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有二十八個選擇,但他最後卻選擇了自己,這個妖怪善良得過分。
風無理和王西樓都不知道說些什麽了,這是人家的選擇,隻是一時有些難過,但是很快他們就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升卿剛剛說,自己已經成仙了,而且仙劫也過了。
王西樓愣愣道:“你已經死了?”
“嗯,剛死的。”
“??”
升卿輕笑:“妖怪都是聚靈而生,我在山裏將肉體自我了結了,這樣一來名為升卿的個體已經死了,現在這裏的隻是真靈,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陽神,鬼魂,但因為三卦全中,我仙劫已過,反而憑借真靈狀態獲得了仙的位格。”
“……”
行吧,情緒都不連貫了。
風無理撓撓頭,他這算是過關了還是沒過,這絕對是有史以來最簡單的扣仙門了吧。
因為他是自我了結肉體,所以真靈幾乎無損保存下來,現在更是直接真靈成仙,嗨,玩的全是花活。
王西樓剝了顆瓜子,喂到風無理嘴裏,嘀咕道:“怎麽你這一點也不像鬼啊,還能打遊戲喝可樂的。”
升卿低頭看了看自己,溫和解釋:“畢竟是仙人的鬼,總得有點不同。”
“總感覺怪怪的。”
“怎麽可能會怪呢,你們看我是沒影子的。”
他性格很較真,站起來讓風無理他們看自己腳下,確實沒影子。
隨後他又思考:“鬼是沒有腳的吧?”
“好像是這樣。”風無理嗑著瓜子。
升卿琢磨了一下,把腿給隱去了,問二人這樣是不是像多了。
兩師徒都不理解,這人怎麽一臉認真地思考這種奇怪的問題。
“需要我在頭上頂個圈圈嗎?”
“那是西方的,咱們不是這一套。”
“也是。”他語氣遺憾。
“升卿大人如此計較這些幹嘛?”
“我得尊重自己這個新身份,當幾千年妖怪,還是第一次當鬼,如有必要,我還想去投胎當一下人類的。”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一點不介意自己現在已經死掉了,當鬼當得一臉新奇。
前有八百年恐怖僵王渡劫失敗,淪落成洗衣做飯暖被窩的小僵屍,現在坐在一邊給某人剝瓜子不亦樂乎。
現有幾千年老神仙渡劫失敗,成了鑽研怎麽當好一隻鬼。
他們都屬於,失敗了,但又沒完全失敗,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
王西樓問:“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嗎?”
“渡劫後消耗很大,成了鬼後沒有吞食靈的能力,這外邊掀起的風除了趕他們離開外,還能將吹散的靈吞食掉。”
所以說,現在外邊那二十八個憨憨,其實全都成了他的工具人,不過也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需要我提供給您嗎,我靈力量很充足。”
“不用。”
他語氣平和:“所需太多,非一人能滿足。”
“您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感覺不到我的靈,如果我不動用修行力量的話跟普通人無異。”
“是隱蔽類秘法嗎?”
“您再仔細看看?”
升卿來了興致,他最喜歡探索新鮮事物,隨即閉上眼睛,細細感知,隨後看到山村和山林間,有二十八個不同顏色的球體,或是房子大小,或是池塘大小,年紀輕輕便有這種水平,真是驚才豔豔之輩。
可是看麵前少年,卻還是什麽都沒有,他有些驚奇,剛想問什麽,少年讓他把感知再拉大一點。
地麵不斷遠離,山村屋舍不斷縮小,最後甚至看到小半個懷慶,他終於理解了少年的話。
籠罩縣城的白色球體……
他的存在感好像太陽般強烈,但是地上生物不會注意到天上的太陽。
“需要幫忙嗎?”風無理笑著問。
王西樓不樂意了:“不用幫他,師父都不舍得多拿,給他幹嘛。”
升卿睜開眼,淺笑搖搖頭:
“不必了,他們不無辜,都是盼著我渡劫失敗,找到我留下仙蛻,好拿去做靈纏造物,或是參透我的靈纏、成仙路的,我在山林裏留下我的遺蛻,就當給他們的謝禮了。”
“你活得倒是灑脫。”王西樓盤腿坐在椅子上,磕了一小把瓜子,讓風無理拿手過來接。
門外有武林高手,來借熱水泡泡麵,風無理出去招待。
升卿手一揮,影子和腿也都回來了,坐在那裏看著電視,跟王西樓說這幾年境遇。
他屬於王西樓為數不多的朋友,雖然其實二者見麵次數不多,也沒說過多少話,但是每一次見麵都間隔百年單位的年數,世殊事異,再次相遇時,即使是一棵樹,一塊石頭,都會讓人感到內心深處的慰藉,更何況是人呢。
風無理拿著大水壺出去,那人看到屋裏多了一人,就跟這個村民逗逗悶子,說家裏來親戚了啊。
“一個下邊鎮子來的朋友。”
那些人也不在意,當村子又多了一NPC,吃過泡麵,又不辭辛勞地去找仙人了。
“謝了啊小哥,要是麻時候到津門,給哥個微信,照顧到位!”
