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雨衣的狂言和幻想,以及它生長在自己雙手上的麵孔和眼眸。

薑生並沒有立刻,對它的觀點表示讚同與否。

而是在默然了片刻之後,才緩緩地開口陳述道。

“蜃龍的能力波及不了全球,所以你的能力,應當也無法覆蓋全球。”

“我知道,我知道。”

眼見著薑生不為所動,雨衣的聲音乃變得更加甜膩且溫潤了起來。

“但是,隻要你願意給我提供足夠的皮膚,哪怕是毫無靈力的人皮,我也可以無限地延展自己的幻術。等到了那個時候,小貓,等到了那個時候。無論你想讓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模樣,它都可以滿足你的願望。像這樣子的未來,你難道就不心動嗎?”

“我們的靈力有限,雨衣。”仍不準備表態的薑生無奈地搖著頭。

“因此並不可能永久地,維持住一個範圍大至全球的幻術。何況在人類的群體之中,也有難以被迷惑的存在。譬如三千怨,和靈能管理處的處長。”

“哼。”

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令貓妖蒙受蠱惑的雨衣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總而言之,你就是不想認可我的手段對吧?”

“殘酷的手段理應留給仇敵。”

表情歉然地用手輕撫著鬼臉,薑生低著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滔天的怒火不該殃及池魚。”

“那我算什麽!”

可鬼魂的惡意卻並未平複,反而是愈演愈烈了幾分,乃至驀地把臉給擠到了薑生的胸口。

“那我過往的痛苦算什麽!我曾是誰的仇敵嗎,我曾是什麽歹徒嗎,過去的我究竟無不無辜!但是為什麽,我的人生還是被玩弄了!”

“你可以憎恨我,如果這能讓你好受一些的話。”

感受著雨衣心中的悲憤,薑生平靜地承擔起了一件咒物的責任。

“我憎恨你有什麽用!”

奈何鬼魂似乎並不領情。

“你不過是一隻妖怪,一隻除了力量一無所有的妖怪,還幾乎克死了每一個願意親近你的人。以至於現在,你都不敢使用我這近在咫尺的力量!所以你告訴我,我憎恨你有什麽用!”

“……”

約莫是被狠狠地戳中了痛處,此後的薑生都沒再說話。

房間裏充斥著一種無言的死寂。

戚夫人用布條,輕柔地包裹並安撫著貓妖和雨衣。

雲鬼漂浮在窗邊,靜靜地注視著牆角的灰塵。

血肉娃娃用手抱著腦袋,仿佛是個被家人給嚇到的孩子,嘴裏偷偷地呢喃著別吵架了似的話語。

八臂女蹲伏在鬼娃娃的背後,流血的五官透露著一分擔憂。

籠女和絲蚊也戰戰兢兢地蜷縮著。

不過她倆,隻是在害怕作為咒物的薑生會被激怒而已。

幸運的是,貓妖的情緒並未失控。

包括人皮雨衣,也已然在沉默之中漸漸地恢複了理智,進而語氣複雜地衝薑生嘀咕了一句。

“抱歉,我不該跟你說氣話。但是你或許可以再考慮一下,關於我提出的建議。我等著你,薑生,我等著你。”

一語說罷。

女鬼便退回了貓妖的體內。

雨衣能夠讓所有的人,一邊做著美夢一邊繼續生活。

她的幻術不會讓這個世界停擺,隻會抹除人群之間的痛苦,煩惱和紛爭。

過那樣的日子有什麽不好,雨衣想不明白。

所以她相信薑生,早晚有一天會理解她的。所以在此之前,她都將繼續等待。

……

星期三是一個陰雨天。

當管馨兒按照約定,準時地抵達了薑生與邢苔的出租屋時。

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

此時的女人,早已脫掉了她常用的魚頭麵具和休閑衣褲,轉而換上了一身楓紅色的裙裝與外套。

僅是獨自站著就顯得頗為正式,仿佛她是要去參加什麽重大的典禮一樣。

幾抹雪白色的肌膚,在紅衣的襯托之下閃爍著些許動人的光澤。

管馨兒的膚質很好,因為其吞服了鮫人珠的關係,使得她的皮膚幾乎沒有任何可見的缺陷。

整個人,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美人魚那般水嫩與空靈。

再加上她本就優秀的骨相。

和一襲如同火焰般的紅裙。

種種因素的結合,令她在步行走來的路上全然成了眾人的焦點。

每一個人看向她的眼神,幾乎都隱藏著驚豔。

不錯不錯,看來我的換裝計劃還是相當成功的。

這樣一來,薑生對我的印象八成也會改善不少吧。

毫不誇張地講,至少在進入薑生家的大門之前,管馨兒的心裏基本都是這樣想的。

畢竟,她現在也算是一隻妖怪了。

氣質和外形都超脫了凡俗,還擁有了控水與長生不老的能力。

所以如今的我,在薑生的眼中應該也沒有那麽不堪了吧。

於是,手提著給血肉娃娃,和其他的鬼魂們準備的禮物。

管馨兒隨即便敲響了木質的房門。

於是,待到邢苔為她開門的一刻。

待到管馨兒抬起頭來,與坐在客廳裏的薑生驀然對視的一刻。

待到不再平凡的女人,第一次從靈異的角度直麵貓妖的一刻。

管馨兒便看見了,往日作為凡人的她感受不到的諸多事物。

她看見了浩如煙海的靈力。

也看見了漫無邊際的災厄。

她看見了擁擠不堪的亡魂。

也看見了天塌地陷的威壓。

大恐怖裏有一張美豔至極的麵孔。

大溫柔間是一對冰冷刺骨的眼眸。

“嗝。”

直至幾秒鍾過後。

同時受到了魅惑與驚嚇的女人,才突然打了個飽嗝。

進而表情呆滯,噗嚕噗嚕地吐出了堆透明的泡沫。

管馨兒她“擱淺”了。

是的,恰如感知紊亂的魚會在水中翻倒一樣。

眼下的管馨兒,也在地上陷入了類似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