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確實是這麽想的, 嚴時律和誰在一起,和他沒有任何關係。隻不過剛才那個人不太禮貌,才讓他有些不高興而已。

但他萬萬沒想到, 中午吃飯時, 他竟然又在雪具大廳遇到了那人。

當時白念正在換衣服, 嚴時律和他共用一個櫃子, 在他旁邊脫下了滑雪服,露出裏麵自帶的黑色壓縮衣。

壓縮衣是一種特殊織法的打底衫,通過不同的材質和織法, 提供更好的包裹和支撐, 同時實現保暖和排汗的需求。

也因此比別的衣服都要貼身,嚴時律身材又好, 穿上壓縮衣後顯得越發肩寬背闊, 腹肌分明。

王晨晨驟然看到這一幕, 眼睛都要看直了。

“小哥哥, 你住哪個酒店啊?”他直接走了過來, 很直白的問, “我一個人來的, 可以和你拚房嗎?”

嚴時律冷冷道:“不拚。”

白念被“拚房”這兩個字震住了,饒是他猜到了對方直接, 但沒想到會直接到這種程度,什麽人會一上來就和陌生人拚房啊……

然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王晨晨又說:“那你酒店房間號是多少啊?滑完雪我來找你玩吧。”

白念:“…………”

到現在, 他已經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了。

他知道嚴時律受歡迎, 但沒想到竟然這麽受歡迎, 滑個雪, 都被人追著問房間號……

嚴時律根本沒有任何回應,他選擇性地忽視了對方的話,拿著白念的雪鞋和雪卡去還衣服。

他以為那人會知難而退,卻不曾想那人直接等到他回來,甚至追上來,伸手想要拉他胳膊:“等等我啊,我……”

“請你自重,”嚴時律霎時退了好幾步,滿臉警惕,“我有男朋友了。”

白念:???

王晨晨表情僵了一瞬,又說:“我不介意,我們可以一起玩呀……”

白念:???

“臥槽?!”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整個雪具大廳的人都看了過來。張黎陽抱著雪板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嚴哥你和白念在一起了???”

白念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剛才嚴時律說的是“我有男朋友了”,而張黎陽說的卻是“嚴哥你和白念在一起了”。

乍一看沒有問題,但細究下來,區別就大了。

為什麽張黎陽知道他和嚴時律在一起了?難道張黎陽知道了他們的協議?

白念想問嚴時律,但現在場合不對,隻得默默按下自己的好奇心。

嚴時律倒是一臉坦然,他抬眸看了張黎陽兩秒,語氣散漫:“你才知道?”

???

張黎陽徹底懵了,睜大雙眼:“我去,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白念有些緊張,他和嚴時律沒對過口供,不會在這裏露餡兒吧?

說什麽時候比較好?直接說昨天嗎?

白念剛準備開口,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賀驍和顧清辭,也在關注他們這邊的狀態。

白念:“……”

要是說昨天,他們會不會猜出來,他和嚴時律是合夥騙人啊?

害怕嚴時律亂說,白念連忙跑過去拉住他胳膊,瘋狂使眼色:別說昨天,千萬別說昨天!

嚴時律垂眸看他,看得很是認真。就在白念以為他已經明白時,後者卻突然來了一句:“你眼睛不舒服?”

白念:“……”

嚴時律這是什麽眼神兒?他才沒有眼睛不舒服好不好!

白念想吐槽,但又突然發現,這個距離剛好可以說悄悄話。

他點點頭,不太熟練地撒謊:“嗯,有點兒難受,可能進東西了。”

“我看看。”男生帶著氣音的聲音落下,白念眼皮突然一軟,嚴時律撫上了他眼瞼,緩緩低下了頭。他們距離很近,白念能聞到嚴時律身上凜冽的冰雪氣息。

白念不太習慣這麽親密的接觸,眼睛慌亂地眨了幾下。

“疼?”嚴時律卻誤以為他是難受,越發放輕了手裏的動作,“是這隻眼睛嗎?”

“沒,我眼睛沒事兒。”白念壓低嗓子,用氣音說。

嚴時律動作一滯,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

白念以為他要走,連忙道:“你先別走,我有話對你說。”

嚴時律保持俯身的姿勢,輕輕動了動嘴唇:“好。”

白念拉著他胳膊,小聲交代:“你別說昨天在一起啊,會被看出來的,早一點。”

頓了頓,嚴時律輕聲道:“我知道了。”

“那就好。”白念沒有細問,現在情況不容許他們多說,既然嚴時律說可以,那他相信,對方有能力把這件事處理好。

“還有別的嗎?”嚴時律問他。

“沒了。”白念搖頭。

可嚴時律也沒動,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動作,距離很近,注視著他。

白念有些尷尬,隻得又說:“那你可以放開我了。”

嚴時律這才鬆開他的臉,直起了身體。

“弄出來了,”嚴時律轉身後撤回安全距離,伸手揉了揉他頭發,“下次小心一點。”

白念驚訝於他動作中的自然,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配合道:“哦,我知道了。”

“我還不知道呢!”張黎陽追了過來,繼續叭叭叭,“嚴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連我都瞞著,還有沒有把我當好兄弟了?”

