著,他倆隻是意思意思吃了點。真餓了回家再吃也成,在周家看著狼吞虎咽的孩子們,真不想下筷子跟他們爭。

放下碗筷,舒然小聲問徐慎:“你吃甘蔗嗎?想吃的話我去菜園裏砍。”

他記得菜園子裏有幾顆黑皮甘蔗,周惠種的。

“你想吃嗎,我去砍。”徐慎去廚房拎了把菜刀,領著媳婦兒出去了。

四下裏沒人,他立刻摟著舒然的腰,充電似的親上兩口。

“喂?”舒然沒想到他來這麽一下,連忙左右看看。

“沒人,我看過了。”徐慎笑笑,半天沒有摟媳婦兒,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老想碰一碰。

“那也不行,你注意著點兒。”舒然說。

青天白日,舒然沒跟著一起胡鬧,心思都在甘蔗上,豬肘子油水太足,他吃兩口就膩得受不了。

“你都不吃肉,怪不得你瘦巴巴。”徐慎走到甘蔗前,熟練地挑了一根好的,一刀利索劈下去,拉出來砍頭去尾。

那麽重的一條黑皮甘蔗,在他手裏跟玩兒似的,聽話得不得了。

“太膩了。”舒然說,這年頭的肉豬都是天然養殖,不打瘦肉精,市麵上賣的豬肉都很肥,瘦肉沒多少。

“牛肉都是瘦的,也沒見你愛吃。”徐慎說道,砍了一段甘蔗仔細削去皮,還貼心打了刀花,這才遞給舒然:“小心點吃,別紮到嘴。”

“哎。”舒然接過來咬了一口,清甜可口,完了想起,自己是不是太理所當然了,就說:“謝謝慎哥。”

徐慎一頓,立刻湊過去勾住舒然的脖子,眯著眼很不高興:“你跟誰說謝謝?我倆還要說謝謝?”舒然是想氣死他?

“哦,那不說了。”對方反應這麽大,舒然立刻意識到說了也不對,算了。

“你真氣人。”徐慎盯了他一會兒,鬱悶地放開他。

“慎哥,別生氣,以後真的不說了。”舒然晃晃徐慎的手,還把自己的甘蔗給他咬一口:“你嚐嚐,甜。”

徐慎望著遞過來的甘蔗,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給哄好了,他咬了一口後,也給自己削了一段。

他的刀工出神入化,看得舒然一愣一愣的,有點想學,但又明白自己肯定學不來。光是徐慎的手勁兒,就是他望塵莫及的。

“你大哥怎麽那個孬樣?”徐慎坐在田坎上,姿態隨意地吃著甘蔗,順便跟舒然嘮嘮周家人。

“長子嘛。”舒然皮笑肉不笑:“父母從小指望他,算是精神寄托吧,以後養老還得靠他。”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周強自私自大的性格,對家裏的一切支配欲很強。

教育真的是個大問題,特別是家裏孩子多的,舒然深有感觸。

徐慎:“靠他?你確定?”

如果真靠他,那舒然的爹媽挺可憐的,老了少不得要被兒媳婦磋磨。

連徐慎都看得出問題,可見一斑。

“不然,難道還能靠我?”舒然可沒這個想法,以後頂多出錢,他不會付出情緒價值。

對弟弟妹妹也一樣,能幫就幫,但不需要過於親密,這就是他的原則。

周惠是個例外,對他有救命之恩。

“我頭上沒有爹媽,你要管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看你。”徐慎表示,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多兩雙筷子吃飯罷了。

“還早,到時候再說。”舒然吐了一口甘蔗渣子,忽然提起:“慎哥……如果你爹媽來找你,你會怎麽樣?你想過嗎?”

