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舒然也沒問出那個問題。
不想吵架,他挺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徐慎挺稀罕自己的,要走必然會帶起一番腥風血雨。
這是其一,其二,舒然自認為做不到提起褲子不認人,假如真走了,自己也恐怕有一段時間走不出來。
那就……好好再想想。
兩人位置一上一下,形成一種仰望和被仰望的關係,這一刻,舒然徹底擺脫了被嫖的束縛感,不存在金錢關係後,他其實不討厭和徐慎在一起。
“你很希望我留下嗎?”舒然問。
“當然很希望。”徐慎立刻表示,眼瞼卻是下垂的,嘴角帶著一點自嘲的笑容。
他看得出來舒然在思考,天秤並不偏向自己。
但徐慎也不敢催,就屏住呼吸等待,比他經曆過的任何一次等待都要煎熬,不誇張。
舒然是在思考:“……”
還了錢心裏確實舒坦多了,但他也不認為自己馬上就能跟徐慎撇清關係,就像周惠說的,這已經不是錢的事兒了。
不如……就當和徐慎談一場戀愛好了,走到哪算哪。
反正總不可能是一輩子,他很悲觀。
專家說愛情的保質期隻有18個月,先信專家一次,如果18個月後徐慎還是這副離不開的樣子,那就證明……
專家在放屁。
舒然想著這些,都快把自己逗笑了。
繼而又想,自己還能笑得出來,沒準18個月後失戀的人不一定是徐慎。
這個方向很危險,舒然趕緊打住危險的思緒。
“也成。”舒然深吸了一口氣,說:“那我不走了。”還人情也好,眷戀徐慎的溫情也罷,他不多想了,就一鼓作氣地決定吧。
“嗯?”徐慎看起來有點兒呆。
“沒聽清嗎?”舒然說著,感覺這對話好像有點兒熟悉……?
“聽清了。”徐慎輕咳一聲,笑了:“那你留下來,跟我好好過,我……不會讓你後悔的。”他看著舒然的眼睛,八輩子沒這麽認真過:“我會對你好。”
舒然做了這個決定,心情也挺複雜,無聲地點點頭。
他特別想加一句,能在一起走多久他也不確定,這個時代,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了,但最終想想還是沒說出來。
一錯眼的功夫,徐慎竟然來到了他眼前,一把打橫抱起他。
嘖,幹嘛?顯擺自己力氣大?
“媳婦兒,你怎麽吃不胖?”手臂下清瘦骨感的身軀令徐慎心疼。
舒然望了眼上空:“才吃你家幾頓飯,你就想我胖?”
也是,徐慎安撫了一下自己心有餘悸的小心髒,笑著說:“那還錢這茬就翻篇了,以後不許再提錢不錢的,好好過日子。”
舒然靠在他懷裏,小聲應了一句:“嗯。”
徐慎抱著人往上走:“咱姐婚期估計也快了,明天去買一些電器和家私,讓咱姐風光大嫁。”
這人,舒然抬頭睨了徐慎一眼,敢情之前在給他鋪墊下套呢?
詭計多端的男人,以為花錢多了就可以留住人了是吧?
