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王西樓準備了好幾道硬菜。
她愛吃辣,蘇老師是廣府人,但在川蜀生活了一段時間,如今又是常年在弗蘭,對辣的接受度很高。
王西樓決定做兩道湘菜,兩道粵菜。
蘇老師並不掩飾自己其實不怎麽會做飯的事實。
王西樓大包大攬說今天教阿姨幾個小菜。
不知為何,蘇小欣麵對王西樓,莫名有自己才是小姑娘的既視感——這閨女身上總是會帶著點四五十歲大媽的說話做事風格,那種風風火火的郡沙堂客氣勢……不過配上她嬌俏的臉,蘇老師覺得這閨女卻是憨得可愛。
主要是王西樓幹活時腦子不能同時處理太多信息,有時一不小心就忘了旁邊這位以後她還要敬茶的。
“妹子,我跟你說這魚頭你去挑的時候……”絮絮叨叨,是個話茬子,但手上動作沒停過,她那麽勤勞,像是生來就在幹活,生來就在洗衣做飯。
蘇老師默默看了她一眼,抿著嘴,不說話。
她想不明白,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怎麽能帶著那麽重的市井煙火氣息。
征服一個沒開發過的廚房,對於王大娘而言如囊中取物,唾手可得,就算鹽盒裏的食鹽硬成一塊了,就算那瓶沒用過的海鮮醬油已經過期了,就算菜刀好像有些生鏽了……
蘇小欣常年吃飯堂,廚房有鍋碗瓢盆就不錯了,她有些難為情。
幸好小徒弟想到這些,剛剛去超市他們就買了各種調料。
客廳裏風無理看著電視,懷裏黑貓趴窩,揣著手和他一起看,時不時會問,無理,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都是被王西樓傳染的,王大娘最喜歡就是看電視問這個人是好的還是壞的,還得一邊摳腳一邊問。
“那邊那個無所事事的,過來準備端菜!”王西樓喊他了。
他過去還得挨一頓數落。
“都不知道過來幫忙,吃飯還得人請你是不是?”
“廚房那麽小,我擠在這裏幹什麽……”
“你就是懶,又懶又奸,像你這種人以前就要被拉去改造!”
風無理一臉聽進去算我輸。
蘇小欣在一旁笑著看兩人,越看越覺得他們好像婚後好多年一樣。
王西樓讓蘇小欣出去等,最後鍋裏的菜收收汁兒,他們等一下端出去就行了。
隻是她剛出去,廚房就沒傳來對話聲,隻有鍋裏滋滋響。
過了一會兒,王西樓擦著嘴從廚房出來。
“高考大後天出成績了吧?”蘇老師問。
風無理踢開王西樓桌子底下作妖的腳丫子,點點頭:“是大後天。”
“有把握嗎?”
“考湘大應該綽綽有餘,我往低了估也有六百七了。”
“已經很高了。”
“對,比我想報的專業高了三四十分。”
這些話題王西樓插不上話,她現在處在‘情蠱’作用階段,恨不得坐徒弟懷裏喂他吃飯,但又要強忍著克製自己。
理智和本能交戰。
都是修行,都是修行……她自我催眠,試圖讓自己擺脫這種影響。
隻是她想夾菜,夾的菜卻全都出現在小徒弟碗裏,她想去打杯水喝,端來的水卻出現在小徒弟手邊。
“……”
風無理擔心這僵屍會因為喝不到水渴死,默默把水杯遞了回去。
蘇小欣問:“想報什麽專業?”
“電信或者網安。”
“你對這方麵感興趣嗎?”
其實是沒有什麽興趣,但風無理連未來去哪裏工作都想好了,他隻是按部就班而已。
“大概有點興趣。”他說。
“挺好。”
風無理也說好,再一次甩開桌子底下某人作妖的手。
下午蘇小欣還有課要上,師徒倆大概三點多回到香燭鋪。
三點,剛到家。
王西樓二話不說,悶著臉,拽著他進房。
風無理咽了咽口水,驚疑不定:“你要幹什麽?”
王西樓低著頭不看他,使勁把他往裏拽:“先進來,有些事跟你說。”
“我下午打算和班裏人去打CS。”
“……明天再去。”
“有什麽事你在這裏說不行,為什麽要進房說。”
“……”
她沉著臉,“你他媽再逼逼,老子就扇你!給我進房!”
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急。
夜姬想跟進去,她倒要看看他們倆要幹什麽,發現房門被鎖死了。
她在外邊堅持不懈喊了三分鍾。
王大娘在裏麵斷斷續續喊了三個小時。
晚上快七點多的時候,房間內昏暗,幾件衣服掉落在床邊,被子下麵伸出一隻白皙的胳膊,摸索著床邊牆壁,啪嗒一下把燈開了。
她看到麵前的男人怔怔看著自己。
“看什麽?”她嗓子居然啞到快說不出話。
“……你好美。”
王西樓巧笑嫣然:“我活了八百年,哪能不知道你現在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你現在不管說什麽話,師父是一個字也不會信的。”
風無理還在楞神。
王西樓確實好美,她眉宇,她雙眸,鼻尖,唇角,不管哪裏都能入畫,那個他從小愛慕,追逐的女子,那個視線一直放在他身上,一刻都不曾挪開的女子,那個因為他而去幼兒園向其他家長一個個陪笑道歉,那個因為他年少不懂事每次和他吵架總會先一步認錯祈求自己原諒,那個他上初中後叛逆期疏遠而暗自神傷,那個說,‘小徒弟,娶我吧’的女子,現在,這一刻,從內到外,完完全全屬於了自己。
如夢似幻。
現在像狂風暴雨過後的安寧,有些東西在剛剛的暴風雨中被摧毀了,暴風雨也帶來了一些別的新的東西。
真是一場水量驚人的雨。
真是一場生機勃勃的雨。
真是一場狂打芭蕉的雨。
“王西樓……”
“嗯?”她聲音很輕很輕,溫柔地像凋零的花。
他想跟這個女子說他會一輩子對她好的,可是那樣太難為情,而且王西樓說了,他現在說什麽她都不會信。
但是不會信他也要說。
“我愛你。”
王西樓笑得像花枝招展,她像個妖女湊上去咬住他的唇角,吐氣如蘭道:
“那再愛師父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