徐慎父母的具體情況,舒然也不太清楚,隻知道徐慎的生父,還是挺想認回徐慎的。當年主要是不知道跟自己好的女知青懷了孩子,二十幾年後女知青重新跟他聯係上,他才知道自己離開鄉下後,女知青給他生了個孩子。

“沒想過。”徐慎說:“二十幾年都沒出現過,忽然出現了有什麽用?而且人都不一定活著,沒準早死了呢。”

舒然咂舌,嘴真狠呐,看來這就是徐慎對自己親生父母的態度。

“沒準其中有誤會,比如,男方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知道了他很想認回你……”

舒然的話被打斷。

“這都是你編的故事,現實哪有這麽理想。”徐慎揉揉舒然的頭發,自己這個媳婦兒單純天真得很:“人與人都講利益,真想認回我也是因為有利可圖,明白嗎?”

舒然一想,竟然無從反駁,也是,他不知道具體情況,沒準那男的是因為膝下無子才想認徐慎,總之肯定不是純粹因為父子情。

是他想的太天真了。

“也是,反正你現在也過得挺好,以後各自精彩。”舒然收起自己的理想主義,說:“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管他是死了還是活著。”

徐慎摟住舒然的肩膀:“應該是好好過咱倆的日子,你老公以後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相信我。”

舒然還是不習慣聽他老公來老公去的,但還能怎麽樣,隻能忽略:“現在的日子就挺好的。”

徐慎愛憐地看著他:“那是因為你見的世麵少,不知道還有更好的日子。”

“……”聽見這話,舒然就不樂意了,他見的世麵少?徐慎在說什麽夢話,明明是知足常樂:“是,你見的世麵多,你了不起。”

“別生氣,我錯了。”徐慎趕緊表示。

不多時,幾個小孩也來到菜園裏找他們,一個個地喊著姐夫,徐慎便把剩下的甘蔗削給他們吃。

看到這群衣服滿是補丁的孩子,徐慎就想起小時候的自己,過得比這苦多了。

曾經為了一根甘蔗,被人追著打到躺地上。

也曾經為了一碗飯,受盡白眼。

沒經曆過的,永遠不知道當乞丐的滋味。

舒然問他,如果爹媽來找他,他會怎麽想,這個問題徐慎小時候經常想,活不下去的時候,挨打的時候,每想一次就失望一次。

後來年紀漸長,稍微懂事點兒就再也不想了。

最難熬的時候都過去了,在那之後遇到的任何人,徐慎都不會完全交心,也不是他刻意要保持清醒,隻是本能。

“慎哥,回去吧。”舒然拍拍屁股上的草屑,領著幾個小孩回去。

家裏一下子少了兩個勞動力,周強正不得勁,見他們回來就說:“定子,你現在上班沒?要是還沒就回來忙幾天,忙不過來了。”

家裏的活都落他一個人身上了,周惠和周定倒好,在城裏躲懶。

徐慎皺著眉,本來就挺不喜歡周強的,這下子周強更是觸了他黴頭,他問周國棟:“嶽父,真有這麽忙嗎?”

周國棟趕緊說:“沒有沒有,還沒真正忙起來。”然後抽了口煙,看大兒媳婦不在,瞪著周強:“知道家裏忙,你還有空去林雪花家幹活?”

這周強的騷操作,舒然毫不意外,所以他才不想在家裏忙死忙活給周強做嫁衣。

周強惡心人,他也惡心一下周強:“大哥,家裏的農活就辛苦你了,我實在走不開。到時候要是真的忙不過來,你可以找大嫂家的兄弟來幫忙,都是親戚,想必人家看你的麵子也不會拒絕。”

周強哪敢吭聲,喊林雪花的兄弟來幫忙,林雪花不得殺了他。

徐慎心裏暗道:沒卵用的孬種。

爹媽弟妹都過成這樣了,還老想著拿自家的東西去補貼別人家。

“哼。”周國棟見大兒子不說話,心裏也不得勁,但始終是長子,老了還得指望周強抬他兩口子,也就沒說什麽。

喝了幾口茶,舒然說要回城裏,胡金花還是疼二兒子的,聽說他現在跟著徐慎家裏吃飯,就裝了些大米和油,在周國棟的默許下,搬到徐慎的汽車上。

林雪花瞧見這一幕,心裏在滴血,在她心裏邊,這些東西都是她的。

“城裏買米買油不是挺方便的嗎?怎麽還從家裏拿呢?”當然這話她隻敢嘀嘀咕咕跟周強說。

“咱媽看好唄。”周強酸酸地說:“定子在城裏找到工作了,爹媽眼裏哪還有我這個老實巴交種地的兒子。”

但也不敢說得太大聲,將來他要去城裏找工作,還得靠弟弟或者妹夫,不能撕破臉。

林雪花:“那以後讓你弟給你爹媽養老去。”

這話周強又不敢應,家裏的資源究竟都傾向誰,他還是不敢裝糊塗的。

午後開車最容易犯困,舒然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徐慎聊著:“等會兒汽車要開回去給帆哥嗎?還是直接開回咱家?”

