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理做了個夢。

夢裏好像度過了好多年。

他高中畢業後,考到了隔壁湘大。

師徒倆搬到了拆遷補償房,是個在郡沙市中心的小區,也就建了十年不到。

影子們漸漸都找了回來。

除了個別,大部分都喜歡待在他身體裏,所以房子也住得下。

大四的時候他跟王西樓提了一嘴,結婚可以加學分,王西樓拿著戶口本,呼哧呼哧的就拉他去民政局,晚飯前給辦了下來。

辦完就回去煮飯,一點也不耽誤。

辦結婚證一共花了四十五塊,其中三十二塊打車費,路上買了兩個雞蛋灌餅,花了十三塊。

原來辦結婚證不用錢的。

王西樓踮起腳揪著自己領子說,師父以後是他的人了,自己不能辜負她,風無理覺得這僵屍最近電視劇看多了。

畢業後他去公司上班,楊主任帶了他幾年就退休,幸好他的體型沒有變成他那樣。

有人說公司最能打的都是文職人員。

好像又發生了好多好多事,那些事情到了嘴邊卻變得啞口無言,說不出來。

南柯一夢。

他睜開了眼睛,看著天花板。

有點陌生的天花板。

好大一副結婚照,過塑裱了起來,被金色相框裝好掛在床對麵白色的牆上,風無理一睜眼就能看見的程度。

這種土嗨到極致的審美,他不用猜也知道,除了王西樓不會有第二個人。

問題是,自己和王西樓什麽時候拍過那樣的婚紗照?

床簾的縫隙透著光,外邊還暗暗沉沉,他習慣去摸手機卻什麽也沒摸到,他剛翻了個身,就聽到旁邊的人嚶嚀著什麽:

“你壓著我頭發了……”

風無理起身,給王西樓讓頭發取出來,掃到一邊去。

“你怎麽跑我這邊睡了。”

“什麽?”

王西樓穿著風無理沒見過的絲質睡衣,她迷迷糊糊看了這人一眼,又抬頭看窗簾縫隙外邊還暗著。

“陪我再睡會兒。”

“你昨晚又幾點睡了?”這僵屍平時都很早起,賴床隻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通宵了。

王西樓柔若無骨般抱著他腰阻止他起床,說話像小貓在叫:“追劇入迷了,天還沒亮呢,陪師父再睡會兒嘛。”

她聲音軟成一團,人也軟成一團。

“……起來了。”他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不要……”她把腦袋埋在自己肚子上,聲音悶悶的:“幾點了,女兒們起床了嗎?”

一道轟雷在風無理腦裏劈開,他才注意周圍環境,這壓根不是他的房間。

除了那張又土又大的結婚照,他一側腦袋就能看見,周圍的擺件,家具,房間的陳設,他既熟悉又陌生。

好像也是,自己都跟王西樓結婚十年了,怎麽會夢到自己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好像又哪裏不是。

風無理迷茫了,他暫時分不清哪邊是真,那邊是夢。

門外一陣拍門聲,有個小女生脆生生喊著:“爸爸媽媽,要遲到了!”

風無理還在懵。

王西樓卻突然撒開了手,身子一翻,卷成一條毛毛蟲,動作靈活到根本不像困得迷迷糊糊的樣子。

被子裏傳來悶悶的聲音:“今天你去送……”

風無理啞然,他沉默著起身,開了門出去,外邊的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

“爸爸媽媽是大懶蟲!”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衝他道。

她像個小陀螺停不下來,又跑去陽台收衣服,收了兩件小學生校服。

風無理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這個好像是自己女兒,名字是……是什麽來著?他頭疼得厲害。

這個早晨一切都有點荒謬,他內心卻平靜著。

廚房有人在做早餐,穿著圍裙的尺鳧拿著一雙筷子撥弄鍋裏麵條,皺著眉看他一眼,不耐煩道:“還不快去換衣服洗漱!不看看都幾點了!”

對味了。

風無理總算醒過來一點點:“早……”

然後旁邊的房間又走出一隻小可愛,鞋也沒穿,光著腳丫子。

她看起來沒有另一隻活潑,有些像風無理小時候,死氣沉沉的。

“爸……你擋我路了。”她睡眼朦朧,說話語氣都像極了風無理。

對了,自己有一對雙胞胎女兒,風小落和風翎兒。

風無理趕緊讓開。

小落走到廚房,吸著鼻子:“尺鳧媽媽在做什麽?”

“快去換衣服。”尺鳧媽媽可是很嚴格的。

“再打個雞蛋吧。”

“你這孩子……”

去收衣服的翎兒拿了套校服,風風火火把小落拉走。

再出來時,兩小隻都穿戴整齊,都紮著兩個小揪揪,係著紅領巾。

早餐桌上,尺鳧很嚴厲跟小落說,不可以再把夜姬塞進書包帶去學校,跟人打架也是不對的,有什麽事要跟老師說。

風無理默默在一邊扒拉著早餐,他現在還沒從那種步入雲端的感覺出來,始終覺得這裏不怎麽真實,所以顯得沉默寡言。

但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但是小落和翎兒真可愛,不愧是自己女兒!

吃過早餐,他要去送兩隻小妹坨上學。

翎兒跟小落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氣質和性格卻很容易讓人區分。

姐姐小落更像風無理,有點奸猾懶饞於一身,不過平時學習成績永遠滿分,妹妹翎兒則完全就是王西樓縮小版,眼裏始終有活,手腳勤快但丟三落四,嘴上一開始叨逼叨就停不下來,學習上則馬馬虎虎的。

風無理被一人牽著一隻手,就要出門,問作業都帶了沒有。

他回頭看了一眼,王西樓披頭散發從房裏出來。

她倚著門框抱著胸,睡衣鬆鬆垮垮,哈欠連篇,看著他們三人就蠢兮兮地笑。

風無理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二十年後很多東西都跟過去不一樣,唯有這個女人還跟二十年前一樣,跟三十二年前一樣,跟五百二十年前一樣。

“去,過去抱一下媽媽。”雖然還是不在狀態,但是他說得無比自然。

他看著兩個女兒乳燕歸巢,一左一右抱完那個女人,被王西樓一邊親了一下,又跑回自己身邊,忽然心裏定下很多。

好像是這樣沒錯,自己都是當丈夫,當父親的人了……時間真是不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