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考前三天晚自習,學校搞活動,高一高二學弟學妹們來高三樓前喊樓。

下了大半個月的雨,這天老天特別給臉,悠然月光落在高三樓上,橫幅上,走廊站滿了人,向著下麵招手。

下麵熒光排山倒海,知道的是來喊樓助威,不知道的以為梁山結義。

天那麽暗,根本看不到人的臉,看不清誰是誰,隻知道樓上的人青春在落幕,樓下的人即將登上這棟樓。

“刮風這天——”

“但偏偏,風漸漸——”

“還有多久——”

樓下大合唱,聲音響徹學校夜空。

樓裏有人在喊,要考哪裏哪裏,一石激起千層浪,表白的,給自己打氣的,還有罵今天中午偷外賣的。

“秋雅,這道題我不會做啊!”

“夏洛!我去你大爺!”

“同學們,同學們,不要都堆在圍欄上麵啊同學們。”

班裏的學霸桌子一拍,怒斥,這麽吵還怎麽複習了,立刻有人懟,差你這二十分鍾上清華了,胖子說今晚就被送行,明天還留在學校都不好意思了,有個男同學折了隻紙飛機急匆匆在風無理旁邊跑了出去,薑鬧拿了道物理題說這道題她不會做,前麵的男生拿著鏡子照來照去。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偏偏風漸漸——”

“但是最後,還是說了拜——”

……

“我最後再說一次啊,中午考完先回到架空層,把準考證交給我,然後該吃飯吃飯,不準對答案知道沒有,考完就考完了,專心考下一科,把你們平時的壞習慣都收起來,不準對答案不準對答案!然後等到下午一點半,再在班裏集合,統一發放準考證……”尚姐在做最後的動員。

沙中是考場,所有人都在本校考。

“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班裏人回答道。

“考完試要先怎麽樣?”

“對答案!”

班裏人都笑了出來,尚姐沒好氣白了搗亂的同學一眼,看了看時間,問:“還有沒有問題要問的?”

班裏沒人應聲,她才說:“都看會兒書吧。”

說完她就出去了。

班裏一大半人幾乎都沒心情看書。

但是也沒人管他們,他們是即將出籠的鷹,是即將下山的虎。

已經有人開始暢享未來,給假期做安排,前桌兩男的總是喜歡往後找人聊天,他們同學甲說準備去給人洗車賺錢旅遊,同學乙說高考完準備表白。

他一說,四周頓時安靜。

連風無理也默默把筆放下,四周男生聞風而動圍了過來。

“你要跟誰表白?”

同學乙撓了撓頭:“就,就,那個誰,隔壁班那個宣傳委員,害!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

班長說道:“我們一般不關注不帥的人喜歡誰。”

周圍人一致認同。

同學乙躁得慌,旁邊的人都讓風無理給他出謀劃策一下,不知道為什麽都覺得他居然有很高的戀愛水平。

“我哪裏會。”

胖子建議:“就拿風無理當表白對象訓練一下。”

風無理一整個無語,沒想明白這群牲口怎麽想的,問題是同學乙還真的拿他當救命稻草,隻好答應陪他訓練一下。

“來來,你來扮演那個宣傳委員。”同學乙興衝衝道。

風無理答應了下來。

他扮演著女生,問:“同學乙,找我有什麽事嗎?”

“為什麽我會被叫同學乙?”

胖子催:“別問那麽多,你不是要表白嗎?”

他剛醞釀著情緒。

結果風無理又一臉憂鬱道:“看到別人談戀愛真好啊,可是家裏現在還欠了兩千萬的債,我這樣的女生也配談戀愛嗎?”

同學乙:“……你哪裏來的奇怪設定。”

周圍人都笑了起來。

紛紛替他出謀劃策高考結束的表白。

等到鈴聲響起,所有人都下樓去,感覺變得安靜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剛剛還鬧鬧哄哄的教室,突然變得隻剩下一箱箱的書,倒映著窗外天空的嶄新桌麵,和飄揚的窗簾。

高考倒計時的,還剩01天,不對,應該是還剩00天,風無理想了想,把今天班長那個老媽子沒掀的牌換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書桌上雜亂的書,永遠對不整齊的座位,黑板上的值日再也輪不到下一組,牆上掛著的名人名言,是史鐵生的句子——且視他人之凝目如盞盞鬼火,大膽走向你的夜路。

風無理在學校和家之間走了三年夜路,但現在他是迎著早晨八點多的朝陽,走廊和樓梯都是金燦炫目。

是個適合告別的清晨。

他被幾個男同學簇擁著下樓去。

“你哪個考場?”

“怎麽安排大早上考語文。”

“你們不壓一下等一下作文考什麽?”

風無理說:“花裏胡哨,語文有什麽好準備的。”

他每次都那麽自信。

……

夏天對這個國家年輕人是有著特殊情感的,躲也躲不開的炎熱,魔音貫耳的蟬鳴,分道揚鑣的升學考試,高溫將操場遠處塑膠跑道上空氣燒得空間都扭曲了,窗外枝葉瘋長擋不住五點鎏金的夕陽灑進教室,隨著最後的最後的鈴聲將窗外瀑布般震響蟬鳴壓下去後,窗外走廊逐漸湧出人群。

高考結束了。

同學乙在男生推搡下過去表白。

被拒絕了。

風無理拍了拍他的肩。

等他收拾好東西,樓下多了好多來給孩子搬東西的家長,如車展般停了各種各樣的豪車,風無理人不齊,但是他一眼看到在豪車堆旁,趴在電瓶上戴著頭盔,伸長脖子張望的王西樓。

“你怎麽來了?”風無理忍不住笑。

“師父來接你啊!”

“哪裏用你接。”

“別的學生都有家長來接,我徒弟沒有那怎麽行!”她特別神氣,今天穿得也漂亮。

“那你幫我把這些書搬回去吧。”

“嘿嘿,剛剛那裏有個學生在哭,一看就是考砸了。”她擠眉弄眼問:“考得怎麽樣?”

“三個月後還有書讀。”

“蕪湖,師父也養了個大學生出來了。”

“少貧了。”

風無理去取自行車,讓王西樓先出校門,然後師徒倆一個騎著自行車一個開著電瓶,逆著人群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