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燭鋪內,電腦桌後麵。
背心熱褲,依舊活在夏天的魄奴伸著脖子湊到屏幕前,花花綠綠的光映著她精致的臉。
電腦桌下麵,右腳腳背給左腳撓癢,無意識地摩挲著。
一隻黑貓從她腳邊走過,今天夜姬穿了衣服,像前朝那些官員的暗藍色官府,再準確一點描述就是林正英僵屍片裏僵屍們的服飾。
也不知道王西樓哪裏給她買的。
她扭頭看了她一眼,舔了舔爪子,四隻小短腿滴溜溜小跑出香燭鋪,跑到門口又回頭看她一眼,歪著頭看看魄奴有沒有看她,然後跳出台階,從陰暗香燭鋪內走出到陽光明媚的路麵,站在路中央,小腦袋左右看了看,悠悠地往右邊走去,身後尾巴像天線豎起。
魄奴瞄了一眼就沒管她了。
這貓神經兮兮的,估計去找附近的野貓玩去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喜歡上哪隻小公貓,嘿嘿。
沒多久外邊響起狗吠聲。
她找了找,這電腦也沒幾個遊戲,想打兩盤聯盟,發現小徒弟好久沒玩了,要更新,網慢電腦卡,還不知道要更新多久。
以前她什麽遊戲都玩,什麽星際爭霸,地下城,沒錢的時候就在別人後麵,揣著手看人家耍,主要是網吧開通宵,她沒地方住就在那裏找個角落呆著,看別人打一晚遊戲,第二天依然容光煥發去撿垃圾賺錢。
魄奴翻了翻,找到植物大戰僵屍,臉一下肅然,挪動鼠標,雙擊點開。
等王西樓出來,看到她在玩電腦,擦了擦手,也湊過去抱著胸坐著,兩個王西樓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電腦屏幕。
魄奴不滿:“誒,你別擠我,穿那麽多衣服。”
“這個植物,你怎麽拿到的?”她語氣有些興奮,這個玉米炮車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商店買的啊,錢那麽多,不買幹嘛?”
“……多少錢?”王西樓語氣有些不自然。
“兩萬金幣。”
魄奴一臉姐很有錢,豪擲千金不在話下的語氣:“本來我還想買那個冰西瓜的,那個一萬金幣。”
“你沒買吧!”
“沒買。”魄奴搖搖頭,放了一個玉米投手,點了一下陽光。
王西樓鬆了口氣,上次二十萬金幣,被小徒弟整那個擴充格數霍霍了十幾萬,本來就不剩多少了。
“錢不夠了,買不了。”魄奴一臉無所謂道。
“??”
“你花光了?你拿來買什麽了??”她自己都不舍得買,好多想要的植物,想存多點錢再買的!
“我買了棵智慧樹,然後買了幾十包肥料,等一下給你看看我們的智慧樹,已經長得很高了。”
她笑著扭頭看王西樓,笑容一愣:“你怎麽黑著臉的?”
等綰綰下樓的時候,看到院子裏兩隻王西樓扭打在一起,她歪著腦袋一臉迷糊,坐在旁邊石凳上,拿她那個很大的大水壺喝了口水,小腳丫晃啊晃的。
前麵好像來客人了,綰綰放下水壺,出去接待,來買香燭的老嬸子看到那麽一隻小蘿莉,有些愕然,問你家大人呢。
綰綰支支吾吾,語氣軟綿綿的:“您要點什麽,綰綰幫你拿吧。”
老嬸子心都化了。
……
冬日的公園,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冷著臉,穿著一襲紅衣古裝,腳踩黑靴,身後綁著高馬尾,像那些小說裏大俠後麵總會跟著一個抱著劍的小女俠。
路過的人,第一眼會覺得好英姿颯爽的小姑娘,第二眼會覺得,這穿得那麽單薄不冷嗎?
其實是冷的,但是她沒有別的衣服穿了。
身為一個大修行者,她不允許自己去偷搶那些凡人,但這個可惡的現代製度,居然不允許她通過勞動賺取錢財!
一想到這點,她恨不得把那些說要帶她去找監護人的家夥吊起來打一頓!
她手拿著兩個煎餅果子,還熱騰騰的冒著白霧,大冷天一口下去整個身子都是燙呼的。
“吃吧,赤古。”
小西樓遞了一個給同樣古裝打扮的鯊魚嘴女孩。
赤古手往身後擦了擦,接過:“真是太謝謝了,老是讓你請客的。”
看著被自己投喂的可愛小妖怪,小西樓內心一下子有什麽東西得到滿足,但臉上依舊冷冷沒什麽表情。
就像過得不好的廢柴中年人,反正家裏人也沒有,就用不多的工資買了份盒飯,去公園長椅吹風,喂喂公園的貓來慰藉一下自己。
兩人一個像故事裏的紅衣小女俠,一個像青衣小丫鬟。
“赤古你還沒等到你等的朋友嗎?”
