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但是能不能成最終還是要看跟陳慕求陳大人聊的如何,這位陳大人是個聰明人,此時應當也知道形勢不好, 所以桑池心中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傍晚的時候, 接頭人給她傳了消息過來,說是陳慕求願意見她, 隻是得打扮成他府邸中侍女的樣子, 免得被人發現。
桑池聽了,知道這位陳大人現在應該是被人監視了。
也不算意外, 世家現在已經屯兵城外, 隨時都能夠動手,而這位陳大人作為寒門的主事者,自然是這幫人要盯緊的,隻是打扮成侍女的樣子混進去依舊存在風險, 她想了想,倒是找到了別的辦法。
夜間,桑池在陳大人府邸兩個小廝的陪同下,和韓杉一起推著一口巨大的棺材,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路上巡邏的士兵見到了, 自然是過來盤問。
陳大人派來的人中,為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管家,見到巡邏的士兵問話, 便不卑不亢地說道,“我家府邸這幾日害病死了個老管家, 是從小就跟在老爺身邊的, 老爺念舊情, 便叫我帶著手下的小廝從城中的棺材鋪中弄了一口上等的棺材, 方便為他收斂。”
說著,他叫人打開了棺材蓋子,能看到裏麵空****一片。
桑池和韓杉混在人群中抬著棺材,臉上蹭了些灰塵,跟其他幾個幹瘦的小廝看上去沒什麽區別。
巡邏的士兵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什麽旁的東西,就放他們離開了。
現在城中還沒正式撕破臉,因此巡邏的士兵雖然看到陳大人府上的管事對他態度平平,卻也沒什麽借口對他做些什麽。
一行人抬著棺材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然後從陳大人府邸的後門抬著棺材進了府。
那些人雖然放他們往裏走,但是肯定會暗中跟著看看棺材是否抬進了府內,所以做戲還是要做全套的。
進府之後,桑池和韓杉就在那位中年管事的引領下,來到了陳慕求的書房。
“陳大人。”桑池進屋之後便很客氣的行了禮,然後看向須發皆白的陳慕求。
其實這位中書令大人今年不過五十多歲,按理說是不應該老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先前在長安城中見到時,也還隻是須發有些斑白的模樣,沒想到隻是短短一年時間,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桑池愣了幾秒,突然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陳慕求轉過身,看見桑池臉上寫滿了驚訝,自嘲地笑了。
“看來本官現在的樣子嚇到桑池姑娘了。”陳慕求示意她在一邊坐下。
桑池露出了抱歉地笑容,“上次見陳大人的時候,您還不是這般須發皆白的樣子,確實有些意料之外。”
陳慕求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說道,“有什麽好意外的,大燕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我日日擔憂國將不國,民不聊生,自然是滿頭白發生。”
桑池看著他的神情,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寒門這些官員當時選擇和世家聯合起來,就是為了換掉楊竟宗這個昏聵的帝王,卻沒想到會被鄭江流趁虛而入,隻是無論是趙嵐還是楊明心都試圖提醒朝中的大臣們,鄭江流有可能謀反,隻是沒有引起任何的人警惕罷了。
如今落得這樣的結果,他們自己也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陳大人,您應該知道我來是為了什麽事情。”桑池並不想在這些事情上過多追究,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天下大亂,還不是清算總賬的時候。
“你是代表平陽長公主來找本官的。”陳慕求轉身看向桑池,“隻是我聽聞,公主已然在江南一帶另行建國,不知為何還要來找我?”
