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比上山更不好走,因為後山的路太抖太險了。

小心地走,要一個小時才能到山下,不小心地走,五分鍾就到了。

薑鬧或許有點恐高,也沒來的時候那麽歡快了。

但是確實比上山快了許多。

下午,林間更靜了,天空被樹遮擋,陽光透過密密的枝梢縫隙,像小時候拿竹篾做的筲箕遮擋太陽,抬頭從竹篾縫隙裏看到的天空。

“你應該多點鍛煉,在女生當中你的身體素質應該也算最差那一批了。”他們坐在鎮子上的牛雜店,休息一下再回去。

四五點多的太陽不猛,但是水泥地曬了一天變得很燙,氣溫也很高。

“也沒有那麽差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為了彌補一下,在牛雜店點了一堆吃的,咖喱魚蛋,蘿卜,豆腐泡,大麵筋,肥牛腸,牛雙連,牛筋來犒勞一下他。

笑死,風無理喝了碗綠豆沙,吃了份蘿卜就飽了。

她越點越興奮,還下了個華豐,點了豬紅湯,又去隔壁拿了兩杯奶茶,自己那杯正常冰糖,給風無理那杯無糖的。

那塊肥牛腸,有現在風無理胳膊粗。

“我還沒試過吃這些,總感覺不太衛生,一直不敢吃。”

“那你現在怎麽敢了?”

她嘴角沾著油汙,風無理給她遞了張紙巾。

“現在?現在又不是我吃,是你吃的啊。”

“……”

爽完之後還不用負責,這種感覺確實讓人上癮。

“其實味道也就那樣,我還以為會很好吃呢。”

“吃飽了就是硬氣。”

她噗嗤一笑,安安靜靜地擦幹淨嘴巴,已經有些習慣這個嘴上不怎麽饒人的腹黑家夥,這是以前沒見過的一麵,感覺自己已經漸漸看到這家夥的真麵目了。

“對了,一起拍張照吧?”她提議。

“在這裏?也沒什麽好拍的吧?”

“剛剛在南山寺忘了!”

照片裏,少年笑得甜美,小姑娘無奈地淺笑,後麵是牛雜鋪和不太整潔的街道。

“我們兩個好像p上去的。”薑鬧嘀咕道:“發你手機上了。”

他們去取小綿羊,還能趕回去吃晚飯,鎮子上人不多,此時太陽墜入山尖尖上,影子被拉得很長。

忽然他的手被拉住。

風無理疑惑看去:“你幹嘛?”

她一臉無所謂:“我還沒拉過自己的手,想牽牽看是什麽感覺的。”

“感覺怎麽樣?”

“有點怪怪的……不過我的手原來那麽小,小小一隻好可愛的感覺。”

“鬆開吧。”

“嗯……”

也算牽過手了吧?

算嗎?

肯定算吧。

她抿了抿嘴,看著前麵的人背景,幾步跟了上去。

回去以後,過了兩周豬狗不如的高三生活,互換大半個月後,二人早已經不需要在一些細的方麵叮囑對方了。

周一大清早開了個小班會,尚姐在上麵誇誇其談,又表揚了幾個學習進步的同學,其中就有‘薑鬧’,進步特別明顯,然後又說了幾句退步的同學,比如某位風姓男子,尚姐還隱晦提了一下現在不是搞對象的時候,意有所指的。

然後開始調座位。

他們調位遵從民主,學習成績進步大的先選,一個個排下去,‘薑鬧’進步最大,就第一個選,也沒挑其他地方,就留在原位。

‘風無理’退步最大,最後一個選。

最後一個已經沒得選了。

在全班人的助攻之下,她坐到了風無理身邊。

成為同桌這種事,以前的話肯定內心地震式雀躍,現在薑鬧段位高了,倒是淡定許多,要說為什麽,她每天洗澡看的裸男白看的啊?

她可是見過世麵的。

他超勁的!

不過其實也還好,畢竟風無理說這兩天就能換回來了,到時候他們還能是同桌。

風無理和薑鬧坐在一起,班裏反應倒是不大,並不是什麽事都要起哄的。

看著二人的背影,不少人都有一種,爺的青春落幕了的古怪感覺。

些許遺憾,些許欣慰。

換下一對cp嗑去。

但是薑鬧卻很清楚,進度條現在才開始若隱若現。

“薑鬧,我們成同桌了嘿!”她笑著道。

“風無理,我要和你劃三八線。”風無理也不是不會陪她玩。

“什麽年代了,哪裏還有三八線這種說法?”

