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要不要來我家裏坐坐?喜歡喝小麥茶嗎?”

“可以嗎風無理大人?”他看起來有些雀躍,也有點拘謹。

“你不叫我人類的小鬼還真不習慣了?”

“我怎麽會對風無理大人那麽失禮!?”

風無理卻失笑,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

那年夏天很熱,蟬鳴很響。

日落西斜,分不清是記憶泛黃,還是夕陽餘暉濾鏡之下,入夜前城市最後的橙黃暮光。

黃色的雲和橙色的街道下跑出去一個小孩。

王西樓讓自己去買兩包味精回來;

他抱著兩包味精跑回去,身子矮矮的,影子卻拖得很長。

蟬鳴響徹黃昏;

路上行人很多,黃昏下影子和影子重疊。

路過這顆樹下的時候,他注意到樹上的人。

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哥哥,背生透明的蟬翼;

一抬頭,視線相交。

“你看得見我?”

“喂!人類的小鬼,你是不是看得見我!”

“不是,我就是跟你說說話而已,你跑什麽啊?”

不跑難不成在這裏陪你說話不成?

王西樓還等著他的味精回去炒菜呢。

後來,風無理就被這隻妖怪纏上了。

他每次見到風無理,都會想捉弄他。

忽然蹦出來出來嚇他一跳,看到風無理被嚇到就抱著肚子哈哈大笑;在後麵拽著他的奧特曼小書包不讓他走,在路人眼中看到一個古怪的小孩在路上一臉猙獰地向前走;捏著隻癩蛤蟆在後麵追著他跑;下雨天的時候就搶走他的傘,讓他在後麵一路追。

風無理每次經過都會跑,一直跑一直跑,他覺得這隻妖怪真的煩人。

跑了大概一個多月,那個妖怪就已經漸漸追不上他了。

因為他不年輕了。

慢慢的,變得不會抱著肚子大笑;

不會倒掛在樹上突然垂下來嚇他一跳;

也不會故意搶走他的東西讓他追。

風無理覺得他忽然變得很無聊。

隻是坐在樹上,他路過時就跟他打招呼;

有時候會問問他今天幹什麽去了,能不能跟他說說;

或是笑著給風無理一顆不知道哪裏來的果子;

他變得喜歡坐在那裏看著天色雲氣變化,日升月落;

風無理問他為什麽不追自己了,他說自己老了,不年輕了,跑不動,也不想跑了,沒有那股心氣。

風無理不懂,才一個夏天過去,怎麽就老了。

那天他拿著王西樓給的零花錢買雪糕路過。

看著已經白發蒼蒼的老者坐在樹邊。

因為已經爬不上樹枝上坐著了,隻能坐在樹下。

他看著夕陽下墜,臉上掛著淡淡笑意,風無理過去看著他,靜靜著不說話,雪糕在他手裏一點點融化,夏天也要過去了。

“人類的小鬼,秋天是什麽樣子的?”

他這樣問。

風無理很認真地想,然後很認真地答。

“會沒有那麽熱,下過秋雨之後每一次秋雨都會涼一點點,大家開始穿長袖,天會很早就暗,葉子也會慢慢掉光,樹葉會變黃,枯萎最後掉光。”

他就靜靜地聽著風無理給他說秋天的樣子,感覺自己已經看到了秋天一樣。

第二天再次經過那裏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那裏。

那天下了一場雨,天氣忽然轉涼。

解暑了。

風無理跑回去問王西樓他去哪了。

“他死了。”

“死了?”

“就是不在人間了。”

一直到第二年夏天,風無理又在那裏見到他,隻是他變得比自己還要小,隻有三四歲的樣子,呆呆的不說話,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

風無理大人抱著巨大北極熊,跟身邊那個小姑娘走了,拾站在樹上看著他們離開,心情雀躍,想著過幾天去風無理大人家裏做客。

他噘著嘴,嘴唇和鼻子之間夾著一根樹枝,忽然一翻身又看了看自己光著的腳。

“要不要去偷一雙鞋,去別人家裏要穿鞋子吧。”

“還要帶點禮物,忘了問風無理大人喜歡吃什麽了。”

“去問問別的妖怪是怎麽去別人家做客的。”

撓了撓頭,他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

蟬鳴消失,樹上飛出一隻蟬,向城外飛去,最後逐漸消失在夏夜。

香燭鋪內,居然是夜姬在看店,王西樓大概在後院做飯。

某個冰山美少女黑著一張臉,抱著胸坐在櫃台前,看誰都像欠他十萬八萬似的。

“小夜,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東西回來了?”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抬頭看去,冷著的臉陷入呆滯。

看著那隻比她還高的北極熊玩偶,張著嘴,瞳孔巨震,良久才說出一句話。

“——喵?”

風無理笑了笑,過去把玩偶塞給了她,跟薑鬧進了院子她才反應過來。

隨後夜姬抱著玩偶跟著進後院跑來跑去,好不快活,一個勁說以後有好吃的都給他,還說以後王西樓惹哭他就幫他罵回去,還有去哪裏玩都帶上風無理什麽的。

風無理笑著說晚上不要跟他擠一張床就好。

“吾輩才不是喜歡你才挨著你一起睡的!”她著急辯解。

吾輩最喜歡無理了!

小狐狸在一邊看著那玩偶一臉羨慕,夜姬就把自己那隻小的給了她。

“過來吃飯了。”王西樓喊他們。

吃過晚飯,風無理送薑鬧回學校,晚風席席,他騎著電瓶載著少女在江邊經過。

江邊喧鬧,小攤子擺滿一路,出來放風的老少也多,風無理剛想說什麽,路過的廣場舞大軍播著音響實在太吵了,他等開遠了一點,聲音變小了才道:

“修行者世界大概就是這樣,沒什麽大不了的。”

薑鬧靜靜聽著。

“再強大的妖怪和修行者都是在規則之下生活,如果你還是想修行,我可以教你,如果你看過之後覺得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就當這是一次奇妙的經曆,好嗎?”

“師父啊,上周月考,退步太誇張了啊,這樣下去你很危險啊。”

“上個月太忙了,沒空刷題啊。”他笑著道。

“這樣下去師父可能就考不上湘大了啊。”

“……從今天開始,我要每天做一套卷子!”

“好!我來監督師父!”

背後女生噗嗤一笑,隨後緩緩把臉貼在少年的背上。

如果還是朋友關係的話,可不能做出這樣出格的舉動,但如果是師徒的話,好像就可以了。

“我還是想跟著師父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