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平城許家的小院中。

被關在鐵籠子的如許四仰八叉地睡著覺, 黑甜的夢鄉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與那個人類待在一起的日子。

那時的他剛剛從青燈手中接手了身體,又因為泰平那廝的原因與青燈大吵了一架, 獨自出來閑逛。

被仇家襲擊之後掉入一個不知名的山穀,被一個叫做“如許”的人救下。

對方修為很低, 但非常愛笑, 總是笑眯眯地給他好吃的, 還給他講自己與妻子的故事。

“小熊,我和她說好了, 過兩年就要生個小孩子哩。”

“你說是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這崖麵不陡,咱們努努力, 說不定就能爬上去。”

可惜, 人類的生命是脆弱的, “如許”還沒能爬上去, 就因山穀內的瘴氣倒下,彌留之際,請求他照顧自己的家人。

他恢複了傷勢之後,先是幫“如許”報了仇,而後回到壇城,打算處理對方的後事。

哪曉得到了壇城, 卻發現對方的妻子正因為“如許”的失蹤而受到父母改嫁的脅迫。

他隻得頂著“如許”的身份先站出來。

後來,仇人又追了上來。

他顧不得解釋, 也怕暴露身份, 隻得暫時離開。

再然後, 泰平那廝要對孩子動手, 他將孩子搶了過來, 交給“如許”的妻子來養。

“哼。”

如許忍不住翻了個身。

可是看情況, “如許”的妻子並不靠譜。

想起了小崽崽,如許睡不著覺了。

也不知道崽崽現在在幹什麽。

就在如許失去睡眠,睜開眼睛靠在鐵籠旁時,遙遙地聽到一串腳步聲。

似乎不像是宅子裏的人。

如許睜開眼。

不一會兒,他看見幾位穿著碧色道袍的修士走了過去。

或許是好奇於他的存在,有一個穿著錦服的少年修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仿佛是見到什麽稀罕玩意兒一般。

“不要東張西望。”與少年一起的人低聲道。

少年這才轉過頭。

一行人匆匆離去。

如許望著這群人離去的身影,忍不住蹙眉。

——碧蕭宗的人?

他們來這裏幹什麽?

碧蕭宗的修士前來拜訪,所見的自然先是許家名義的主人——許家家主。

不同於在容詡與蘇淮安麵前的柔順恭敬,許家家主在外人麵前,則是另外一副客氣疏離的模樣。

“不知諸位道長所來何事?”在寒暄之後,許家家主疑惑地問道。

碧蕭宗的貿然上門,從禮儀上來說算得上是突兀。

許家是雲隱宗下屬的世家,與碧蕭宗根本不搭邊兒,平日裏也沒有什麽交集。

就算碧蕭宗有事找他們,也應當通過雲隱宗才是。

“打擾許先生,實在抱歉。”碧蕭宗為首的人客氣道。

經過碧蕭宗的講述,許家家主這才明白碧蕭宗為何不管不顧地匆匆前來。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域外天魔之事。

昔日因為域外天魔覬覦此界,導致正魔大戰還未得出結果就中途中止。

此後一段時間,雖然域外天魔化身時不時出現,但因為有大能頂在前麵,又刻意封鎖消息,以至於一些宗門甚至認為域外天魔已經被消滅。

直到前段時間,此次雲隱宗給天下宗門去信,闡述天魔之氣的影響,各宗門才重視起來,進行自查。

這一查,卻是查出了問題。

原來,小弟子間早就開始流傳著神秘丹藥能夠提升修為的小道消息,就連高層修士,也似乎受了影響。

近期碧蕭宗就有一個金丹期的修士走火入魔,重傷了若幹弟子,在被抓捕前,悍然自爆。

在自爆金丹之前一刻,此人的意識似乎終於恢複了片刻的清明,神情驚駭,向周圍急聲呼救,麵容扭曲,似乎正遭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

可是,到這時已經晚了。

縱然碧蕭宗及時疏散弟子,這金丹期修士的自爆,仍然夷平了宗內兩座高山,造成死傷無數。

聽到這裏,許家家主愣住了。

“……這、這怎麽會?”

一個金丹期的修士,竟然無法控製自己,被未知的力量脅迫著自爆?

見許家家主的反應,碧蕭宗的修士神色黯然,但仍然提出了自己的來意:“我宗門師長已與貴宗聯係,認為此事定要查個明白。”

“聽說貴宗第一次發現那天魔異端是在平城,我們想知道具體的情況。”

“不知道可否方便?”

