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小姐何方人氏?”千戶問道。
“回千戶大人,小女子南宮燕,原籍長安,家兄南宮逸,乃當朝禦醫。”女子答道。
千戶一聽,恍然道:“原來是南宮小姐,下官失禮了。”
“大人辛苦了。”女子應道。
“小姐可有禦賜令牌?”千戶又問。
所謂禦賜令牌,乃因欽犯楊飛在逃,京畿戒嚴,朝廷命官及其眷屬出入京城,必須由皇上欽準,給予令牌,方可通行;而一般百姓想要出入京城,雖說不用什麽特別許可,然而一旦遇上錦衣衛盤查,可就更是“麻煩”這兩字了。
女子愣了一下,表情顯得有些遲疑猶豫。
千戶見狀,心裏起疑,又問道:“小姐?你可有禦賜令牌?若是沒有令牌,下官不得放行。”
“喔,原來是要令牌,小女子方才未聽清。”
女子笑了笑,撇過頭去,在自己隨身的包袱裏翻了翻,而後拿出一麵黑底金字的令牌,讓千戶看了一眼。
千戶見其令牌為真,點了點頭,心想這位南宮小姐往西行,多半是要回家,於是也沒有多做刁難,便放行了。
馬車行駛出幾裏地後,駕車的老翁才緩過一口氣來,回頭對著車廂裏的女子說道:“花語,接下來應該沒有關卡了吧,從出了城門到現在,這一路走來,已經遇上三回錦衣衛了。”
“誰知道還會不會遇上?這裏距離京城,也才十幾裏地而已,再遇上幾回錦衣衛也不奇怪。”
那車廂裏的“南宮燕”,正是蘇花語所假扮的,而那駕車老兒,當然也就是楊飛所喬裝的了。
至於後麵那輛板車上的一男一女,男的還真的是個普通仆役,女的則是天香宮四大護法的飄雪。
說到這“南宮燕”三個字,可真讓楊飛受了一肚子窩囊氣。
就在楊飛決定要前往太原的第二天,福悅客棧來了個他的老熟人,正是“不死神龍”南宮逸。
南宮逸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說天香宮的蘇花語在京城的福悅客棧裏,馬上聯想到楊飛藏身在客棧的可能,於是便前來探聽消息。
蘇花語見到了南宮逸,原本還對他防之甚嚴,以為他會對楊飛不利,而南宮逸則一再表明自己不會害楊飛,還把南宮燕和蘇花語之間的昔日情誼給搬了出來,這才讓蘇花語鬆了口風,然後又帶南宮逸下到密室去,和楊飛見了麵。
“王可卿的驗屍結果出來了,是身中劇毒身亡。”
這是南宮逸走進地下密室見到楊飛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楊飛看到推門進來的竟是南宮逸,一時無從反應,馬上又聽到他這句話,不禁呆愣當場。
“怎麽?見到我很驚訝嗎?”南宮逸說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誰讓你來的?”楊飛這才反應過來,不過他的問話依舊有些混亂。
這個時候,蘇花語才從門外進來,一邊把門帶上,一邊說道:“是我帶他下來的。”
“花語?你帶他來幹麽?這位南宮禦醫兄可是朝廷命官啊!萬一他回去告密,我豈不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啊?”楊飛哇啦啦地叫道。
“你叫這麽大聲做什麽,照你這叫法,不用南宮禦醫兄去告發你,估計外麵滿街的東廠爪牙都聽見了欸!什麽南宮禦醫兄,這什麽稱呼啊?”蘇花語自覺被楊飛影響,跟著叫了奇怪的稱呼,不禁皺著眉頭說道。
南宮逸苦笑一聲,說道:“放心,我是來幫你的,現在順天府已經重新審理你殺害王可卿一案,王家許多下人自稱是目擊者,但是他們彼此供詞差異頗有出入,又和順天府的驗屍結果不符,所以我相信你是被陷害的。”
楊飛聽了之後,絲毫不為所動,說道:“那又怎樣,我窩藏朱玲芷是真,這欺君之罪,可是一點也假不了,還是死路一條。”
南宮逸聽了,不禁皺起眉頭,楊飛說這話的語氣,實在是太過疲懶了,一點也沒有覺悟到,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其實,楊飛也不是真的沒有反省過,這段日子發生了這麽多事,他終日窩在密室裏,不是練功就是思考,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自然有所感受,但為什麽現在說話還是這味兒呢?其實都是因為他始終看南宮逸不順眼,才會這樣。
如果今天換作是別人來把這些消息告訴楊飛的話,楊飛的態度肯定不會這般愛理不理的。
南宮逸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不願與楊飛再言語糾纏,逕自問道:“聽說你想到太原去?”
