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都沒到,一個衣領都歪了的小可愛從簾子後麵急匆匆跑出來,看到還站在外邊的男生,攥緊的小拳頭才鬆開。
“衣服沒穿好就跑出來了。”
她看著這大哥哥蹲下來,給她把領子拾掇規整,不疾不徐,動作輕柔。
扭頭看向旁邊的鏡子,她看著穿著一身藍色裙子的自己,這條小裙子雖然好奇怪,但是好好看,是跟天空一個顏色,她沒有在鎮子上看到過比她更漂亮的衣服了,她怕會很貴要很多錢,她沒有錢,但是她真的很喜歡這件衣服的,比鎮子上房子最大那個姐姐的衣服還要漂亮。
“轉過去。”
小西樓乖乖轉過去。
風無理給她係了一下背上寬大的蝴蝶結,其實隻是裝飾用的,但是確實很可愛,再轉過來,小西樓變成一隻小蝴蝶了。
“西樓很窮的,沒有錢的。”她抬頭道。
“剛剛買鞋子就說了,我有錢。”
“你有錢……”她有些不安。
“那就當你欠我的,以後長大了再還,或者以後你來我家當丫鬟,洗衣做飯。”
“西樓不會做飯……”她弱弱地說。
“以後就會了。”
“以後就會了。”她又開心了。
“走吧小蝴蝶。”
“我不是小蝴蝶,我是西樓。”
“走吧小西樓。”
“抱我走吧。”
“不抱,你都有鞋子了,可以自己走,你看你的鞋子還會發光,多漂亮,我都想要能發光的鞋子。”
“抱著西樓吧。”她伸直手,抬頭跟在風無理身邊。
“我牽著你,都三歲了還要人抱,羞不羞?”
“抱抱西樓吧。”
“……”
風無理樂了,把她抱了起來,揪著她嫩嫩滑滑的臉說她不知羞。
小西樓抱著他脖子把臉別在風無理肩上,這裏四四方方的樓太高,路麵好寬,上麵跑的奇怪鐵皮盒子好快,一切陌生到讓人害怕,她不敢自己走。
其實她現在已經算很平靜了,如果沒有身邊這個人,她恐怕會嚇得走不動道,縮在角落裏發抖,現在因為風無理,她敢偷偷打量這陌生又光怪陸離的一幕。
反正請假了,風無理也不著急,帶著小西樓沿著路邊走走停停。
小西樓在他懷裏東看西顧,風無理會留意她視線長時間盯著什麽,就給她很簡單的解釋。
比如,那個是房子,裏麵住人的,那些是車,馬車你知道吧,這就是這裏的馬車,不過他們比馬車要快很多喲,你看到裏麵那些人了嗎,他們不是被吃進去,是坐在‘馬車’裏麵。
雖然知道跟她解釋這些沒意義,過兩天她就會變回來了,但是風無理看著她這個樣子,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王西樓就是這樣給他一樣一樣教他,事無巨細春風化雨般溫柔,好像永遠都不會不耐煩一樣。
風無理給小西樓買了一串糖葫蘆,糖葫蘆總算是小西樓認識的東西了,但是她沒吃過,隻知道那是甜的,她怔怔看著自己手裏的糖葫蘆,樣子看起來傻乎乎的,風無理忍不住笑:“給你的,吃吧。”
“西樓能不能舔一下就放起來。”
“吃完了我再給你買,我很有錢的。”
小西樓還是不舍得吃完,吃了一個就說要收起來,留到今晚再吃一個,明天起床再吃一個,小算盤打得很精細。
走了一圈,風無理帶她去公園。
這裏遠離城市的喧囂,公園裏的樹在秋風下顯得蕭瑟,石板小路上時不時有人經過。
幽會的小情侶,牽著狗的年輕人,還有公園裏下棋的老大爺,或者樹蔭下唱歌的老年團。
小西樓願意下來走了,但是緊緊抓著風無理的兩根手指。
她的小手隻能抓住他兩根手指。
公園裏有娛樂設施,像什麽木馬,滑梯,蹺蹺板之類的,已經有不少附近的人在這‘放牛’,一群年齡更大的小屁孩,騎著自行車咋呼咋呼過去。
整個上午,風無理都帶小西樓在公園裏撒歡。
一開始她還支支吾吾放不開,但畢竟是小孩子,風無理帶她帶她玩了幾次滑滑梯,她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一遍遍要玩這個,不亦樂乎,屁顛屁顛爬上去又滑下來,滑下去之後,看風無理有沒有看她,跑去那邊,跨到木馬上麵,又看風無理有沒有看她,跑到別處,又看風無理有沒有看她,然後朝風無理笑。
風無理今天手機相冊已經新增了幾百張了。
玩得累暈暈的,小西樓小跑著撲了過來,一把抱住風無理的腿,然後抬頭看著他笑。
像個小傻子。
“開心嗎?”
