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你喜歡什麽味道的牙膏?】

鬼魅般的匿名提問,在偃旗息鼓了幾個月後再次出現了。坐在**,我抓了抓被睡得蓬亂的頭發,煩躁得恨不得順著網線把對麵的神經病揪出來暴打一頓。

顧不得是否會被別人看熱鬧,較之上次還算溫和的語氣,我這次采取了更簡單粗暴的回複。

【滾!】

實在受不了這種隔三差五來一下的騷擾,特別是在我知道對方很可能是廖燁川之後,這些提問怎麽看怎麽粘膩惡心。

幹嘛要知道我喜歡什麽味道的牙膏啊?是要跟我買同款牙膏嗎?那下次是不是還要問我用什麽沐浴乳,什麽洗發水,什麽牌子的**啊?

想到這裏,我打了個激靈,迅速找出廖燁川的QQ將他拉黑了。

之前我還跟郭家軒說不怕初中那些人匿名罵我,也絕不會因為他們罵我就生氣罵回去,要清風拂山崗,要明月照大江。

現在證明,對,我就是玩不起。

已經快要中午,手機上給郭家軒發了信息,他沒有回我,應該還沒起來。我走出房門的時候就覺得天格外亮,來到窗邊一看,外頭草坪上、屋頂上、樹梢上全是皚皚白雪,昨天夜裏竟然下雪了。

不過,還有一周就要過年了,下雪倒也正常。

坐電梯下到一樓,保姆小馮正在準備午飯,見我下來了,先給我上了籠蒸紅薯和蒸玉米墊肚子。

啃著玉米,我給賀南鳶發去“早安”的表情包,以往這個時間,他總是在線的,今天卻不知怎麽回事遲遲沒有回應。

跟舅舅一起做早課的時間應該早就過了呀,是不是睡著了?

啃完一籠雜糧,小馮的午飯都做好了,賀南鳶還沒回我。

他要是真的睡著了,晚上一定就睡不著了。今天十一點睡,明天十二點睡,長此以往下去,跟我就有時差了。本來電話攻略就夠難了,再加個時差,那不更難了嗎?

這樣想著,我撥通了賀南鳶的電話。

睡屁睡,起來嗨。

那頭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賀南鳶聲音斷斷續續的,信號特別不好。

“喂?我在……高鐵上,信號不是很好,信息……發不出……”

高鐵?

我一驚:“你去哪裏啊?怎麽沒聽你提過?”

“去……海城。”

“什麽?”我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你要來海城?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就來了?”

昨天我跟他還一起連麥寫作業呢,他也沒想著提一嘴,什麽啊,這人怎麽這樣?

也不是說生氣,但心裏確實有種“啊,我以為的我們的關係和他認為的我們的關係,原來不是一回事”的感覺。

一瞬間,我就跟心口壓了塊石頭一樣,堵得慌,特別沒勁。

撇除想拉好感這點,哪怕沒有預知夢,賀南鳶隻是一個朋友,一個同學,我也是真心想要邀他來海城的。

但他好像……一直覺得我的想法很可笑,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哪裏好笑了。

“不是……現在跟你說了嗎?”賀南鳶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那能一樣嗎?我不打你電話你能說?”

嗬,全是借口,累了,不想說話了,就這樣吧,大不了絕交……

“說了……就沒……驚喜。”

前頭幾個字全是強烈的幹擾,但到“驚喜”二字的時候,又特別清晰。

我緊了緊握著手機的手指,那頭轟地一下,似乎是進入了悠長的隧道,信號徹底斷開了。

石頭底下開了圓鼓鼓的小紅花,然後越開越多,黃的,白的,紫的……頂開石頭,把心包裹成了一個巨大的花球。

原來……是要給我驚喜啊,那行吧,沒事了。

我坐回去,給賀南鳶發去信息,問他幾時到海城。

過了會兒,他直接回了個電話過來,這次信號好了不少。

“晚上七點到。”他說。

“要我去接你不?”

理所當然地,我以為賀南鳶這次來純粹就是來找我玩的,那肯定也是要住我家,結果他說不是,要住他舅舅的朋友家,來海城也不是為我。

“我這次來海城,是來找我名義上的父親的。舅舅幫我找到了他,我要去拿回我阿媽的信印。”

上次層祿人跟小混混打群架就是因為這個信印,所以我印象很深刻。這東西對他們來說似乎是如同半身的存在,信印,也是“心印”,丟失了,他們就不再完整。未婚夫妻間可以互贈自己的信印以表愛意,但不能單方麵贈予。沒有這塊銀疙瘩,死後都是無法投胎轉世的

“這麽多年了,他還留著嗎?”我問得小心翼翼。

賀南鳶沉默片刻,說:“我已經聯係過他,還在。”

還好還好,渣男要是把信印弄丟了,就不是打一頓能解決的了,賀南鳶怕是要上演一出“千裏斬親爹”的戲碼。

“你別住舅舅朋友家了,住我家吧?你什麽時候約了渣男,我陪你一起去啊。”

