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路邊公園的長椅上。

一隻黑貓正蹲在那裏,默默地注視著麵前的雨。

煩躁。

此時此刻的薑生無比煩躁。

這對於它這種淡泊的靈魂來說,著實是一種很陌生的體驗。

今天,它跟著端菩薩廟的老和尚走了一天。

看著對方給普通人祈福,看著對方在街角布置咒術,看著對方擴散怪異的靈力。

此人八成,不是在做什麽行善積德的事。

視見了邪佛與災厄的薑生,幾乎可以肯定這點。

但是,他到底在計劃什麽呢?

雲鬼和雨衣做了許多猜測,卻都無法定論。

猜測終歸隻是猜測,而且薑生也擔心是自己誤會了別人。

那樣,恐怕會鬧出更大的麻煩。

各種各樣的念頭,交織在黑貓的腦海裏。

不得不承認,第一次獨自應對有關於靈異的事件。

薑生還是表現出了,它在經驗方麵的缺失。

以至於自始至終都束手束腳的,還難免要瞻前顧後。

這種需要肩負責任的感覺,它明顯並不喜歡,然而眼下又無法逃避。

突然,呆坐著的黑貓愣了一下。

因為它在遍布著靈感的雨幕裏,察覺到了一個意外的訪客。

……

楊默默是於這日的傍晚,才抵達藍山市的,在她從自家姐姐的手上倉促逃離之後。

藍山市的汽車總站相當擁擠,少女又花了一點時間,來鎖定情報中提及的細雨。

也就是黑貓帶來的特殊氣象。

隨即便搭計程車,趕到了雨所處的城區。

做完這些的楊默默,並沒有繼續尋找薑生的下落。

而是買了個飯團,釋放出靈力。

站在細雨蒙蒙的街道邊,優哉遊哉地吃了起來。

她相信薑生會來找她的,如果官方的報告沒有出錯的話。黑貓在吞噬了喚雲鬼之後,身邊就一直跟隨著雲鬼的雨幕。

同時,雨中還帶有專屬於雲鬼的災厄。

雖然災厄的濃度並不強烈,通常都維係在一至兩帕的區間,甚至無法對普通人造成危害。

但是如此廣泛的災厄,卻剛好掩蓋住了薑生作為咒物的氣息。這使得尋常的靈能力者,根本無法分辨出黑貓和雨水的區別。

再加上薑生,似乎能夠通過雨幕來觀察外界的情況(此乃一個調查人員提出的推論)。

故而管理處,至今也沒法切實地捉住黑貓。

所以,倘若你真的可以看見。

來找我吧,薑生。

楊默默在等,她的靈力猶如火炬。

她的直覺令她相信,自己可以等來答案。

於是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

“唔,還沒有來嗎?”

緩緩地將視線從手機上抬起。

楊默默獨自站空曠的街道旁,雙手環抱著,縮了縮肩膀。

秋日的深夜,迎麵吹來的晚風已經沾染了幾分寒意,透入到領口之間也容易叫人想打寒顫。

左右等不見黑貓的少女,語氣中帶著些許遺憾。

看來,是我猜錯了。

那要怎麽樣才能找到它呢?

那家夥,可別一時衝動做出什麽傻事才好。

一邊想著,楊默默一邊關掉了還亮著微光的手機屏幕。她剛剛正在翻閱管理處內部向外公開的調查委托,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搜尋薑生的特級任務。

是的,搜索黑貓的具體位置,是一個特級任務。隻要提供相關的情報,就能獲得不菲的報酬。

可見管理處內部對薑生的重視。

任務介紹上,記錄了幾段有關於黑貓的即時資料。越是了解,少女就越是頭疼。

咒物黑貓,曾經獨自擊潰過一支裝備齊全的民間武裝。

體內封印著兩隻怨靈,具有臨時改變外形的特殊能力,身體機能遠超一係列大型動物。

其攜帶的第一隻怨靈,專長為氣象操控,第二隻怨靈專長不詳。

精神狀況不詳,具備高等智力,或許可以溝通。

事件等級暫定為行動級,如若察覺到對方的進攻意圖,需立刻撤離。

……

該死的,這才過了多久啊。

當初那隻蹲在河邊捉魚的野貓,怎麽就突然變成恐怖故事了。

疲倦地用手扶著額頭,楊默默悵然地歎了口氣。

也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抓它?

女孩想著,可她明明隻是在維護正常的秩序而已。

靈異事件的危害等級,一般分為怨靈以上和怨靈以下兩個大類。

怨靈以下,大致有肢體級,個人級,司級,和區級這四個類別。而怨靈以上,則是有行動級,橫行級,亂象級,和禍亂級這四個階段。

薑生的個體強度,毫無疑問已經攀到了能夠為禍一方的地步。

甚至它之所以被暫定為行動級,恐怕還因為,它尚未表現出多少惡意的關係。

兩隻怨靈,如果一起發狂的話,起碼也應該是亂象級的災難吧。

所以說。

東湖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事態惡化成現在這樣,管理處就不能給我們一個交代嗎?

無可奈何地放下手機,楊默默再次望了街道一眼。

遠處依舊空空如也。

她搖了搖頭,似乎是準備離開了。

然而等她轉過身去的時候。

卻驀地瞥見了個蒼白的少年,正站在細碎的雨中。

用一雙淡紅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她,一言不發。

“白,白傑?”

少女應當是認識少年的。

但少年卻否定了這個名字。

“不,我是薑生。”

雨,開始變大了。

……

四下無人的街邊,薑生的衣著略顯單薄,也使得它的身子,看上去更加消瘦了幾分。

襯衫和褲子上都粘著不少塵土。

這顯然是因為,它們總是被存放在樹洞裏的緣故。

此刻的少年,如果不是白傑的相貌過於清秀,看上去八成會像是個危險的流浪漢。

而楊默默呢,則像是被流浪漢給盯上的可憐女孩。

至於薑生,為什麽要用這幅麵目來見少女,答案其實也很簡單。

無非就是因為,楊默默極有可能知曉安樂佛的來曆。

薑生需要她的幫助,所以,多少得帶上一點誠意。

譬如向對方說明自己的處境。

“嗯,那什麽……”

隨著一陣漫長的沉默逐漸過去,終於從恍惚的愕然中,回過了神來的楊默默抓著自己的臉頰。

毫無疑問,她仍舊有些弄不明白當下的狀況。

但她還是看著少年,雙手胡亂地比劃了兩下,並試探性提出了個建議。

“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可以。”

薑生平靜地點了點頭。

畢竟,它們之間有很多事情需要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