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夜裏, 朱痕警惕地望著黑夜的不速之客,男子一襲白衣,輕搖折扇, 黑發無風而舞,翩翩兮恍若世外飛仙。

兩人的距離很遠, 但他的聲音還是清晰地一字一句傳到了她的耳裏, “美人,我們又見麵了。”

朱痕警戒地望著歸塵, 她深知此人雋秀的皮囊下是一顆陰狠狡黠的心,每次遇到他都不是什麽好事,聲音也不自覺繃緊了幾分,“是你。”

“正是在下。”歸塵輕搖折扇, 聲音調笑, “你竟在哭?真是難得。”

美人獨立夜風中暗自垂淚,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朱痕下意識摸摸眼下, 那裏已是幹燥一片, 才意識到被他戲耍了,複又抬起頭看他,冷笑, “歸塵, 你為何出現在這裏,敢夜闖陵園,你不想活了嗎?”

“我以為你我分別多日,你見到我該是很喜悅才對,美人為誰而哭?”歸塵漫不經心問道, 須臾間人已是來到她的身前。

朱痕一個閃身,躲避開他的觸碰, 隨即抽出手中鎖鏈,“這不關你的事。”

歸塵笑了,一笑宛如春水**漾山澗,朱痕毫不所動,“你到底來幹什麽?如若想圖謀不軌,我會現在就把你的命留在這裏。”

歸塵搖搖頭,聲音惋歎,“你這樣的美人,天天打啊殺啊的掛在嘴邊,未免活的太過辛苦。”

朱痕垂眸,掩住眼底的苦澀,“我說了,這不關你的事。”

“歸塵,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何在,但是就算拚上這條性命,我也絕不會讓你得逞。”她無視他的揶揄,冷冷道。

如今這樣子,倒是和以前在幽瀾教虛張聲勢和他談判的模樣重合了幾分。歸塵輕輕挑眉,一雙長眸仍是很專注,“是嗎?”

朱痕鎖鏈一揮,已是先發製人向他襲去,歸塵揚起折扇,輕飄飄格擋去,空中隨即劃開一道淩厲的氣流,他閃身來到她身後,突然問道,“為何這麽拚命?你為了誰?”

朱痕愣了一下,手上動作卻是絲毫沒有遲疑,又快又準。兩人一個鎖鏈一個扇子,一個進攻一個格擋,倒也打的有來有回。

歸塵並沒有和她動手的打算,一舉一動似在調情似的讓招,朱痕的每一次進攻,都被他輕飄飄的格擋了去,他並沒有拉開與她的距離,反而貼的越來越近。

他停下來,手指拂過她鎖骨處妍麗的一抹印記,心情極好地嗬了一聲,鎖鏈一瞬間纏繞而上,而他似乎不為所動,折扇在手中仿佛有了淩厲的生命力,揮動幾下便將鎖鏈打的分散開來。

他又一次湊近她,長身遮擋住月光,貼著她的耳廓,一字一句道,“你跟我走罷?”

朱痕愣了一愣,沒想到這般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男人還能狎玩她,當下柳眉一豎,“你做夢!”

“你對我到底下了什麽妖術?”這道紋身一樣的印記怎麽弄也弄不掉,還偶爾發著灼燙的觸感,尤其是每次當歸塵靠近她的時候更甚,朱痕雖為殺手,但對這樣的東西一無所知。

“妖術?”歸塵對這個形容逗笑了,“不要擔心,這隻是一個印記而已,你走到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朱痕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夜他能突破重重護衛,輕而易舉地找到自己,這個男人,竟把她當做了牲畜!

朱痕隻覺怒火中燒。

“跟不跟我走啊?”歸塵又問一遍,“過了今夜,你的陛下可能就不在了,你是他的死士,到時候肯定是和他一個下場,不過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就這般香消玉殞。”

在今夜行動之前特地找她一趟,已是他對她最大的仁慈。

朱痕咬牙,“你果然!”

“歸塵,你敢行刺當今皇帝!我絕不會讓你得手的,就算拚上我的命。”

歸塵看著她的眼睛,“你很在意他?”

“我是陛下的暗衛,誓死守護陛下,就是我的職責,倒是你,幽瀾教的存亡就在你的一念之間,歸塵,你可要想清楚了。

歸塵突然冷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那個令你傷心的人,是皇帝嗎?”

朱痕沒有回答,但霎時間雪白的麵色卻給了他答案。歸塵冷嗬一聲,“還真是深情似海,不過——”他話鋒一轉,神色突然冷了下來,揮袖化防守為攻擊,力道比剛剛猛烈了數倍。

“我就算要那皇帝小兒的性命,你能夠奈我何?”

朱痕靈活翻身,順著強勢的氣流落回地麵,四肢百骸都被震得微微發麻。

“我說過,下次再見麵,我會一刀一刀把你切成片,你既然在此見過了我,我必不能再留你,”歸塵立在空中,目光寂寂地睨著她,不久後,又慢慢勾出一抹笑。

“不過現在,本教主改主意了。”

他淩厲一個閃身,瞬間又逼到朱痕身邊,單手扣住她纖細的脖子,將她的目光貼近自己。

“你既然這麽想為那皇帝小兒獻出生命,不妨把它給了我,如何?”