但是怎麽說呢,大方的男人確實很有魅力。
想當初舒然對徐慎的第一印象就是豪,然後才是帥炸天……
進了屋,徐慎心情有點兒激動地親舒然,摁在枕頭上親,舒然知道他激動,也由著他放肆。
“唔,喂,行了……”再親下去恐怕會收不住,舒然掙紮著坐起來,擦了擦嘴角的痕跡。
徐慎也舔著嘴角,一臉認真:“媳婦兒。”
“……”舒然不想搭理,但還是看了他一眼。
“沒事,喊喊你。”徐慎笑起來。
“無語。”舒然望著別處,傻子。
“舒然,你不走了,我很高興。”徐慎一直笑,笑得好像撿了大便宜。
“哦。”舒然本想嚴肅點,留下來的決定怎麽看都很傻逼,好好一男的給人當媳婦兒,比徐慎花500娶他還傻。
但怎麽說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自己也不虧……最後舒然也忍不住笑起來。
可能傻子症狀會感染,傳播途徑就是眼神對上。
“家裏的財務情況,我跟你說說?”徐慎稍微平靜了一下,走到櫃子邊拉開抽屜,取出了那個盒子。
“這是部分的錢。”徐慎坐到床邊,一隻手還摟著舒然的腰,給舒然說說盒子裏的東西:“現金不多,大概有三千塊錢。”然後拿起兩張存單給舒然:“這是銀行存單,每張有兩萬元。”
這年頭的一萬元相當於後世的二百多萬,徐慎足足有四萬多,那就是好幾個二百多萬,妥妥的有錢人。
“這麽多?”舒然張大嘴巴,不是說他沒見過錢,他自己家境也不錯,沒為錢發愁過,隻是驚訝於徐慎這麽有錢。
舒然的反應在徐慎的預料之中,他說:“這還算少的,我不會攢錢。”賺的很多都給兄弟們分了,自己沒拿什麽大頭。
還有一部分投資出去了。
“不少了。”舒然說。
“對,所以你別再省錢了,該花就花,該用就用。”徐慎捏了捏舒然表情吃驚的臉蛋,手感好,忍不住又親了兩口,稀罕個沒夠。
舒然任他親夠了,直白打聽:“慎哥,這年頭賺這麽多錢不容易,你老實告訴我成嗎?這錢是怎麽賺來的?”
不打聽清楚,他心裏不踏實,總害怕忽然有公安來家裏抓走徐慎。
一夜夫妻百日恩,舒然現在完全接受徐慎這個人了,他希望對方好好的,別再重複他知道的那個悲劇結局。
“啊?”徐慎愣了愣。
“別裝,你聽清了。”舒然說。
徐慎有點兒不想說,含糊其辭:“你放心,不是什麽犯法的事兒。”
舒然搖晃他的手臂,追問:“那究竟是什麽事?”
“就一些小生意。”徐慎把舒然的五百塊錢也放進盒子裏,收起來,明天要用再拿。
“什麽小生意?”舒然推了他一把:“快說。”
可千萬別涉及黃賭毒,舒然真的害怕。
徐慎:“我們做的事情頂多算是投機倒把,幫人運運貨,放心吧,公安不會半夜來抓我去蹲號子。”
除了他說的那些還會放點貸,利息都符合國家標準,這是正規的,公安來到麵前他也不怕。
舒然十分狐疑:“真的?”
他不信,徐慎不可能沒做過一點兒犯法的事情,但明顯,對方目前還不想跟他交代。
徐慎感覺不被信任,咬了舒然手指一口:“還能是假的?你想想,江帆是什麽背景,他哥都肯睜隻眼閉隻眼,我們能壞到哪裏去?”
江帆他哥都能睜隻眼閉隻眼,隻能說他們做的生意不黑,但也絕對不完全白,算是鑽空子。不犯法,不提倡。
那些舒然沒什麽概念,任徐慎說破天去,他對徐慎的印象就是黑的。
不然那些報紙上登的事都是哪兒來的?
“你還不信?”徐慎高高挑起眉,似乎不滿舒然懷疑自己的人品。
“不是。”那算了,以前的事兒就此翻篇,過去了舒然也管不著,但從今開始……他必須得管:“我隻說一句,你要是進去了,我立刻跟人跑,不會等你。”
這警告夠狠的,徐慎立刻被鎮住了。
“過去的我不管。”舒然說:“以後你老實點,不要讓我擔驚受怕。”
徐慎在考慮,舒然的嘴唇就印了上來,親得他五迷三道,他受不了地鄭重點頭:“行,我都答應你,以後做什麽事都讓你知道。”
親得迷糊間,舒然冷不丁問:“你真沒做過犯法的事兒?”
