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九點多的時候,小年犯困睡著了,風無理打算把他背回醫院去,托到背上,準備跟這個雪人妖怪道別。
雪人妖怪先道:“那個,能不能拜托您一個忙呢?”
他甕聲甕氣的,聲音很響,像是低沉的電子合成音,每次一說話周圍的樹葉都會發出梭梭聲,給人感覺聲音從四麵八方而來。
“什麽忙?”
“今年冬天的時候,如果我來不了了,能不能代替我來跟小年在這裏見麵。”
“你自己不來嗎?”
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擦了擦身上的水,但是怎麽擦也擦不完。
“可是夏天真的太熱了,我可能等不到冬天了呢。”
“這樣啊。”
風無理看著濕噠噠的地麵,“真是辛苦你來一趟。”
雪人抬頭看著路燈,幾隻蛾子不斷撞向那白熾的光中,那燈像冬天的太陽,白得虛幻,但卻暖洋洋的。
夏天,怎麽可能會有雪人呢,真是愚蠢的妖怪。
但是總有什麽,比死亡更重要的東西。
“麻煩您了。”
他笑起來很憨厚,身上淅淅瀝瀝地淌著水,撐那麽久應該很辛苦了。
風無理看了看背上熟睡的小年,答應了他的請求,雪人妖怪就坐在路燈下,看著兩人離開,眯著眼睛笑。
真是抱歉,說好今年冬天要見麵的,但是這次好像要失約了。
風無理背著小年回醫院去,在回到病房時把他吵醒了,他在背上動了動,揉著眼睛看到又回到冷冰冰的醫院。
他下巴戳在風無理背上,歪著頭笑:“大哥哥,小年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呢?”
“今年冬天的時候,如果我去不了了,能不能代替小年去跟雪人先生見麵?”
風無理沉默了下,過了會兒才無奈笑著道:
“你們兩個啊……”
把小年放回病床,看著他重新入睡,就離開病房,剛好看到回來的小年姐姐。
兩人還是第一次碰麵,但是微信上其實已經聊過幾回。
醫院的人到九點還在忙碌,風無理跟她再走廊裏談了今晚的事。
“已經處理完了,不是奇怪的東西作祟,之後也不會有情況發生的了,如果還有怪事,發微信給我,免費處理。”
小年的姐姐看著這個不比自己大多少的男生,有些將信將疑,還是道謝了今晚的事。
風無理擺擺手。
“那個,所以小年最近的奇怪舉動是……”她弱弱問。
風無理看著睡得安穩的小年,溫和道:“去見個朋友而已。”
這時他電話又響了,一個微信電話過來,他跟陳小年姐姐示意自己要走了。
“那個,錢我會發微信給你的。”
風無理點點頭,轉身去按電梯,到了劉笑笑的病房後,一開門一個枕頭扔了過來。
被他反手接住。
本來想扔回她臉上,可是病房內還有其他病人和家屬,他就扔的時候力氣小點。
“怎麽那麽慢?”
風無理扔了一包絕味鴨脖給她。
“啊?我是說醫院旁邊那家賣鴨脖的,你就在便利店敷衍我。”
“別吃。”
他伸手就要搶回來,又被手快地拿走了。
看著她這樣子,一點不像個腿斷了的人,歡聲笑語的樣子旁邊病床的人也被傳染了一樣,看著這邊笑了笑。
“醫生怎麽說?”
“doctor。”
風無理看了她一眼,她一臉茫然地看回來。
“你哥什麽時候來接你?”
“我跟他說你在這,他讓你幫忙給我辦一下退房手續,大概十一點再過來。”
“現在也才九點多。”
他不太情願。
剛在病床邊坐下,這丫頭就拿腳戳他,讓他去辦退房手續,一點也沒有客氣的意思。
雖然這也沒什麽,但是不知道為何,替劉笑笑辦事,他總感覺虧得慌,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情,要是一個陌生人讓他幫個忙,他並不會介意,如果熟人的話,那就更無所謂。
但這個人是劉笑笑,那就不行。
兩人像互為怨種的多年兄妹,總想著讓對方吃虧。
一扭頭,蔥白的手指撚著一塊鴨脖遞了過來,還有一張笑臉:“獎勵你的,去吧去吧。”
風無理歎了口氣,拍掉還踩在他身上作妖地腳,起身出房去。
“妹坨,你男朋友?”旁邊的大姐笑著問。
“啊?不是不是……”她苦惱怎麽說剛剛那人和她關係,眉頭一展笑著道:“是朋友啦。”
她又拈著一塊鴨脖往嘴裏送去,吊著隻腳在空中,枕頭墊了兩個,活像個老太爺。
“大姐要不要鴨脖?”
那大姐笑著搖搖頭,她就撕開包裝然後塞嘴裏,鼓著臉開了局遊戲,吊起來的腳,腳趾靈活地扭來扭去。
等到風無理回來的時候,明顯有種爹回來了的氣場,劉笑笑也不說穿他,讓他過來坐,他直接讓她過去點,分他一個枕頭,兩人躺在**打起了遊戲。
兩人躺**姿勢都如出一轍。
邊打遊戲邊抱怨對方,遞零食,偶爾還推搡一下,有時候遊戲裏一些名場麵真的很樂,劉笑笑狂拍風無理大腿,被還了一巴掌就老實了。
等到接到劉青的電話,說已經到醫院外了。
他們收拾了一下,風無理背她下去。
“大姐再見了!”
“別那麽多動,摔下來疼死你。”
“你力氣不是很大嗎?”
“你不看看你比小時候重了多少?”
“……”
劉笑笑一臉蛋疼地撓頭:“你就不能對我有對其他人十分之一溫柔?”
在經過醫院那個公園的時候,劉笑笑注意到那邊路燈下,有一個快要融化的雪人。
“大夏天,怎麽會有雪人?”她疑惑。
風無理沉默了一會兒,“冬天要是下雪了,陪我來這裏堆雪人吧。”
“你有病?”
“來不來?”
“來來來。”
她晃著兩隻腳丫,兩條腿晃動的頻率都是一致的,頓了頓,又問:“還有其他人嗎?”
風無理看著那盞路燈,看得失神,耳邊響起那兩人的對話。
‘那就約好了呢!’
‘今年冬天都要來。’
‘都要來。’
“喂,還有其他人嗎?就我們兩個啊?”劉笑笑問他。
他這才回過神來。
“沒有了,誰都不會來了。”
有時候朋友間見一麵,隻是為了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