“不過跟你當同桌了也方便,今天的作業,我們換著來做,蘇媽媽已經找了我幾次問我為什麽寫得那麽潦草了。”

“你可以練字的呀。”

“沒空,我還要解那個靈纏,大概這兩天就能換回來了,還差一點點,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完成,隨時做好準備吧。”

薑鬧嘴巴張了張,看著他:“……你現在對我說話沒有以前客客氣氣了。”

風無理一怔:“抱歉。”

“不,你以後對我就都這樣。”

他嘴角上揚,語氣挪揄:“沒想到你還有這種癖好。”

“要死啊你。”

被惱怒地錘了一下。

但她嘴角卻是翹起來的,因為他會對自己開這種玩笑,這個月總感覺他身上多了些什麽,現在發現了。

原來是人味啊。

“反正以後再對我像以前那樣敷衍客氣,我就把你裸照發班群上去。”

“……”

升旗的鈴聲敲響,教室搬完東西,鬧鬧哄哄準備下去下麵操場。

天氣很好,早晨八點的陽光照在教學樓上,渡上一層金色,底下塑膠跑道和教學樓之間的空地已經滿是人,藍白色的校服把下麵染成天空一個顏色,廣播播著進行曲原來已經聽了兩年了。

今天才是真正的開學,一臉興奮迎接高一的無知學弟學妹,帶著期待麵臨新學期的高二學生,以及折磨了大半個月已經一臉死相的高三狗。

薑鬧和風無理也起身準備下去,她又湊到風無理耳邊嘻嘻一笑,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問:“我身子好看嗎?”

放在以前,她肯定問不出這樣的問題,她開始越來越喜歡這個高三了。

理所當然不會得到回答。

要是答了,又要吵起來了。

而且好看有什麽用?

無稽之談。

“對了,我爸媽今天下午來探望我,你記得別出錯了!”

風無理沉默了下,點了點頭。

周一下午,放學鈴響,高一高二回來後,學校看起來比之前要吵鬧很多,充滿生氣。

薑鬧的爸媽來了,拿著幾個飯盒,在架空層讓薑鬧下來吃飯。

風無理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薑鬧的父母,聽說平時都很忙,他下樓後一眼看到那一男一女,男人一臉穩重,給人特別可靠的父親形象,但是麵對母親時會老是挨訓,媽媽則是看起來還很年輕,走近時眼角的皺紋難掩歲月。

他們拉過風無理去到架空層一邊桌椅坐下,長噓短歎,逗樂說笑。

這邊架空層還有不少帶飯過來的家長。

風無理這大半個月,已經跟這對父母打過不少次電話了,還有視頻通話,每次他都聊的挺開心的。

普普通通的家長裏短,他真的很喜歡。

以前有時候還會幻想一下自己天生看不到妖怪,自己在一個正常的家庭會怎麽樣。

他能這樣想,卻不能跟王西樓這樣說的,因為王西樓已經對自己很好很好了,說出來王西樓會是什麽心情呢?她那麽溫柔,肯定會多想是不是沒把自己照顧好,其實照顧得很好。

但是也還是會禁不住去幻想。

現在知道了,哦,原來是這樣的。

父親給他倒了碗湯,撒了點出來,母親罵他笨手笨腳,把食盒放前了一點方便他夾得到,父親麵對母親隻能訕笑,又跟他說嚐嚐這個炒青瓜,是你媽跟蘇姨親手做的,就這一份,果不其然又挨了罵,風無理吃了一塊青瓜,笑著故意說媽媽把鹽落家裏了吧?被母親惡狠狠瞪了一下,氣衝衝地說你們兩個一夥,對付我一個,父親哈哈大笑說他們是聯盟軍。

風無理笑容沒停下來過。

兩個人坐在旁邊,他像是擁有了兩座大山,或是兩堵密不透風的牆。

“那個,爸,媽……”

風無理視線一晃;

入目的不是一桌的飯菜和身邊大山一樣的兩人,而是夏日午後的操場,空曠曠的,像是整個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三三兩兩的學生從他身邊經過。

以及遠處架空層那溫馨的一家三口。

……

換回來了啊。

他撓了撓頭;

又看了一會兒,插著兜,轉身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