經過碧蕭宗一番講述,許家家主大致算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雲隱宗駐紮點那幾個弟子的確是他們率先抓到的,為了此事,也在平城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碧蕭宗想必是得到了消息,也想加入到對抗域外天魔的事務中來。

隻不過,對方顯然是不滿足於雲隱宗給出的籠統結果,打算自己再細細地查一遍。

這事……

若不是對方講述那個金丹期修士自爆之事,許家家主完全可以一口拒絕。

但,若那修士當真是受了天魔之氣影響,恐怕此時拒絕,倒顯得不合時宜。

“此事請容我同上宗匯報。”許家家主使出了“拖”字訣。

“自然。”

許家家主差人將這些道長們帶下去安頓。

在離開時,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那領頭說話之人,竟然在離開時側了側身,下意識慢了其中一個弟子一步。

咦。

難道此次碧蕭宗前來之人中,還有隱藏身份之人不成?

接待完一行不速之客,許家家主心中存著事,來不及歇息,就匆匆去了後院尋找老祖宗。

隻是,到了後院,許家家主才從旁人的口中得知,老祖宗陪著安公子去前院了。

許家家主懵了一下,緊張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擔心出了什麽正事牽絆,許家家主連忙道:“我去前院看看。”

哪知道下一秒他被攔住了。

“您可別去搗亂。”

“?”

“我們尊主陪著安公子逛園子呢!”

一大把年紀的許家家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是人家小情侶去約會。

隻是……約會的方式為什麽是逛園子?

——為什麽是逛園子,這問題也是問進了蘇淮安心中。

他慢吞吞地向前移動著,偶爾側過臉,觀察許師兄的狀態。

由於匆忙地從外趕回來,許師兄看上去頗有些憔悴。按道理說,對方不應該與他這般到處亂晃,而應當回房間休息才是。

“許師兄?”

在兩人行進了一刻鍾之後,蘇淮安終於忍不住叫停兩人的行為。

“身體不舒服?”

哪知道,在蘇淮安開口之後,對方第一反應,是關心他的身體。

“沒有。”

下一秒,隻見許師兄一臉認真道:“那還是繼續走走吧!”

“醫修說,你現在應當多鍛煉。”

蘇淮安嘴角抽了抽。

他當然知道到了孕後期應當多動,但到了許家之後不用上課,日子過得頗為順遂,整日除了給崽崽講故事之外,便是待在房間內。

這種生活方式被睦月師叔吐槽過多次,他都靠著撒嬌和裝傻混過去了。

沒想到許師兄更狠,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他拉出來散步。

這等行為,實在是頗為有效。

就和家長管束小孩一樣。

蘇淮安忍不住又看了許師兄一眼,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崽崽將許師兄稱為“爹爹”的舊事。

說起來,這許師兄怎麽年紀輕輕,就喜歡給人當爹呢?

蘇淮安一邊在心中暗自腹誹容詡時,另一邊,容詡卻微微舒展了眉頭。

他自然知道此時應當去休息。

隻是,他擔心自己在講完如許之事後,對方會在他離去之後難受。

因此,倒不如陪著對方。

兩人各自心有打算,但麵上卻是出了奇的和諧。

隻是,繞著許家的花園轉了一圈,還未來得及考慮是否還要再轉一圈時,便被匆匆趕來的仆下攔住了。

“安公子,您快去瞧瞧吧,您救的那隻異獸……”

“滾滾?”

“它與新來的客人起了衝突,打起來了!”

什麽?

蘇淮安與許師兄對視一眼,連忙趕回到小院中。

院中,一群穿著碧色法袍的修士正在與鐵籠中直立站起的滾滾對峙。

雙方雖然氣氛緊張,但看上去雙方都沒有受傷。

這讓蘇淮安鬆了口氣。

“發生了什麽?”

那看管異獸的仆從見到蘇淮安,長舒一口氣,連忙道:“安公子!”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瞬間都集中到了蘇淮安身上。

“這些道長們見到了異獸,非說這異獸與他們碧蕭宗有關,要施法查問這異獸來曆。”

滾滾與碧蕭宗有關?

等等,碧蕭宗?

蘇淮安轉過頭。

碧蕭宗修士們弄不明白蘇淮安的身份,但通過仆下的態度,也窺見了蘇淮安在許家的地位不一般。

“這位……公子。”

碧蕭宗為首的弟子在蘇淮安隆起的腹部上看了一眼,客氣道:“不知道這異獸是從何而來?”

從何而來?

蘇淮安被逗笑了。

這群人倒也有意思,他又不是碧蕭宗的弟子,哪有被當麵質問的道理?

蘇淮安沒有回答,而是慢吞吞地上前移動了兩步,來到了鐵籠旁邊。

“當心!”

碧蕭宗修士雖然對於蘇淮安沒有回話而有些惱怒,但擔心蘇淮安不明白這異獸的危險,連忙提醒道:

“這異獸身上有血腥氣,恐怕傷過人,公子你……”

下一秒,碧蕭宗修士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他們驚訝地發現,方才還萬分凶惡的異獸,竟然在見到這位公子之後匍匐下來,溫順地探出腦袋,蹭了蹭這位公子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坑,會繼續更,給大家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