隆隆列車聲中,賀南鳶許久沒有出聲。就在我忍不住催促時,他吐出三個字:“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啊?不還是我們寢室三個人嗎?哦,還有個後媽的兒子……但你不用擔心,他跟郭家軒都住三樓。你要是過來,你就跟我一起住四樓,我的床很大的,家裏還有地暖,保準你住得舒服又自在。”我不遺餘力地推銷自己家,將住我家的優勢一一列出,“而且這樣你晚上輔導我也方便,我們一起出去玩都不用打電話另約時間。你舅的朋友跟你還差一輩呢,你麻煩他還不如麻煩我……不對,我不嫌麻煩。”

這次,他思考的時間更久了。我也不催促他,小聲哼著歌,撥了撥桌上的白色蕙蘭。

下滑的毛衣袖口處,露出左手上的百香籽手串,這是莫雅之前送我的,放假後我就一直戴著,圖個吉利。

“我爸也想見見你呢,他說要親自謝你。”我繼續說服他。

賀南鳶笑起來:“謝我什麽?”

“謝你把他兒子拉回正途。”

“那確實該謝我。”

一用力,在蘭花花瓣上掐出一個半月形的指甲印。

“切。你來不來吧?”

“把地址發我。”

嘿嘿,還不是輕鬆把你拿捏。

我迅速將自己家住址給他發了過去,掃到窗外大雪,不忘叮囑他路上小心。

到這裏,應該掛電話了,我卻磨磨蹭蹭的還想找些話題。

“層祿話裏,雪怎麽說?”

“康。”

“夏天呢?”

“雅卡。”

在動車上應該也挺無聊的,賀南鳶的聲音有些昏昏欲睡,但還是耐心地回答了我的所有問題。

“恰骨呢?”

因為我突然的順序調換,他短暫地停頓了下。

“……是鷹的意思。”

這時,樓梯傳來響動,邱允在前,郭家軒在後,兩人一副熬了大夜的樣子,頹然地從樓上下來了。

“郭家軒他們醒了,我吃飯了,你晚上到了給我發個信息,我去大門口接你。”

“嗯。”

掛了電話,我招呼郭家軒他們快點上桌吃飯,同時將賀南鳶要來海城的消息以信息的方式告知了米大友。

其實不告訴也行,這麽多天以來,也就我回海城那天他和邱莉在家吃飯,後頭兩人就一直早出晚歸的,天天在外頭應酬。

“今天賀南鳶要來。”我對桌上另外兩人道,“你們別問他幹嘛來的,也別提他家裏,就當他來這兒找我玩的,聽到沒?”

郭家軒還好,隻是稍稍驚訝了下就露出了然神情:“OK了。”

邱允完全對賀南鳶陌生,有些茫然:“是……你們的朋友嗎?”

我懶得跟他解釋,一抬下巴,示意郭家軒上。

“我們一個寢室的,他啊……”郭家軒得令,立刻盡心盡力為邱允解惑起來。

手機震動了下,我停下筷子看了一眼,是賀南鳶發來的信息。

【我把禮物帶來了。】

起初我還沒反應過來什麽禮物,想了想才記起來,是我這次考進前兩百他答應送我的東西。

藍色的……到底是什麽呢?

下了雪的緣故,加上晚上賀南鳶要來,我們三個就沒出去,整個下午窩在地下室看電影。看的是邱允很喜歡的國外英雄電影,蜘蛛俠係列。

郭家軒沒看過,有點一頭霧水,邱允就邊看邊給他講解。從漫畫講解到一代蜘蛛俠,再二代,再三代,還有蜘蛛俠和他的朋友們,說得那叫一個頭頭是道,如數家珍。

“所以現在咱們看的這個是第三代了?”郭家軒指著大屏幕問。

“對。後麵有個三代同框,一代和二代會出場,但是是以平行宇宙入侵的方式出場。平行宇宙你知道不?就是ABCD四個宇宙,每個宇宙都有個你,又不完全是你。可能另一個宇宙的你也叫郭家軒,但是不認識米夏也不認識我,身邊的朋友變成你不認識的另兩個人。”

讓郭家軒證明一下線麵平行,他或許還能努努力,這個平行宇宙的概念屬實觸及了他的知識盲區了。

“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當然了。”邱允言之鑿鑿,“好多電影裏都有這個設定,科學家都證實了,不可能隻有我們這一個宇宙。我還聽過一個說法……”

蜘蛛俠挺好,但我覺得鐵血戰士和哥斯拉才是最屌的,看的就有點瞌睡,又不好意思自己上去睡,隻能不停給賀南鳶發信息解困。

【你到哪兒了?】

嘈雜的背景音中,邱允的聲音神神秘秘的。

“你如果做夢是第三視角……就可能……”

【還有十分鍾就到了。】

“……是在觀察另一個平行世界。”

我將手機塞進兜裏,打斷兩人的對話:“我去外麵接一下人,你們去上麵等開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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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裏的層祿語統統參考藏語。

這裏分享個小知識:夏人其實就是漢人的古稱。夏作為我國第一個朝代,一直無法被真正考證,但是我們有許多旁證可以證實它確實存在,比如到現在為止藏族還是稱我們漢人為“夏人”的。他們的夏,發音在甲-雅-夏之間,黑發音“那”,連起來“黑夏”(古人崇黑)就是他們當時對中原漢族地區的稱呼,這個詞,非常像“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