“還沒有呢,玄中真的氣死了,這次居然遲到了快五十年了,我都等得好無聊了呢,嘻嘻。”
赤古嗓子聽起來啞啞的,甜美外貌下,尖牙和喊啞了一樣的嗓門大概是她作為妖怪的唯一特點。
等朋友等了五十年居然還笑出了聲,小西樓沒什麽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看起來沒心沒肺,吃完自己的後,眼巴巴看著王西樓手中的煎餅果子。
小西樓咽了咽口水,吃著手中的煎餅果子,跟赤古兩口就吃完一個不一樣,她是小口小口地咬著,右手攥著張紙巾,吃一口還要擦擦小嘴。
“五十年啊。”
小西樓不知道在想什麽,看著一隻鴿子落在長椅前麵,她就撕了指甲大小的煎餅果子,扔了過去:“等到的話,你會怎麽樣呢?”
“肯定要好好罵他一頓啊,居然讓我等了那麽久,前陣子說好過兩天見的,這可是五十年呢,五十年可久了,都要無聊死我了。”
總感覺她說五十年很久,就像女朋友在惱火,都快兩個小時了,怎麽還沒來的氣勢。
小王西樓皺了皺眉:“罵他一頓就可以了嗎?”
“罵他一頓就可以了呀!”
“這樣……要是你等了五百年呢?”
“五百年?五百年的話……”
她想了想,身子靠著椅背後仰,腦袋看著公園長椅後麵那棵樹,眨巴著眼睛,忽然咧著兩排尖牙笑了起來。
“五百年的話,我肯定會很生氣吧,然後跟他說我等了他五百年,讓他道歉才行。”
小西樓挑了挑眉:“光是道歉,這樣就夠了嗎?”
“道歉就夠了啊。”
小西樓不理解。
苦苦等待了五百年,怎麽可能說是道歉就夠了,她對那人可是恨之入骨,光是道歉,那是遠遠不夠的!
她看了一眼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赤古,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煎餅果子,一臉酷酷地把自己那份煎餅果子掰了一半給她。
其實心裏非常舍不得。
麵對赤古的道謝她,還是一臉無所謂,隨便吃的模樣,但她進食的速度稍稍提高了一點。
這是她這個月第一次吃上熱乎的東西。
昨晚路邊撿了十塊錢,她出於內心的正直,就在那裏站了一晚上,到第二天還沒人來認領這十塊錢,她才冷著臉把錢撿起來。
然後去買了兩個煎餅果子。
小西樓看了看長椅後麵,被棵樹擋住幾十米外那塊石碑,提出了很久的疑問:“可是你跟你朋友不是約定好了,要在那邊石碑前麵等嗎?為什麽一直坐在這裏?”
“這個啊。”
鯊魚嘴女孩咧嘴一笑,叉腰道:“因為我要在這裏等玄中,他出現後,我就悄悄出現去嚇他一大跳!嘻嘻嘻!!”
小西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幾分鍾後,她吃得飽飽的,跟赤古道別,一臉平靜地離開。
那個叫赤古的小妖怪依舊坐在長椅上,兩隻手撐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麽,偶爾會嘻嘻嘻地笑,露出一排尖牙。
冬日清晨的公園,人來人往,偶爾有鳥雀飛下來駐足,互啄羽翼後又飛走。
小西樓轉身離開。
離開的時候忽然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感覺。
她立刻來了精神,身體在意識先一步朝那個方向接近,最後甚至是小跑著,想去看看他在幹什麽,怎麽到這裏來了。
冰寒的臉蛋因為小跑而潮紅,她臉色平靜依舊,古波不驚,已經遠遠能看到那人了,小靴子踩在廣場石磚上響聲從急促變得平緩,她從小跑慢慢停了下來。
那個男人在跟一個巨大土撥鼠一樣的妖怪說著話,隔得太遠,她聽不清。
小西樓躲到廣場的石碑後麵,伸出半張臉,偷偷地打量著那個男人,周圍路過的人會好奇看一眼這個穿著古風的小姑娘。
今天好像沒什麽事情做。
看看這家夥幹什麽也行。
她手指捏緊,放開,長呼了一口氣,又開始躲在暗處偷看他。
……
跟盛夏時金綠藍三色的清晨相比,冬日天空白茫茫一片,寒風凜冽下路上人臉都被吹麻了,腳步匆匆,全都趕著自己的路。
但畢竟大庭廣眾,風無理也不好對著樹自言自語,他舉著手機貼在耳邊,抬頭假裝看樹梢。
那隻土撥鼠妖怪甕聲甕氣,明明體型那麽龐大的身體,此時卻委屈巴巴地跟道:
“風無理大人,可是我真的都沒有在人類的麵前現身,也很小心,沒跟人類接觸的。”
“這裏不是就你一隻妖怪嗎?我可是接到官府的懸賞,說這裏最近有很嚇人的東西。”
“玄中一直坐在這裏,也沒有看到別的妖怪呢!”