徐慎渾身一僵,等他回神,看見舒然像隻小狐狸一樣賊笑,似乎把他整個人……包括靈魂都看穿了。
“……”徐慎苦笑,裝傻。
他的靈魂,並不好看,反正沒有皮囊這麽好看。
回頭舒然和周惠說:“那錢慎哥收下了,不過他說要買些東西給你添妝。”
相識一場,周惠也沒拒絕,估計就是添點被子日用品什麽的:“那謝謝他了,說來我和雲生的婚事還是慎哥牽的線,回頭得給人家慎哥和帆哥送個紅包。”
也怪舒然沒說清楚,第二天三人一起去街上,徐慎一出手就是看電器,把周惠驚得不行,連忙扯著弟弟問:“定子,慎哥這是給他自己家買,還是……”
“給你結婚當嫁妝。”舒然知道她的心情,歎氣說:“我也拒絕過,但他不肯改主意,我說不收就跟我急。”
再扯下去就得鬧矛盾。
舒然不喜歡那種吵架的氣氛,但最終收不收還得看周惠的意見。
周惠很震驚:“給我當嫁妝?那怎麽成呢,這些不是小件,全都是大件!”
她跟弟弟算了算,就剛才徐慎說要買的那些,加起來都值幾百上千塊錢了,她推搡弟弟:“不成,你跟慎哥說去,我不能收。”
哪能收人家這麽貴重的東西?
舒然也是這麽想的,硬著頭皮過去扯徐慎的袖子,說道:“慎哥,你別忙,要不咱們買個電風扇就行了?”
這年頭的電風扇也不便宜,一台**牌落地式電風扇九十多塊,相當於兩三個月的工資,很多人家都是結婚的時候才置辦。
“不是已經說好了,怎麽又反悔了?”徐慎說道,昨天因為這個事,他和舒然商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達成共識。
“結婚的是我姐,咱們得聽她的意見吧?”舒然無奈地看著徐慎,讓人拿他沒辦法。
徐慎想抬手摸摸舒然的頭發,但店裏人多就忍了:“加個縫紉機,你去問問她,以後結婚了家裏肯定缺這個。”
都是實用的東西,買了確實也是好。
舒然回頭去問周惠,果然周惠一聽縫紉機,就抿著嘴唇糾結起來,哪個女人結婚的時候不想要一台縫紉機。
舒然做主:“姐,你就要吧。”
不然僵持下去大家都不開心。
“那太貴了。”周惠還是過不了心裏那關,他們本來就受人恩惠,哪還能這樣:“慎哥不容易,咱不要花他的錢……”
聽著周惠心疼徐慎的遭遇,舒然心頭可謂是五味雜陳,假如周惠知道他和徐慎搞在一起,怕不是要生吃了徐慎。
想了想,舒然說:“他硬要送,你也別拒絕,大不了以後他結婚……你送回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舒然也不想算計周惠……也是為了徐慎到時候少挨點罵。
“這……”
“慎哥一片心意。”舒然繼續勸:“你就收吧,別搞得這麽客氣。”
周惠這才點了頭,小聲:“行,就要這兩樣。”以後徐慎結婚,她也送份禮就成了。
很快就選好了周惠的嫁妝,這麽大一件,得有人給他們送回家。
商家到時會安排夥計送,就是需要一個人指路。
周惠說:“我跟師傅一起回去!”
就這樣,周惠跟隨夥計一起回家了,剩下徐慎和舒然,倆人就自己逛去了。
縣城的街道雖然不華麗,人卻很多,稍微不小心就會被人群衝散。
這時候人們的穿著沒有五顏六色,最多的還是顏色樸素的粗布衣裳。
男人們最常見的穿著就是襯衫,同樣是穿白襯衫,徐慎卻顯得鶴立雞群,讓人一眼就能看見。
徐慎拉著舒然說:“上次你說的,有機會跟我一起逛逛,給你添點東西,你看你想要什麽?”
怕他害羞張不開嘴,徐慎一個個地問問:“想要電視機嗎?”
