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還是要開門營業,最後還是開門放了對方進來。
王西樓百無聊賴坐在櫃台,風無理跑到後院去。
那隻黑貓在香燭鋪內姿態優雅地舔著爪子。
“你是說,你現在無家可歸,打算住我這裏?”王西樓有些牙疼。
黑貓一通喵喵叫,在常人耳中萌態十足,但在王西樓聽來就是欠收拾的雌小鬼。
“注意你的言辭,人類!吾輩才不是無家可居歸,不過是暫時遊戲人間,委身在你這裏棲居罷了!”
王西樓起身提著黑貓後頸,打算扔出去,黑貓四腳在空中撲騰,一通沒意義的貓叫。
“大膽!”
“好啊!你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如此對吾輩!”
就在這時,香燭鋪忽然有了客人。
兩個老嫂子大清晨來香燭鋪置辦清明節的紙錢蠟燭。
王西樓隨手把黑貓扔到一邊。
落地後黑貓無能狂怒,又撲上來抱住王西樓的腳,一通喵喵亂叫。
“妹陀幾好看,養的貓也長起好乖。”
老嫂子誇王西樓。
“不是我養的,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貓。”
“那麽漂亮的貓,這毛發,這眼睛,怎麽會是野貓噻?”
黑貓聽到人誇,動作一頓,高傲地抬起頭,儀態重新變得端莊。
風無理剛好從後院出來,不知道哪裏找來個毛線球,看到黑貓還在,跑過來將毛線球扔到一邊一邊。
黑貓不受控製地撲了過去。
應付完兩個老嫂子,王西樓剛準備處理這小妖精,回頭發現風無理眼裏冒著光跟黑貓玩,拿個毛線球逗得這高傲的黑貓喵喵叫,一會兒弓著身子,一會兒跳起來,一會兒戒備十足,一會兒翻來滾去。
“蠢貓。”她小聲嘀咕一下。
店裏又來了客人。
今天香燭鋪生意莫名其妙地好,比往日要忙個好幾倍。
“喂,是不是你搞的鬼?”她看向累得氣喘籲籲的黑貓。
黑貓一下抬起高傲的頭顱:“一點小恩惠。”
王西樓早有猜測也難免訝異:“你的靈纏是招財?”
“為了讓你們兩個窮鬼養得起吾輩,這是吾輩對你們的恩澤,快點感謝吾輩。”
風無理抬頭疑惑道:“靈纏,那是什麽?”
“這個以後會教你,你也有。”
這蠢貓有點寶貝了,還是隻招財貓。
她看著黑貓砸了砸嘴:“我還以為你的靈纏是打電話。”
“吾輩天生有雙靈纏。”
“哦?倒是稀奇,不過居然真的有打電話的靈纏。”
“對吾輩放尊重點,你這隻魚唇的人類!”
風無理蹲下抱起黑貓:“不能這樣跟王西樓說話哦,不然我也會生氣的。”
黑貓嗤笑一聲,不屑道:“你生氣關吾輩什麽……”話到一半,看到那雙明亮認真的眸子,她一下別過腦袋:“哼!快放吾輩下來!”
天然克傲嬌。
風無理抬頭看向王西樓:“我們要養它嗎?”
王西樓看著這黑貓,沉默兩秒,道:“為什麽要住在這裏,如果你沒地方去,我可以送你去會社,跟公司相反,會社是由妖怪組成的機構,為妖怪和一切非人服務,那裏沒人害你……你需要給我一個理由。”
“吾輩的考量,豈是你們能明白的。”
王西樓作勢去提她後頸。
“等,等下!快住手!”黑貓大急:“吾輩想要看著她的孫女,要不是她孫女住在這附近,吾輩才不會住在你家呢!”
“是昨天那個小姑娘?”
“哼!”
哼得特別大聲,一隻貓能哼那麽大聲,看得出她現在非常不滿。
王西樓有些頭疼,真是性格惡劣的小妖精。
客人又來了。
今日客流量確實大。
人已故去,情依舊係在人間,小小一家香燭鋪,連通著生與死的交界,香火紙錢,元寶蠟燭,現在迷信的其實並人不多,或許隻是一份思念,卻是唯一能跟逝去之人訴苦或告喜的途徑。
又一波客人離開。
“喂,那邊的小妖精,你叫什麽名字?”