“開心!”
“走吧,回去了。”
“抱西樓吧。”
“不抱,身上髒兮兮地,我牽著你手走。”
“西樓親你一下,你抱著西樓吧。”
小西樓跟個小陀螺一樣,圍著他轉,千方百計想讓風無理抱她走,但是風無理算看出來,她剛剛是害怕和不安才不敢自己走,現在完全就是想撒嬌而已。
風無理才不吃她這一套呢!
大步地往回走,低頭看她百般武藝想讓自己抱的樣子,有趣極了。
忍不住就想,如果可以的話,他和王西樓都是普通人,有了孩子是不是就是這樣。
可惜,長生之人,都是不會有子嗣的。
生命的延續,對生命長度越綿長的生靈而言,就越難,規則就是如此,所以妖怪一般都不會誕生後代。
中午回到家,魄奴做的飯跟王西樓幾乎沒什麽差別,綰綰中午在學校食堂吃,夜姬不知道跑哪裏野去了。
小西樓看了看魄奴,魄奴在脫圍裙,看到小西樓萌萌的注視後,朝她咧嘴一笑。
小西樓立刻小跑過去,抱著風無理,臉埋在他大腿上。
“……”
“我有那麽嚇人嗎?”
“不是你嚇人。”
風無理低頭摸著她腦袋:“這裏現代的一切都太陌生了,對她造成不小衝擊,她是誰都不信,就好像如果你忽然去到一個你怎麽都理解不了的環境,可能也是這樣。”
“那她怎麽不怕你?”
“可能我身上有右皇吧,我也不知道。”
風無理把她抱了起來:“吃飯吧,中午吃土豆燉鴨,西樓喜歡吃鴨肉嗎?”
小西樓想說喜歡,但是看了一眼那個陌生女人在旁邊,像是小孩子在家見到外人,怯生生地不敢說話,又被風無理問了一遍,才細若蚊聲地說了句,西樓不知道。
給她一個小勺子,土豆燉鴨吃得很豪爽,一嘴油,看起來是喜歡了。
風無理邊替她擦嘴,又夾了一塊土豆到她小碗裏,用筷子把大塊土豆切成好幾小塊,方便她用勺子吃。
“魄奴等一下帶她洗一下澡吧,出了一身汗。”
魄奴還在往嘴裏刨飯,楞楞地點頭:“哦哦。”
小西樓沉迷吃土豆燜鴨,都沒聽到他們說話,等到一點多魄奴要帶她去洗澡,死活都不肯。
抱著風無理腿,一臉警惕,像頭小倔驢。
風無理坐在沙發上,細聲細氣解釋:“洗澡而已,你剛剛玩得一身汗,你看你都黏黏的。”
但小西樓好像認定了一樣,就是不願意讓魄奴帶她進去,也不願意讓風無理離開她的視線。
風無理看魄奴,魄奴站在衝涼房門前叉腰也看他,兩人都一臉無奈,魄奴看著兩人,噗嗤一笑,“我小時候真可愛啊。”
風無理起身,她兩手兩腳都死死抱住他一條腿,所以他每走一步,就帶著一個小掛飾挪動著。
風無理站立不動,低頭,她就抬頭對上風無理的眼睛。
“走吧,我帶你去洗澡。”
風無理領他去衝涼房,調好水溫,拿他小時候用過的浴盆,用花灑蓄滿水,讓小西樓坐進去,拿著花灑,給她洗頭,身子,手,腳丫子,小西樓特別配合,風無理還給她在水裏放了隻小黃鴨,她坐在水裏玩了起來。
然後拿條大浴巾把她裹成一條毛毛蟲,她覺得這很好玩,變成毛毛蟲後被夾在腋下帶出去也一動不動的。
魄奴在客廳看電視,見著這個樣子的王西樓,忍不住樂。
風無理抱她進房,給她拿來衣服,小西樓還覺得自己現在是毛毛蟲,裹著大浴巾躺在**一動不動。
“西樓能自己穿衣服吧。”
“西樓能自己穿衣服吧。”
“西樓是小跟話精。”
“西樓是小跟話精。”
“這個要先把腳套進去,然後按這個口子……算了,看都看完了,小西樓以後嫁不出去咯。”
風無理拿毛巾給她簡單擦了擦頭發,再用浴巾幫她擦幹淨,給她穿上可愛的小孩子睡袋,其實就是那種一體式的衣服。
“西樓好暖和,還香香的。”
她坐在**,看著自己又有新衣服穿,而且還是很漂亮的新衣服,一直摸個不停,時不時聞一下。
“過來吹頭發。”
吹風機打開時把小西樓嚇了一跳,但是可能已經對風無理形成很強烈的依賴,並沒有之前那麽害怕了。
等忙活完,小西樓比今天看起來活潑多了。