這年頭有黑白電視機,最小的9寸,大點的14寸,價格還挺貴的。
徐慎家裏沒買,因為他覺得自己用不上,沒準舒然喜歡就問問。
舒然趕緊搖搖頭,現在的電視機很貴,上千塊錢呢,而且就那麽幾個台,還有雪花。
後世電視都看膩了,買這玩意兒幹什麽。
“冰箱?”徐慎又問。
幸虧周惠不在這兒,否則得嚇壞,徐慎問的這些東西都不是他們一般老百姓敢想的。
“用不著,不實用。”舒然還是搖搖頭,這些都是可有可無的奢侈品,他不稀罕,倒是指著徐慎的手腕說:“要不給我買塊手表。”這個還實用些。
徐慎還在絞盡腦汁想著給舒然添點兒什麽,聞言點頭:“好,看表去。”
表和首飾不分家,都擱在一塊兒賣,進了店,徐慎看到一對年輕人正在挑戒指,不由多看了兩眼。
心裏一動,然後問舒然:“媳婦兒,想不想要戒指?”
“不想。”舒然毫不猶豫。
徐慎就不提了,專心在櫃子裏尋找跟自己這隻同款的表:“舒然,你買個跟我一樣的成嗎?”
戴同款表?
舒然想想也沒意見:“哦,那就買一樣的。”
表不算貴,這年頭領工資的年輕人,大家人手一隻,是標配。
出了表店,徐慎繼續領著舒然去逛書店,買了些筆墨紙硯,說道:“你愛學習,在家無聊就練練。”
毛筆不貴,但是鋼筆貴,舒然擺手:“鋼筆就不買了,又不是什麽大老板要簽字,買鋼筆沒用。”
“但是我想給你買。”徐慎堅持。
看見有刻印章的師傅,順便找師傅定做了兩枚印章,一個是舒然的私印,一個是倆人的合印。
舒然又說:“要合印幹什麽,都用不上。”就看著好玩,白花這個冤枉錢。
“是用不上,拿回家放著我也樂意。”徐慎笑道。
最後就全都買了,不僅是這些,還有舒然的衣服鞋襪通身行頭,都煥然一新。
都是舒然不讓買,而徐慎非要給他買。
舒然實在拗不過,覺得當街拉拉扯扯還挺丟人的,隻好妥協了。
逛到最後,兩人提著一堆東西去國營飯店吃麵。
桌子是八仙桌,長條凳子,地方很寬,徐慎卻非要跟舒然擠同一張,指著牆上琳琅滿目的牌子,跟媳婦兒說:“你想吃什麽麵?”
舒然瞧了瞧:“要碗陽春麵吧。”這年頭的陽春麵肯定很地道,他很期待味道怎麽樣。
“那多素。”徐慎說:“吃牛肉麵?”
舒然還真不饞肉:“你想吃你自己吃,我就吃陽春麵。”
徐慎看著他,確定他真的想吃陽春麵,而不是為了給自己省錢:“行。”
兩碗麵上來了,徐慎第一個舉動就是把牛肉夾到舒然碗裏。
舒然看看毀了的陽春麵,又看看徐慎:“……”
牛肉味道重,混到陽春麵裏不就串味兒了嗎?
舒然翻了個白眼,也沒辦法,他知道徐慎隻是好意,想讓自己多吃點肉。
可他真不饞肉,吃了兩塊剩下的給夾回去:“你自己點的自己吃,我吃不了這麽多。”
徐慎也不饞,但他食量大,舒然吃不下的肉他都吃了個精光。
舒然看見那些一家子來吃麵的,忽然想起周家,就和徐慎商量道:“我姐不方便回門,我姐夫昨天送來的東西,要不我給送回家?”
“可以啊。”徐慎無所謂:“我陪你回一趟。”他想到什麽,忽然曖昧地笑了:“就當你回門。”
舒然瞪眼,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警告某人不要占便宜沒夠啊。
什麽回不回門?他又不是新嫁娘。
徐慎也用膝蓋碰了舒然一下,表麵上卻一本正經地低頭吃麵。
“幹嘛呢?”舒然無語,再次踢回去。
“不幹嘛。”徐慎說:“才發現你挺好勝的。”
“你不好勝,那你別碰我。”舒然吃下最後一口麵。
徐慎暗歎,想說:我碰你難道是因為好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