徐慎看了舒然一眼,嘴角帶上笑,因為舒然說咱家,這點兒小事就值得他偷著樂:“啊,直接開回咱家,明天江帆自己要車會過來開。”

“哦,帆哥是真有錢啊,汽車說買就買。”舒然也不是真想打聽,就是閑聊。

“不用羨慕他,回頭我也弄一輛給你開。”徐慎說。

“沒羨慕。”舒然無語,自己就是隨便說說:“我不是那種物質的男孩子。”

徐慎悶笑:“對,我知道,是我想給你好的。”

這兩年徐慎賺了這麽多錢,徹底過上了好生活,但也沒有覺得多快樂。

直到舒然出現,他終於覺得那個買來的二樓小院子是家,每天在外頭忙完了回到家跟媳婦兒黏在一起,就很快樂。

回到家裏,四點出頭,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舒然挺關心地對徐慎說:“你今天開一天車也累了,上樓去睡會兒不,晚上我喊你吃飯。”

徐慎:“嗯,你不累嗎?”他希望舒然也一起來,整個白天沒有獨處,心裏想得慌。

舒然:“我得跟我姐一起做飯,不然她要在我臉上寫個懶字,拉去街上遊街示眾。”

“哪有這麽誇張?”周惠路過聽到弟弟說自己,沒好氣地說:“累了就上去躺會兒吧,我又不是母夜叉,還管你這個?”

徐慎笑:“聽見沒,快謝謝姐,走吧。”他招呼舒然上去。

進了屋少不了要親熱,舒然先躲去洗手間洗個臉,去去身上的汗氣,知道他很愛幹淨,徐慎也先洗了洗。

老式汽車沒有空調,一路熱回來,徐慎的襯衫早已汗濕,脫了之後一盆冷水衝下來,眉毛都掛上了水珠。

捋了捋額前的頭發,徐慎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年輕的臉龐棱角分明,曾經桀驁不羈的眉眼,結婚後開始有了點溫柔。

舒然穿著徐慎的汗衫,坐在電風扇麵前直吹。

風的形狀勒在他身上,勒出清瘦的身條。之前和徐慎親熱留下的痕跡,若隱若現,為他的青澀增添了幾分反差。

而這種反差向來都最勾人。

徐慎一進門看見,舒然身穿自己的衣服,喉嚨便癢癢的。

不止是喉嚨,渾身都有種被撩撥了的酥麻感。

舒然也瞟了徐慎一眼,徐慎全身上下就一條長褲,褲頭拉得很低,但不是他故意要拉這麽低,隻是從衛生間出來沒係皮帶。

跟那些強行凹性感人設的油膩男不一樣,徐慎這樣穿還挺有男人味。

“怎麽了?”徐慎低頭看自己的褲子,剛才忘了帶換洗的褲子過去,身上這條是要換掉的。

“剛才忘了拿換洗的,我換一條。”徐慎去衣櫃裏翻找。

“下次可以喊我拿。”舒然欣賞了人家的美麗風景,感恩。

“行。”徐慎點頭:“等以後咱姐結婚了,我喊你,你可別懶得動。”

“……”徐慎很期待周惠結婚,舒然卻在煩惱,他暗歎了一聲,出櫃太難了。

2022年都難,1983年豈不是更難。

徐慎脫了換上一條褲衩,坐到舒然身邊一起乘涼,輕聲說:“有點擠,不如你坐我身上。”

舒然被抱著那一刻,立刻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存在,就在自己身下蓬勃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