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是在清晨。

山野斷斷續續傳來細微的哭聲。

一抽一抽,哭噎聲伴隨著燃燒的紙錢翻飛。

一批又一批的人,穿著西裝或白衣,打著傘,抬著棺材。

無數蝴蝶在山穀間湧了出來。

漫天白色的蝴蝶中,卻有一隻通體漆黑的小家夥。

它在其他兄弟姐妹中顯得如此異類。

每當它靠近其他白色蝴蝶時,所有同伴都會散開。

山穀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呢喃著:

醜東西;

為什麽會是黑色的;

好醜啊她;

真是惡心;

討厭;

黑色的蝴蝶每次靠近他們,就會被避開,一次又一次。

因為她真的很醜;

大家都是聖潔的,隻有自己是如淤泥般汙穢。

“咦?怎麽有隻黑色的?”

畫麵中,忽然出現一個男人,他站在殯儀館的山崖邊。

那隻黑色的蝴蝶在空中撲騰,愣愣地看著男人,在空中一上一下浮動著。

“哈,真是漂亮的小家夥。”

那個男人笑著對它說。

隨後轉身離開。

那隻黑色的蝴蝶就這樣留在原地,撲打著翅膀,看著男人走遠。

漂亮?

她被人說漂亮了。

還是第一次,被說漂亮。

這是什麽樣的心情?

有人說自己很漂亮了呢。

她在原地一下一下地撲騰著,看著走遠的男人。

……

……

殯儀館坐落在市郊,挨著幾座山,山沒什麽名氣,隻是普通的丘陵。

坐公交後還要走幾百米山路。

山道邊種了很多樹,走上去後北麵居然是斷崖。

數不清的白蝴蝶,在斷崖下撲騰。

風無理覺得如果是白天的話,應該會很好看。

兩人到了之後,他去了個廁所,就讓笑笑先去找她哥。

當他出來時就看到劉青在打劉笑笑。

小時候劉青很寵他妹妹,當小寶貝疙瘩一樣,劉笑笑大了後見了就揍。

風無理覺得他揍得好,如果是自己親妹妹,他也揍。

“無理?你們兩個怎麽來了?”

“青哥。”

他打了聲招呼,毫不猶豫背刺:“笑笑說你們這鬧鬼了,非要拉著我來看看。”

“你這臭丫頭,亂說什麽!”

劉青扭身想去抓劉笑笑過來再揍一頓,劉笑笑嗚哇地躲到風無理後麵:“就是嘛!你們這肯定有不幹淨的東西,我每次來都涼颼颼的!”

劉青沒好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你!”

“你就得意吧,等我以後找個肌肉金輪的男朋友,高興了就讓他拉你揍一頓!”

這丫頭就是口無遮攔,她也不聽聽自己在說些什麽。

“快回去,沒事來這裏玩幹什麽……算了,等一下我下班開車搭你們回去,別人都下班了,現在整棟樓就我和一個同事,你們先在樓下大廳等會兒。”

這時,突然來了電,辦公室內又亮了起來。

看來是修好了。

劉青把二人趕走,還有半小時他就下班了。

然後又警告了一遍劉笑笑不要搞事情。

劉笑笑惡狠狠地看著她親大哥回辦公室去。

“老光棍,治不你了還?!”

“你當麵說,又能賞你一頓揍。”

劉笑笑縮了縮脖子,對風無理道:“你別說,我看外邊那裏說這裏招人,白班四百,夜班八百,還幹一天修兩天,你說我要不要看看能不能打個暑期工之類的?”

“別人都不敢來,你倒好,別說看死人了,就是跑了你都給抓回來。”

“嘿嘿,嘶……屁股痛,這老光棍打我是半點不含糊!”