“因為我們不希望皇帝落入世家之手。”時間緊張,桑池也沒興趣跟陳慕求在這裏打太極,而且她知道這人是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了,自己就算是想要跟他玩什麽手段,隻怕也不是對方的對手,倒不如開誠布公,將該說的都擺在他的麵前。
“桑池姑娘倒是很直接,不過你既然這樣說,想必是已經知道了這扶風郡中的情況,我手下不過兩千殘軍,根本無法和世家上萬的軍隊相提並論,他們現在還沒對我動手,隻是還沒到時候罷了。”陳慕求像是有些驚訝,但是桑池從他的眼底並沒有看到任何驚訝的情緒。
這種人精自然是不會將自己的情緒放在表麵上讓人隨意窺視,因此桑池並沒有掌握他情緒的興趣,隻是說道,“既然敢來,就是有所打算的,我們能夠在江南一帶立國自然有我們的一張,您或許通過各方麵的線人,知道我們有非常強大的火器,但是您並沒有真正見識過這些火器的威力,當然,這隻是其中不重要的一環,最重要的是,我們在江南所施行的新製度,您應該更是早就弄清楚了。”
這年頭,想要掌握別人明麵上的消息一點都不難,尤其是陳慕求這樣的人,他兒子還在江寧當過刺史,更是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眼線,隻不過楊明心從一開始就將所有事都光明正大的擺在了眾人眼前,隻有陽謀,沒有陰謀,因此就算是被人知道了什麽,也是無所謂的事情。
“嗬嗬,看來你們公主倒是對我很了解,”陳慕求笑了兩聲,“但是以我對你們新製度的了解,像我這樣的人,隻怕也是你們要處置的對象。”
桑池不置可否地笑了,“陳大人,您可曾濫殺無辜,魚肉鄉裏,草菅人命?”
“那倒是不曾。”陳慕求說道,“老夫雖然在朝為官,但是這麽多年來一直潔身自好,未曾收受賄賂,也自認未曾苛待過任何一個侍女小廝,但我無法保證我手下的人並無一條人命在身。”
他作為一個利益集團的首腦,手下官員眾多,其中有些人手中沾著人命案子,他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總之都不會完全與他無關。
官場之上,沒有誰是能夠完全置身事外的,這點桑池也很清楚。
“有罪之人自當責其罪責,但您既然無心包庇,身上也沒沾著百姓的鮮血,又怎麽會被處置呢?”桑池說道。
陳慕求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消化桑池的這句話。
之後他開口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你能夠代表你家公主,那我可以給你交個底,我願意與你們合作,隻是我沒辦法完全信任你們,隻要你們能夠做到一件事情,這城中的兩千殘軍以及寒門一眾官員,任憑差遣。”
桑池看著他的神情,已經猜到了陳慕求希望自己去做的事情是什麽。
“您想讓我將皇帝從世家手中帶出來。”桑池很自信地說道,“這個條件我答應了,希望陳大人也能夠信守承諾。”
陳慕求並不意外她猜出自己的要求,隻是說道,“桑池姑娘果然是個聰明人,那麽老夫就在這裏靜候佳音了。”
跟這樣的人合作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桑池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隱約猜到了對方如果對自己提出條件,最有可能的條件會是什麽。
皇帝目前被世家掌握在手中,對於寒門來說是最大的危險,因為他們隨時可能被世家借用天子的身份扣上大逆不道意圖謀反的罪名,因此皇帝隻要在他們手中,寒門就不可能安全。
桑池心知陳慕求是個老奸巨猾的人,不可能那麽爽快的達成合作,並且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因此肯定需要自己幫他們解決最大的困難,若是失敗了,於他們來說毫無損失,若是成功了,則是相當大的助力,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虧。
兩人從陳府出來之後,趁著夜色回到了棺材鋪。
韓杉剛剛在陳慕求的府中一句話都不敢說,現在回到了棺材鋪中,才滿臉不可置信地問道,“咱們不會真的要去將皇帝救出來吧!”
“救是肯定要救的,我們來這裏最初的目的就是將楊竟宗從世家的手中劫出來,並且帶著他逃出扶風郡,往江南去,我們無論如何都是要完成這件事的,隻是在逃出扶風郡這個環節,多出了寒門兩千殘軍作為幫手而已。”桑池倒是很清楚這次的計劃,“在離開宿州前往扶風郡之前,這個計劃就已經商定好了。”
眼下桑池正在做的事情,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超出楊明心的預料,甚至連從世家手中劫出楊竟宗,都被她猜的明明白白。
“桑池,你如果真的見到了陳慕求,他肯定會要求你將楊竟宗救出來,因為那是對他最大的威脅。”離開宿州之前,楊明心這樣對她說道。
“所以我們應該怎麽做?”她當時有些費解地問道,“想要在世家眼皮子底下將皇帝搶出來,就憑我們幾個人,隻怕是有些困難。”
“倒也不止你們幾個,想要逃出來的人裏麵,還有他自己。”楊明心滿臉篤定地對著桑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