“所以嚇人的妖怪就是你吧。”
“不是我不是我!”他急著擺手,哭喪著臉。
風無理無奈一笑。
他也猜不會是玄中,這隻妖怪特別憨厚,在這裏等他朋友,等了五十多年了。
廣場開始刮風,冬至快到了,到處都天寒地凍的,路上行人全都裹得嚴實,默默走在路上,身後路麵車水馬龍,清晨的霧漸漸散去,陽光落在身上要很久才能感覺到暖意。
“雖然我相信你,但是你還是脫不了嫌疑,就陪我一起在這個廣場附近找找吧,看看是不是哪裏來的妖怪作祟。”
“可是……”
“你不願意嗎?”
玄中甕聲甕氣,猶豫不決:“可是要是我走開了,赤古來了怎麽辦,她要是在這個時候來了,見不到我,會認為我遲到的。”
“讓她等一下就好了。”
“要讓她等我嗎?”
“你不是已經等了她五十年了嗎,讓她等等你怎麽了。”
“好吧。”
他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站直後身體三米多,身上毛茸茸的,此時天寒地凍,風無理還真想抱一下看看是不是很暖和。
“要快點才行,風無理大人,我們要找快點才行呢,要是赤古來了見不到玄中,又要說我遲到了。”
他忽然變得很積極,像哆啦A夢裏胖虎,捏著拳頭縮著脖子,大搖大擺地走著,腦袋左顧右盼。
風無理笑著說了聲好,跟在他身邊。
現代除妖人,跟古代完全不一樣,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一人一妖走向廣場。
石碑後麵,紅衣素裹的小姑娘背靠著石碑蹲下,等身後兩人走遠,她才悄悄伸出腦袋繼續看。
看那一人一妖,在廣場上肆虐。
或者在普通人眼中,就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高中男生,大清晨像個無業遊民在那瞎逛。
那隻大妖怪搖搖常青的樹,扒拉扒拉躲著野貓的草叢,把腦袋伸進廣場邊的人工湖裏,甚至要把垃圾桶搬起來找,但是那樣太過矚目,被旁邊的男生給阻止了。
最後,一人一妖去到廣場對麵,在一棵樹後麵找到了最近一直作弄人取樂作怪的妖怪。
“是赤古!”
“是玄中!”
鯊魚嘴女孩咧著嘴笑,一把跳了起來,拍在巨大妖怪的肚子上。
赤古不滿道:“你搞什麽啊,我在這裏等了你好久了,你這次也遲到太久了吧!”
“我沒有遲到的,我在那邊樹後麵一直等你,想等你出來就嚇你一跳的。”他甕聲甕氣回道。
“搞什麽啊,哈,你這不是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赤古捧腹大笑,兩排鯊魚牙合不攏嘴,玄中也跟著笑了起來。
‘好無聊啊,玄中,我們過幾天在這裏見麵,就在那塊石碑前麵吧,不要忘了啊!’
‘哦哦!’
‘嘿,他還沒來嗎?那我躲在樹後麵,等他來的時候嚇他一跳好了!嘻嘻嘻’
‘赤古還沒來嗎?那我躲到這棵樹後麵,等她來了嚇他一跳!’
‘哦呀,冬天都到了,怎麽這次玄中遲到那麽久了。’
‘好多人哦,可是還是沒看到赤古。’
兩隻妖怪,分別躲在一棵樹後麵,遠遠看著那邊廣場,夏去春來,刮風,下雨,年複一年。
廣場的樹枯了又抽芽,湖麵波瀾不斷泛起,風沙飄過,人走過,兩隻小妖怪就那樣等待著,等待著。
‘還沒來呢。’
‘嘻嘻嘻。’
風漸大,天色陰沉,好像又要下雨了。
郡沙這幾天都在下雨。
風無理看到兩隻蠢得不行的妖怪,就這樣莫名其妙等了五十年,真是不講道理的時間觀念。
他無奈也跟著笑。
兩隻愚蠢的小妖怪。
但還是抓著赤古批評一頓,破壞了規定,擅自跟不知道妖怪的人類接觸,還造成了不小影響。
“唔,等得有點無聊了,就小小捉弄了一下那些人類的小孩……”
兩隻妖怪低著頭,接受風無理批評。
廣場有個路過的老伯,看到一個高中生對著空氣說話,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忽然一滴雨滴在老伯額頭,他擦了擦,抬頭看天空,發現要下雨了,也懶得多管,趕自己的路。
“知道了嗎,念在初犯,我就不抓你們到官府,不過你們兩個也太笨了吧,傻傻地等了五十年。”
風無理忽然扭頭看向一個方向。
總感覺剛剛誰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