想著看電視肯定看不懂,風無理拿紙筆跟她玩畫畫,果然小孩子對這個很感興趣。
終於在一點多,折騰了一上午的小西樓軟軟地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睡得很香。
風無理拍了張照片,把她抱回房去,蓋上被子,小時候王西樓睫毛很長,跟個洋娃娃一樣可愛,他笑著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下午還是回學校吧,魄奴在樓下看店,應該沒事的。
還有幾天就十二月份,這幾天冷空氣,即使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得很久才能感受到溫度,風刮在臉上能把臉吹硬。
院子裏光禿禿的棗樹影子,由正午的一點不斷延長,魄奴看了一眼外邊天色,打著哈欠開電瓶車出門去接綰綰放學。
江邊釣魚佬穿上件很厚的夾克,看了一眼貓坐一旁的黑貓,一人一貓又看回因為秋風波瀾不斷的江麵,落日餘暉將一人一貓影子拉的很長。
房間的門被推開,小西樓楞楞的,四處去看,沒見到,去了陽台,其他兩個房間,也沒見到,下樓在院子裏看到那個人,嘴一癟,忽然開始哭了起來。
風無理走過去把她抱了起來,雖然沒搞懂為什麽又哭了,但是小孩子嘛,他隻好撫著她背不斷安撫。
最後縮在他懷裏,風無理坐在棗樹下,還在看書,小樹袋熊緊緊抓著他衣服不放。
“我不是在這裏嗎,我下午課都不去上了,怕你醒來看不見我又哭,西樓是小哭包。”
小西樓不說話,身子還一抽一抽的。
然後整個下午到傍晚都一直要黏著風無理,不管風無理去哪她都緊跟著,生怕下一秒就不見了風無理一樣。
風無理感覺除了依賴之外,小西樓緊跟不離自己還有其他原因,像是守著她最重要的東西。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在**翻來翻去。
“好軟的床呢。”
風無理還坐在桌子前寫試卷,“你快點睡覺了,小孩子不能那麽晚睡。”
“你能不能哄西樓睡覺。”她跪坐在**,看著風無理懇求道。
“你自己睡不行嗎?”
“哄西樓睡吧。”
風無理低頭寫字頭也沒抬:“我等一下再睡,我今晚陪西樓一起睡。”
“哄一下西樓睡覺吧。”
風無理無奈放下筆,王西樓小時候怎麽那麽粘人的。
他看了下時間也快十點了,收起試卷過去靠著床背坐著。
“你要怎麽哄?”
“給西樓講故事吧。”
小西樓興奮地鑽到被子下麵,軟軟暖暖的被子,她抱著風無理腰,這些都讓她開心到小腳趾那裏去了,抬頭:“給西樓講故事吧。”
“講故事啊……”風無理想了想:“給你講個人絨婆太的故事吧。”
結果講完之後,小西樓更睡不著了,害怕地死死抱著他,小小的身子害怕得一顫一顫的。
風無理咧著嘴笑,把燈一關。
“西樓害怕。”
“我在旁邊不用怕。”
“人絨婆太要來了。”
“我會把她趕跑的。”
“西樓怕你不見了,中午的時候西樓做夢,夢到你丟下西樓,不要西樓了,西樓等了好久好久,等了好久都不見你,就哭了。”
風無理啞然,在小西樓又要哭之前,把她抱在懷裏,順著她的背。
陪她說著話。
風無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真的就有哄王西樓睡覺的一天。
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胸前的小團子沒有回應他的。
風無理伸手一指旁邊的開關,一隻巨大的女人手伸了出來,啪嗒一下,房間熄滅了。
師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