風無理嗑著瓜子看熱鬧。
這些武林高手還是沒有放棄,而且還直言不諱,說聽人講這裏有關山中仙人的傳聞,說是來找神仙的。
村民普遍笑笑不為意。
風無理和王西樓就看著這群憨憨滿大山跑,升卿就住進了他們家,反正他現在是鬼,舅父舅媽看不見他了,他就在表姐房間睡。
那群修行者倒是跟鄉民處的還不錯,這山雖然荒涼,但是與世隔絕,村民也都淳樸。
白日裏舅舅舅媽都忙,家裏就他和小僵屍兩人,還有一隻鬼。
他們時不時來找風無理嘮嗑嘮嗑,因為風無理是村子為數不多會講普通話的,幾乎都加了他微信,時不時來他們屋裏喝喝茶,看看電視,又出發尋仙去了。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生活模式,對他們也是一種心境上的修煉,頗有種苦行憎的感覺。
起碼最近已經吃的上飯了。
前幾天幫村民收花生和苞米,村民擺了幾席請這些找神仙,全都是農家菜。
那個黃毛的,喜歡欺負這群山溝溝的小屁孩來玩,但是那些被欺負的偏偏很喜歡跟他玩,還一口一個大哥。
還有個瘸子,木匠活那是一個厲害,不少村民拿著家裏壞了的農具,家具找他,都能給修好,報酬也很便宜,有時候大中午留頓飯就行。
有個獵戶說是曾經在山裏見過那妖怪,那是在幾十年前,村子裏不少人都聽過那獵戶的故事,但都不以為然。
這幫子武林高手敏銳猜到一二,時常會去問老獵戶一些事,試圖找到那位仙人的蛛絲馬跡。
今天天氣好,雖然風還是很大,但陽光暖,風無理帶王西樓去抓魚玩,師徒倆拿著桶就準備出發。
這群修行者不走,風無理始終不放心,也就守著這村子。
說是去抓魚,倒更像跟小僵屍去遊山玩水,這說是深山野林,但其實也算山清水秀,環境很幽,總是帶著種禪意。
就是離人煙太遠了,不好發展旅遊業,而且山路不好走。
小僵屍一副鄉下姑娘夏天打扮,紮著兩條麻花辮,穿著小碎花的短褲,白嫩的小腳踩著明顯大了一號的人字拖,在前麵走正步。
說道:“其實以後就住這裏也挺好的,師父給你洗衣做飯,咱們養幾隻雞鴨鵝,耕幾畝地,多好啊。”
風無理在後麵,拿著一根隨手撿的棍子戳她背玩,聞言笑著道:“你隻是覺得新奇而已,很快又會覺得還是回歸現代好。”
“什麽啊,師父就是覺得這幾天很好。”
“今晚你回表姐房睡。”
“……都不知道你說什麽。”
她回頭皺眉看著這拿著棍子戳自己的家夥:“你戳我幹嘛,好煩啊你,衣服都被耐髒了。”
然後搶過他的棍子,跑到風無理背後學他剛剛戳自己的樣子,戳來戳去,後來把棍子扔了,雙手搭在他肩上推著他走,撩著他玩。
風無理忽然故意跟她作對,立地生根不讓她推動。
她一愣,發現沒推動。
“長本事了啊,敢跟師父比力氣。”
她慢慢加大力道,然後發現,嘿,還是推不動,她就有一些別的話術了。
“行啊你,師父把你養這麽大就是跟師父作對是吧?”
