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在右翼宗學的歲月是他長大成人後生活最穩定的階段,隨著一些變故發生,也行將結束了。乾隆十五年(1750 年),內務府對右翼宗學實行改組,不但人事方麵要進行調整,校址也將遷到宣武門內絨線胡同新址。

曹雪芹與敦敏、敦誠兄弟們日日剪燭快談、聯吟結社的事,終於引起了宗學的注意。試想,一個當差的內務勤雜人員,竟吸引了那麽多位學生在他周圍,這豈不是跟宗學的正統教育分庭抗禮嗎?再說,皇室子弟崇拜一個包衣奴才成何體統。

此外,恐怕還有一個原因,曹雪芹孤傲狂放,他的詩文談吐,確比不少有功名、有頭銜的教師高明得多,這樣下去,其他教師還會有臉麵嗎?如此種種,宗學終於借了個因由,把曹雪芹掃地出門了。

曹雪芹失業了,沒有了正當的職業,就意味著沒有飯吃了。

曹雪芹從此進入了十分困難的流浪的時期,這種處境也是他後半生的基本狀況。

他是一個公子哥兒出身的人,不懂得生計的事,也無經營之門路,甚至連衣食也不能自理,是需要人服侍的廢物。這就是他自謂的天下無能第一了。

他很快就陷入了缺衣少食、舉目無援的困境。在極端的困窘折磨著他的時候,他發出了“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

的感慨。

當時潦倒的曹雪芹,所能想出來的辦法就是求親告友,忍辱負重地求一個寄食借住之地,暫且勉強苟活。

平郡王府是第一處可以托身寄命的所在。姑母會疼憐他,收容他。平郡王府多一個半個吃閑飯的窮親戚,原算不得一回事。有些難堪之言,遭受下邊人的白眼……這些世態炎涼的人間相,曹雪芹領會了。

不幸的是,平郡王福彭早在乾隆十三年(1748 年)便去世了。福彭死後,府中情況已大不如前。曹雪芹在平郡王府勉強住了一段時間,眼看無法再住下去,隻好向姑母辭行,來到了嶽父母家。

然而他在嶽父母家的經曆並不很愉快。也許就有些像《紅樓夢》中封肅這個人對待他的女婿甄士隱那樣:今見女婿這等狼狽而來,心中便有些不樂……士隱乃讀書之人,不慣生理稼穡等事……肅每見麵時,便說些現成話,且人前人後,又怨他們不善過活,隻一味好吃懶做等語。士隱知投人不著,心中未免悔恨……這種局麵自然不能久長,曹雪芹漸漸與嶽父母家斷絕了來往。

在無親友可投時,曹雪芹不得不住在廟院裏。曹雪芹小時去過的古廟臥佛寺,那時是賞景,如今成了貧無可歸的曹雪芹的寄居處。

住處勉強有了,可是三餐沒著落。曹雪芹就靠寫小說來維持生計。可是寫小說是要用紙的,而他連紙也無錢去買。他就把舊曆書拆開,翻轉了頁子作為稿紙,每夜一個人挑燈寫作。

比寄食生涯略為強一些的,是他後來有了在富貴人家做西賓,也就是當家庭教師的機會。由於人人都知道他才學最富,罕與之匹,於是被“明相國”府請去做了西賓。

明府的主人明亮本人是通文墨的,能作小詩句,還能畫幾筆墨竹。但他對曹雪芹這樣**不拘的人,未必喜歡,再加上旁人的嫉妒和誣謗,給曹雪芹加上了一個有文無行的罪狀。不久,明亮就把曹雪芹辭掉了。

被相府辭退了的曹雪芹,聲名大壞,沒人再敢請他了。曹雪芹在京城內已無立足容身之地。曹雪芹做西賓時繼續寫人人皆知的《石頭記》,不少人愛看他的書稿,及至看不到下文時,就來催促他快些接寫下去。

曹雪芹每當此時,就對催書的人說:“你給我弄來南酒、燒鴨,我吃飽喝足,就給你續寫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