“夜姬。”
“夜姬你好,我是風無理。”風無理蹲在她旁邊,很認真跟她自我介紹。
“風無理你好,吾輩是夜姬。”真誠往往會得到回應。
看著一人一貓,王西樓撓了撓頭。
她發現貓這種生物,尊老愛幼,就是一個勁懟中間那波人。
兩個幼稚鬼玩去了。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她上樓去看兩個家夥。
上到二樓,她看見風無理跟一個氣質安靜,清雅,女高中生打扮的黑長直美少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她。
“你哪位?”她有點傻眼。
“王西樓,她是小夜啊。”風無理介紹。
她當然知道,可是有點接受不了,那貓妖的人形居然這麽,這麽出乎意料?
這種眼眸平靜的冰山美人,這個氣質安靜,應該捧一本書坐在咖啡店裏,剛好一束陽光落在半邊臉上的黑長直富家大小姐模樣,真的是剛才那個性格惡劣的臭小鬼嗎?
黑長直少女冷笑一聲:“嗬嗬,終於被吾輩美麗的外貌俘虜了,要決定當吾輩的仆人了嗎?吾輩可以給你一個揉吾輩爪子的機會。”
一開口果然還是那味。
說著還伸出少女凝脂般的纖纖玉手,嫩白修長的手指有著令所有手控唾涎欲滴的衝動。
這隻自大的蠢貓。
王西樓一臉麵無表情地給風無理使了個眼色,直接忽視夜姬下樓。
夜姬伸在半空的手遭到了冷落。
“走吧小夜,吃飯了。”
“哼!”
她對王西樓的態度很不滿,對風無理說:“吾輩不想走路,抱吾輩下去,吾輩將揉吾輩爪子的權利賜予你。”
風無理撓撓頭,看著夜姬的手和跟王西樓差不多高的個子:“小夜變回貓先吧。”
人形的夜姬是實實在在的高中生體型,他估計也抱不動,而且不變回貓貓,女生的手有什麽好揉的?
沙發上少了一個黑長直女高中生,多了一隻黑貓,風無理將之抱了起來,腳步匆匆跑下樓去。
“不愧是吾輩鍾意的人類,吾輩準許你當吾輩的坐騎。”
黑貓在他懷裏喵喵叫個不停。
下到樓後,夜姬又變成黑長直美少女,白色襯衫黑色裙子的水手服,腿上剛到膝蓋的黑色棉襪,腳上穿著圓頭製服鞋。
迎風叉著腰,神氣十足。
“小夜快過來吃飯了。”
她屁顛顛過去。
飯桌上,王西樓問夜姬,在劉家一直打電話的,其實是她吧,結果得到肯定的答案。
老太太過世後,她的孫女一直吵著要找奶奶,夜姬急中生智,想出了這個辦法。
劉家一群大人感到恐慌的靈異事件,確實是妖怪所為。
在老太太死後,兒女在爭奪老太太的遺產,而這隻陪伴了老太太大半生的妖怪,卻在守護老太太最重要的遺產。
袁枚所作的子不語中,開篇所寫:“君須知萬類不齊,有人類而不知怪者,有怪類而賢於人者,不可執一論也。”在袁枚看來,人性即是物性,物性也難脫人性。所謂的誌怪,搜神,鬼魅都是與人不同的物,但在其中看的是人,也是人性。
人有壞人,妖有好妖。
在提到劉家老太太的時候,一直傲嬌的夜姬臉上也露出其他神情。
“為什麽小夜想繼續守護著那個小姑娘呢?”風無理問。
“……笑笑跟她小時候很像,我想這樣的話,就像我再一次陪在她身邊一樣。”
後院樹下的桌子上,飯菜飄香,一頭八百年的僵屍,一隻黑貓變的黑長直美少女,一個先天沒有陽神的人類幼崽。
陽光透過樹的縫隙,桌子上光影駁雜,被樹幹和枝葉剪碎的陽光落在少女黑長直的頭發上,好像披著銀河,隻是她眼中卻帶著落寞。
院子裏栽了許多花,她看著牆上一朵枯萎了的木香花。
“人類真是脆弱,不過區區幾十年……就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