“師父要認真了。”
她暗暗發力,但是如果繼續發力下去還推不動,她就要掉麵子的了,王西樓自認自己是師父,她不能總是在徒弟麵前掉麵子的。
不禁有些著急。
風無理嘴角勾了起來。
幼稚的小僵屍。
懷慶河流多,有一江八河二十一水之稱,村子邊有一條淹到小腿的小溪,夏天發大水能淹到肚子,河道很寬。
景色也很好,秋天的一切美好都在溪邊,幾天刮風後天變得很高很藍,河邊都是石頭,兩邊的樹伸了出來,垂在水麵上的樹枝貼著水麵生長,河麵上飄了不少葉子,還有紫色的花落在上麵隨著水流飄零。
秋風習習,瞬間落葉落花無數,持續的落葉像雨般溫柔,溪流不算湍急,水麵下的魚好似飄在空處,靜止不動,一朵花落入水麵泛起波瀾才知那是水麵。
王西樓在一邊拍照,風無理在挖蚯蚓,小僵屍看他玩得很盡興,就過去陪他一起挖。
“你這挖土的東西怎麽那麽眼熟?”
風無理默默收了起來。
“你拿小時候師父給你護身的牙來挖蚯蚓?”
“……”那東西好用嘛,又挖不壞。
“風無理!”
那邊還有隔壁村的人在釣魚,身邊有條黑狗,遠遠跟風無理打招呼。
魚竿立在一邊,能不能釣到都是看緣分,兩人並排坐在一塊石頭上,拉起褲腳把腳伸在水裏。
冰涼冰涼的,很舒服,風也很舒服,讓人想睡覺。
“你說能不能找到玉石什麽的。”王西樓像個好奇寶寶,她補充道:“找到就發財了。”
風無理看了看水,“再過幾天估計水位就下降了,都是些小魚啊。”
“你看師父這塊像不像玉石?”
“……鵝卵石。”
“哎快看是不是魚咬鉤了。”
風無理一看,還真是,立刻跑過去拉釣,小僵屍光著腳丫子緊緊跟了過去。
結果就巴掌大的小鯽魚,王西樓在那看他笑話。
“今晚給我做個鯽魚湯。”
“這麽小,煎來吃吧。”
“秋天想喝魚湯。”
她最受不了風無理跟她說想要什麽什麽,從小到大就是有求必應,小僵屍接過巴掌大的魚,撓著頭:“……師父想想辦法。”
“回去泡腳。”
“好哦。”
林間偶爾也會出現一兩個往山溝溝裏跑的修行者,他們最近好像有什麽不得了的進展,要發現升卿仙蛻的地方了。
火藥味也越來越衝,誰都希望能得到那個仙蛻。
看到這小兩口在那釣魚,碰上麵了就打一聲招呼。
已經比較熟的,比如黃毛,西裝男,還有抖音網紅小姐姐之類的,還會過來跟他們多聊幾句,問問釣得怎麽樣之類。
日落西斜,山村的傍晚,遠處重岩疊嶂的山巒變成黑色幕布,沉沉暮靄的天色下飛過群雁。
一大群武林高手又陸陸續續回到村口大槐樹下,現在他們信誓旦旦,那個扣仙門的肯定已經死了,剩下的就是找到仙蛻。
他們還分成了好五六個小團體,暗中爭鋒相對,都希望對方退出這一次仙人遺蛻的探尋。
不論是哪一方找到那一仙蛻,必然都會引起其他所有方的搶奪。
遠遠的,有人走過來,身影從一點慢慢變大。
原來是那個村民,背上背著小女朋友,釣完魚回來。
王西樓一手提著拖鞋,一手提著桶,腳丫子一晃一晃可可愛愛,還給風無理唱了支曲兒。
“別那麽多動。”
王西樓嘻嘻一笑,湊了下去,在風無理臉上啄了一下。
風無理頓時義憤填膺:“背你還要被懲罰!”
“??”
“師父決定要狠狠懲罰你。”
“別鬧,人在看著。”
王西樓才注意到快回到村口了,臉有些紅紅的,躲到他背上。
那邊一眾人麵無表情。
風無理也注意到他們,笑著打招呼,跟他已經熟絡的人還問他收獲怎麽樣。
“就一些小魚小蝦而已。”
眾人看著這個山村少年,是他們最早打交道的村民,即使不認識他們卻還給他們提供房子住,想起那晚要不是對方出現,自己等人指不定什麽樣了。
對這個善良村民都挺感激的。
但是身為一個強大修行者,怎麽一直被一個山村村民施恩。
自己現在可算是微服私訪,隻是看起來有點落魄而已,本事可是很大的。
得想辦法在村民小哥前麵露一手,找回點麵子。
忽然,風聲大了。
眾人不敢久呆,紛紛往鷓鴣房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