楊飛看了蘇花語一眼,又瞄了南宮逸一眼,說道:“是花語告訴你的?”
南宮逸點了點頭,說道:“想必你也已經知道,梅花山莊變故一事了吧。”
楊飛一聽,眉頭一挑,驚道:“你知道實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南宮逸說道:“這一切,全都是梅蘭搞的鬼。”
“果然是她!”楊飛氣得用力一捶牆壁,憤恨道。
“這個女人真的變得好生歹毒,連我大哥都被他害了!”
楊飛驚訝道:“什麽?你說你大哥都被他害了?怎麽可能?你大哥他有十七人天絕大陣護衛著,如此強悍,怎麽可能會敗給梅蘭?”
南宮逸說道:“梅蘭的武功雖然不甚高強,卻也精進不少,也許她這段日子有所奇遇,不過,她真正厲害的,是學會了一種毒功。”
“毒功?”楊飛和蘇花語異口同聲疑道。
“梅花山莊之所以一夜之間,被長白派挑翻過去,就是因為梅蘭事先下了毒;而我們南宮家天絕大陣,也是因為如此,被梅蘭給破了!”
原來,梅雲清回到梅花山莊之後,見莊內元氣大傷,不得已之下,隻好破釜沉舟,趁著長白派再度來襲之前,將莊內剩餘成員組織起來,連夜趕赴太原,投奔阮家梅園。
梅花山莊被挑翻一事,很快就傳遍江湖,南宮博得知消息之後,立刻率天絕大陣十七人前去相助。
到了山莊之後,南宮博他們才發現莊內已人去樓空,正當他們打算離開山莊,想要繼續找尋梅雲清一行人時,剛好趕上長白派的人馬再次來襲,而這一次,梅蘭也親自跟著長白派人馬出現了。
南宮博自恃天絕大陣強悍,過於輕敵,沒料到梅蘭竟用了毒計,使得天絕大陣十七人死傷泰半,最後連同南宮博在內,竟僅剩八人,這對南宮家來講,無疑是一大重創。
楊飛聽完南宮逸的話,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怎麽會這樣?連你們南宮家都遭受如此重創。”
“我之前聽花語說,長白派的人馬遇上你大哥,還以為長白派會被修理得很慘呢!想不到天絕大陣竟然被破了這梅蘭到底是學會了什麽可怕的用毒手法?”
“這種毒功我從來沒見過,中毒者之血液與內髒會迅速敗壞,但表麵上卻不易察覺,每個人中毒後所受到的傷害程度,也是因人而異,至今我還沒有整理出個頭緒。”
“欸?不對啊,你不是一直都在宮中?怎麽會知道的這麽詳細?”楊飛聽著聽著,又開始起了疑心,總覺得南宮逸有些不誠懇,殊不知人家南宮逸可是毫不保留地說著真話,楊飛這麽想,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大哥遭逢這一劫後,捎了封信給我,信中提到,此毒無色無味,防不甚防,這些都是天絕大陣裏精通醫術的萬先生發現的,所幸他無恙。”
“原來如此”楊飛摸著下巴,心裏還在刻意思索著,想要找出南宮逸言語之間的破綻來。
“我還有更驚人的發現,王可卿一案,你應該是被梅蘭陷害的吧!”南宮逸又說道。
“你怎麽知道?”