“沒有故意要瞞你,”嚴時律看了眼白念,對張黎陽說,“隻是他比較害羞,不讓我跟別人說。”

白念:“……”

也行吧。

張黎陽:“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嚴時律:“兩個月了。”

張黎陽:“這麽久了?!”

不遠處,顧清辭和賀驍也聽到了這句話,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白念倒是鬆了口氣,看來嚴時律比想象中更加靠譜。

“那你們怎麽在一起的?”張黎陽又問,“誰表的白啊?”

嚴時律斜睨了他一眼,並不回答。

“原來是你表白呀!”張黎陽卻秒懂,笑得一臉曖昧,“什麽時候?在哪裏表白的?”

嚴時律不答,張黎陽又來問白念。

這把白念問住了。

兩個月前?嚴時律指的是哪天?

“萬聖節遊樂園,”嚴時律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我約白念去遊樂園,特意表白,你滿意了?”

“滿意了,”張黎陽點頭,“非常滿意!你們再請我吃頓飯,我就更滿意了!”

但是有人不滿意。

賀驍大步走了過來,眼裏寫滿了憤懣與委屈:“你真和嚴時律在一起了?”

白念迎上賀驍的目光,神情坦**:“是的。”

這個答案把賀驍定在原地,他雙手握拳,額頭漲出一股青筋。許久後,他這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真的喜歡他嗎?”

白念早已經在心裏默念了無數遍,脫口而出:“是啊!”

賀驍眼神霎時間黯淡了下來。

白念默默轉開腦袋,不去看他的表情。然而這一轉頭,又對上了顧清辭的目光。

後者站在他身前兩米外,琥珀色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白念無奈,隻得點點頭作為回應。

顧清辭卻走了過來,停在他半米距離外,一字一句道:“白念,我再問你

最後一個問題。”

他的語氣很堅決,甚至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意味。

白念愣了下,輕輕點點頭:“你說。”

顧清辭:“你喜歡嚴時律,是願意與他共度一生的喜歡,還是隻是為了躲避我的追求,隨便找個人談戀愛?”

這個問題太過直白,讓白念幾乎有些手足無措,甚至突然產生了一種惶恐。

他做好了失去顧清辭這個潛在戀人的打算,卻還沒能完全接受失去他這個朋友?

然而這一刻,白念清晰地明白,如果他在這裏拒絕了顧清辭,很可能就會徹底失去這個人了,連朋友都沒法再做。

一定要做到這種程度嗎?一定要走到彼此決裂的地步嗎?

白念下意識退縮了。

可如果他在這裏遲疑,再以朋友的身份和顧清辭相處,對顧清辭來說,未免又太過殘忍。

白念深吸一口氣,再次抬頭,已經有了決斷。

“當然不是,”白念搖頭,神情堅定起來,“我初中時就暗戀嚴時律了,我考到A大也是為了他……我和他在一起,確實是因為喜歡,沒有別的原因。”

顧清辭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白念,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

白念愧疚不已,但又明白不管自己說什麽,都不能改善現狀。

他隻是站在原地,和顧清辭一起,沉默著。

周圍是人來人往的行人,卻無法幹擾到他們。

張黎陽沒聽到他們的對話,還完裝備後,興衝衝地找白念吃午飯,剛走到旁邊,就被嚴時律攔下了。後者衝他搖了搖頭,沒有打斷白念的沉默。

就在白念以為顧清辭不會回應時,對方卻突然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好,我知道了。”

說完後,顧清辭沒再等白念回答,便轉身離開。

他們在熙熙攘攘的大廳中分別,擦肩而過的那一瞬,白念突然愣了一下,仿佛胸口被勒住一般,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白念呆呆地站在雪具大廳,任由巨大的愧疚將自己淹沒。

他想,他要永遠失去顧清辭這個朋友了。

……

午飯是吃的東北菜,鐵鍋燉。

地暖燒得整個房間都熱烘烘的,有餐廳的人表演二人轉,時不時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白念坐在一旁,動作緩慢地往嘴裏塞東西,對周圍的笑聲充耳不聞。

張黎陽:“吃完飯,我們去泡溫泉怎麽樣?”