陵園內。

密密麻麻的打殺聲響徹陵園,猶如擂鼓。

侍衛們紛紛奮起防禦,橫屍血流成河,敵人們被切斷了頭顱,手臂斷肢紛紛掉落在地,然而他們**一會,片刻後又匍匐著掙紮起身。

原來,敵人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具具沒有生命的藥人。

他們沒有痛覺,即使被刀刮劍剜,隻要一息尚存,還是很快會掙紮起身攻擊,過了大半刻,侍衛們已是被耗的精疲力盡,而藥人永不疲倦,他們顫栗著,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將一個個驚恐的活人變成他們口中的美餐,這種詭異而又陌生的物種讓侍衛們漸漸驚恐萬狀,潰不成軍。

歸塵依托著藥人打前鋒,就這樣駕輕就熟地進了陵園,他的第一時間並沒有去找堇容,而是尾隨著兩道身影悄悄跟蹤了許久。

他不緊不慢地跟著堇色,看著她有條不紊地拉著茱萸一路前行,靈巧地躲避開兩方的勢力後,走投無路下又獨辟蹊徑從室內穿梭層層木門直奔地庫而去,整個過程還算是頭腦冷靜臨危不亂。

看著這情景,歸塵的心情變得非常好,他很享受獵物在發現希望後被重新拉回地獄的快感。待兩人馬上要接近地庫入口的那一刻,他終於施施然出現,一記折扇將堇色敲暈了過去。

待到堇色醒過來時,便是身處一間幽閉的空間。

她從冰冷的地麵慢慢坐起身,痛苦地捂住腦袋,頭痛欲裂。

這似乎是一間廢棄的密室,“你醒了。”歸塵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她驟然憶起最後暈倒前看見的那一張笑吟吟的臉。

就是這個白衣男子把自己打暈並帶到了這裏!

“你就是長公主堇色?”歸塵閑閑開口,“倒是比我預計的時間醒的早了一點。”

那雙噙著笑意的眼睛是在看著她沒錯,可是笑意卻未達眼底,透著一層朦朧的虛假,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感情、殺人如麻。

“你是誰?為何將我帶到這裏?”堇色試探開口,聲音有些發緊。

這絕非是個善類。

他把自己帶到這裏,是要殺了她嗎?

“對,你馬上就要死了。”歸塵就像是會讀心一般,緩緩道,“有人讓我殺了你。”

堇色麵色一白。

“我本想剛才就地解決了你,但好歹你是一國公主,還是讓你找個體麵點的地方死掉為好,你說是不是?”

堇色指甲死死掐住手心,強製鎮定道,“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

“不虧是奉天的公主,死到臨頭了,倒還是麵不改色。”歸塵笑了笑,語氣帶了抹欣賞的意味,“不過見到我的人,都已經是死人了,所以告訴你也無妨。”

歸塵闔上折扇,放在手心點了點,“雖然我不明白像你這樣沒有絲毫武功的人,有什麽值得讓我親自殺的,但我希望在解決掉你之前,長公主還能給我帶來一點驚喜,那就再好不過了。”

“是誰讓你殺我的?”

“唔,這個嘛……這個就不能告訴你了。”

堇色緩緩地環視一下四周,這是一個極度密閉的密室,四周全是嚴絲合縫的石板,兩人處在昏暗之中,連空氣都仿佛透著絲鐵鏽般的味道。

“不用看了,除非外麵有人進來,否則根本就出不去,長公主,你是逃不出去的。”

雖逃不出去,但能拖延一分是一分,說不定會撐到有人來救自己的那一刻。堇色心如擂鼓,看著眼前這個捉摸不定的男人,質問道,“我跟你有什麽仇,你非得要取我的性命?”

歸塵擒了抹笑,怎能聽不出她是在拖延時間,對此並沒有放在心上,“你我無仇。”

對於到手的獵物,他是有著掌控性的信心的,任是再怎麽搞小動作,也是掀不起什麽風浪。

“那你為何要殺我?”

“我說了,有人要取你的性命,我隻不過是替人辦事的。”

“是誰?”

話題又被轉了回來,歸塵搖搖頭,“我說了,這個不能告訴你。”

“是錦妃嗎?”

歸塵抬睫看她。

“是她,對不對?”堇色定定看他,從他的反應裏猜到了七八分。

“你不是中原人。”她看著歸塵,又道。

“哦?”歸塵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你的身上有淡淡的蛇提花的味道,這種花隻在巴蜀之地才有,香味濃鬱持久,沾衣數月不息,你的膚色是終年不見天日的蒼白,而巴蜀之地常年雲霧繚繞少見陽光,你的語言、你的肢體動作,雖隱藏的很完美,但細細觀察都與中原之人有所不同,所以,你不是中原人,你來自於巴蜀。”

歸塵若有所思地看著堇色,隨即笑了。

“我好像知道,小妹為什麽非要治你於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