除了蘇花語之外,楊飛根本也沒機會,把自己在王府見到梅蘭的事告訴第三個人,而南宮逸卻在此時做出這種判斷,著實令楊飛訝異。
“順天府的仵作說,王可卿所中之毒十分怪異,所以請求宮中禦醫來協助判驗”
“所以你就去協助他們了,然後發現王可卿所中之毒,與梅蘭所用的完全一樣?”半天沒搭腔的蘇花語,這時開口問道。
“不錯。”南宮逸點頭道。
楊飛惡歎一聲,說道:“當天晚上,的確是梅蘭陷害我的,我還和她對了幾招現在想想,她的武功好像真的變得有些淩厲!”
蘇花語又問南宮逸道:“就你方才所說的,雲清姑娘他們真的到了太原?”
南宮逸說道:“不錯,他們如今正在太原。”
“我就說吧!雲清一定會去太原的。”楊飛難得料到梅雲清的想法,直覺得自己和她一定有著很深的默契,不禁得意起來。
“現在整個梅家猶如風中殘燭,勢單力薄,如果你能前去助之,那是最好不過,總比你待在這裏躲避廠衛的追捕強。”南宮逸說道。
“這不用你說,我本來就打定主意,要去太原幫助雲清了!”
“以你現在的身分處境,要離開京城,太費力了,我有個省事又省力的方法,保你出得京城,暢行無阻。”
說著,南宮逸便把朝廷要員及眷屬出入京城的細節,向楊飛和蘇花語交代了一遍,並且說出要以“南宮燕”的名義離開京城的計劃。
“這個方法不錯,我讚成。”蘇花語肯定道。
“小燕子!”楊飛一聽到“南宮燕”這三個字,不禁有些黯然。
然而,接下來南宮逸所說的話,卻讓楊飛一掃抑鬱,轉變為一肚子怒火,還倍感窩囊。
“我刻意用妹妹的名義來進行這個計劃,就是要好好的提醒你,以後不要再肆無忌憚地拈花惹草了!”
“梅蘭之所以如此惡毒行事、王可卿冤死、窩藏朱玲芷之欺君大罪、連累姚家,這麽多的事情會發生,都是因為你自己不好!”
“什麽跟什麽嘛!真是氣死人了,那個敗家子有什麽了不起,他自己還不是一天到晚想搶人老婆,還敢這樣教訓我!”
假扮成老頭子的楊飛,一邊駕著馬車,一邊罵道。
蘇花語哼了一聲,語氣有些責備意味地說道:“少說兩句吧你,人家南宮逸可是費盡心力地幫助咱們的,你想想,當初你和他一起幫著朱佑樘對抗萬貴妃,朱佑樘會不知道他和你的關係嗎?”
“如今南宮禦醫想要皇上恩準這麵令牌,皇上難道不會懷疑,這是他在暗中幫助你嗎?這裏麵困難重重啊,可以想像南宮逸如今在朝廷裏的艱難。”
“算了吧,我看他這個禦醫當得還挺愜意的,哪有什麽艱難的?再說了,如果真的這麽艱難,那他為什麽不就辭官好了?為什麽不跟咱們一起到太原去呢?”
楊飛還是一臉不屑的樣子。
蘇花語搖了搖頭,說道:“隻怕他要是真的跟我們一起,你又要說他是想來跟你搶雲清姑娘了。”
楊飛一聽這話,倒也笑了出來,登時挺直了身體,一臉老氣橫秋的樣子,說道:“哈哈,沒錯!花語你還真了解我!反正我就是看這個敗家子不順眼,在我眼裏,他不管做什麽都一樣,我都不會感激他的!”
這話說的還真是老實,蘇花語連連搖頭,苦笑道:“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厚顏啊!得了得了,你別腰挺得那麽直,哪有老人家像你這個樣子的?當心露餡啊!”
楊飛一聽,也警覺了起來,隨即弓起身子,恢複成痀僂老翁的樣子,然後又左右瞄了幾眼,看四下無人,才鬆了口氣。
“你坐在外頭,可得謹慎點啊,我看現在天色也晚了,我們還是找間野店過夜吧。”蘇花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