“你們先去吧,”白念沒什麽精神,“我想回去睡午覺。”

張黎陽:“那等你睡完午覺再去唄,反正今天也沒別的安排。”

白念實在不想去,還想再解釋,嚴時律先他一步開了口:“你們先去,我等會兒來找你。”

張黎陽撓了撓頭,隱約察覺出了氣氛不太對,隻得點頭:“那好,我們先過去了。”

白念鬆了口氣,感激道:“謝謝啊。”

嚴時律“嗯”了一聲,陪他一起回了酒店。

他們回酒店時,顧清辭恰好提著行李箱辦完退房手續。白念和他在酒店門口擦肩而過,顧清辭目光平靜地劃過他的臉,沒有停留一秒。

白念心神不寧地穿過酒店大堂,來到了酒店的景觀走廊裏。走廊旁邊有一扇玻璃門,可以從這裏進入庭院。透過玻璃門,白念看到了幾個奇形怪狀的雪人,是他昨天和顧清辭一起看到的。今天氣溫高,雪人已經半融化了。

而昨晚被顧清辭弄濕的床,也被酒店換了新。白念躺在嶄新的**,頭腦昏沉,卻怎麽也睡不著。

他翻了個身,對旁邊的嚴時律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想去泡溫泉了。”

嚴時律:

“那就不去。”

“對不起,放了你鴿子。”白念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去玩吧。”

嚴時律沒回答,隻是打開電腦說:“我先處理一點數據。”

“哦。”白念點點頭,把被子拉到下巴,神情懨懨。

嚴時律開了電腦,卻也沒有什麽動作。他靜靜地坐在**,過了一會兒,突然問:“你還記得魏子豪嗎?”

魏子豪?

白念想了一會兒,這才說:“就是小時候住4單元的男生?胖胖的,數學很好的那個?”

嚴時律:“對,初中畢業後他就出國了。”

白念這才意識到,怪不得他這次回來,一直沒怎麽聽到魏子豪的消息。記得之前魏子豪和嚴時律、張黎陽他們玩得很好,一起參加了不少活動。

嚴時律:“在他出國前,我曾經因為一道數學競賽題,和他吵了起來。”

白念有些意外:“你還會和人吵架啊?”

“也不算吵架,但我們爭執了很久,”嚴時律看向窗外的積雪,聲音放得很輕,“我當時太年輕,太自負,覺得自己就是最厲害的,把他的解題方法批評得一文不值。”

白念愣了愣,又問:“那你們誰對了?”

嚴時律:“確實是我對了,但我沒想到,當我拿著正確的答案去找他時,他已經出國念書了。”

“啊?”白念愣住了,“所以他離開時你們還沒和好?”

嚴時律取下眼鏡放在床邊,很輕地點了下頭:“很久以後我們都沒再聯係,也沒能好好的告別,他是我失去的第二個好朋友。”

失去的第二個好朋友?

白念想問他第一個是誰,但又覺得氣氛不太對,一時沒有開口。

嚴時律緩緩開口:“我們長大,總會麵臨很多的失去。而且每段關係的結束,都會給人帶來巨大的痛苦。”

白念這才意識到,嚴時律是在安慰他。

“雖然當時很辛苦,可終究會過去的。”嚴時律抬眸看他,目光寧靜而悠遠,“而我們經曆的這些,也會成為我們生命的底色,讓我們變得豐富,更堅強。”

“可……可還是好難啊……”白念仰起頭,有些難過,又有些委屈,“顧清辭為什麽要喜歡我?隻做朋友不好嗎?”

嚴時律沒再說話,沉默了許久,這才緩聲道:“或許對他來說,喜歡一個人,沒有做朋友的選項。”

喜歡一個人,沒有做朋友的選項。

原來顧清辭是這樣想的嗎?

雖然有些遺憾,但他確實給不了顧清辭想要的關係,他選擇離開也很自然。

白念閉上眼,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沒什麽,卻還是忍不住難受起來。

學業也好,友情也好,他明明沒有想要很多,但最後卻發現,連他隻想要的那一點點,都從他手裏溜走了。

越長大白念就越發現,他能掌控的東西變多了,但與之對應的,無能為力的事情也變得越來越多。

“這不是你的錯,”嚴時律遞了張紙巾過來,聲音比平時都要輕,“你們追求的不同而已。”

“嗯,我明白的,”白念擦了擦鼻子,感激道,“謝謝你安慰我。”

見白念還在吸鼻子,嚴時律直接把紙巾盒遞了過來。

白念不好麻煩他,抱著紙巾盒,一邊擦鼻涕一邊說:“不用管我了,你去泡溫泉吧……”

嚴時律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怎麽去?”

白念一愣:“為什麽不能去?”

嚴時律坐在床頭,幽深的目光籠罩著他:“你說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