風無理感應了一番這裏的空氣中的靈。

確實有不屬於正常的靈纏在空間中的波動,那種非常態的靈纏,對他來說好似平靜的水麵泛起波紋。

但並不是鬼,應該是妖怪。

而且是很弱的小妖怪,大概是弱到如果沒人報案,公司都懶得來處理這種。

越弱的妖怪,對俗世的影響越低。

就像普通的鬼一樣,他們甚至不能讓普通人看到他們,聽到他們,感知到他們,平時跟人類混在一起,因為不能觸碰,所以也很少害人。

南朝時期《幽冥錄續三·卷十四》所言:人死為鬼,鬼死為(wei)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微死無形。又據河上公注解的《道德經》中所說:「無色曰夷,無聲曰希。」,指沒有外形曰夷,沒有聲音曰希。

本就虛無縹緲,最後還會無聲無形。

鬼魂如此,妖怪其實也如此,事實上,這才是世上大部分妖怪的常態,他們一直生活在身邊,隻是凡人忙忙碌碌,卻始終難以發現他們。

一隻小妖怪,按道理安安分分不會作怪才對。

或者說,其實是為了躲避公司信號基站,才故意偽裝成小妖怪?

他感受了一番,看向大樓的東北角。

他拉著劉笑笑的後領,打算把這貨帶下去再支開一下。

“等等,越想越氣,我再去放兩句狠話。”

“幼稚不幼稚?”

“不行,咱不能白來,我得去找個人問問是怎麽個鬧鬼法!”

“你哥說了現在整棟樓好像就兩個人,你要去問你哥嗎?”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是還有一個人嗎?去找另一個,怎麽好像也不在辦公室裏啊。”

“我好像知道另一人在哪。”

……

男廁的燈昏暗,地麵濕滑,洗手池的水龍頭永遠在滴水,男廁其實並不臭,因為都被濃烈的樟腦丸氣味掩蓋住。

李業臉色鐵青地坐在馬桶上,他肚子已經不舒服一個下午了。

在釋放自己的時候,他心思也難免擴散了一下,想到現在這棟辦公樓就剩下他和另外一個同事,安靜得緊,又想到這幾天鬧很凶的白衣女鬼。

其實在殯儀館幹活的,這些傳言隔三差五的就會出現一次,這些年來他也習慣了,有時候人都是被自己嚇死的,他是將信將疑,但是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告訴他,相信科學。

而且他可是正兒八經的事業編,是體質內的。

他背靠國家!

什麽牛鬼蛇神,真的有就直接一條龍火化了!

忽然,廁所的燈一閃一閃的。

他打了個哆嗦

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就滅了。

李業:!!

跳,跳閘了?

應該是,等一下去看看好了。

他心裏有些發毛,四下安靜得隻能聽到滴水聲,隻是沒多久,廁所的燈又亮了。

看來是修好了。

他剛鬆一口氣,正打算繼續釋放自己,廁所外邊這時響起腳步聲,李業立刻打起了精神。

腳步聲走到第一間,輕輕推了一下後又合上。

一聲冷笑後,那人又朝下一個門走去。

不是,你笑什麽啊?!

腳步聲和推門聲混雜在一起。

那聲冷笑,絕對不是劉青的,那分明是女人的聲音!

這裏除了他和劉青,為什麽還會有女的在這?而且為什麽會出現在男廁?

女的進錯男廁就算了,你他媽的為什麽開門還要笑一下?

李業響想起那個白衣女鬼的事情。

隻通過聲音判斷,那家夥又推開第二扇門,清冷的女聲帶著捉摸不透的語氣。

門又哐一聲關上,聲音山響!

“嗬,真是有趣呢。”

封閉的男廁內,對方的聲音被放大,顯得冷測測的,像索命的女鬼。

那絕對不是他所認識在這棟樓內的任何一個女生的聲音!

“是,是誰在外邊?”他連忙提起褲子。

腳步聲頓時。

那人停頓了一秒。

“原來你在這裏……”

隨後走到他隔間的門前。

他透過底下的縫隙看到。

那是一雙陌生的女人的腳!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