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掌櫃表示, 如果這輩子非要選一個最尷尬的時刻,那想必就是此刻了。

尊主被關在了門外,而他, 好端端地坐在客廳裏,而安少爺親自為他端來茶水。

他接下來要以什麽樣的麵目才能麵對尊主?

屋內。

“勞煩你了安少爺。”月掌櫃站起來, 連忙雙手將蘇淮安送來的茶水接過。

“您太客氣了!”

“這怎麽會是客氣呢?”蘇淮安坐了下來, 請月掌櫃坐下說話, 然後聊起了東家的近況。

月掌櫃在來之前,內容都已經編好了。

商人嘛, 總不外是那幾樣,行商、經商, 加上安少爺知道東家是魔修的事, 於是又加上了隱晦的兩件關於魔域的內容。

“東家還真是忙啊。”蘇淮安感慨道。

“誰說不是呢?”

想起了方才在門口見到的尊主, 月掌櫃由衷地讚同道。

原本隻是接到了右使與幾個護法的委托, 帶禮物來慰勞安公子,誰想到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畫麵。

想到方才感受到的來自尊主的死亡威脅,月掌櫃不敢再繼續多待了,連忙找了個借口告辭。

“若是東家回來,還請告知他一聲我的問候。”

蘇淮安將月掌櫃送到門口,拜托道。

對於這個喜歡自己畫, 又在壇城幫助過他的東家,蘇淮安心中是將對方當做是來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好、好的。”

月掌櫃心中已經在冒汗了。

……這都是什麽事啊!

送走了月掌櫃, 蘇淮安收拾好了書本, 準備出發前去上課。

然而, 當他一打開門的時候, 愣了。

在他的門口, 有幾隻靈獸等著, 見他出來,一瞬間精神地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你們這是,送我上學?”

蘇淮安看著眼前的靈獸們。

除了那日的白玉獅子之外,還增加了一隻頭上長角的小馬,一隻黑色的小鶴。

聽到蘇淮安說話,白玉獅子嗷嗚了一聲,這就要走上前去蹭蘇淮安的腿。

哪知道那黑色的小鶴眼疾嘴快,一下子咬住了獅子的毛。

兩個毛絨絨打架,於是長角的小馬就這樣愉快地來到了蘇淮安麵前。

這長角的小馬明明是小小一隻,但真正要載蘇淮安時,卻驀地變大,變到了足夠承載蘇淮安的大小。

“……謝謝你啊。”

眼見隨著時間推移,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瞧過來的好奇目光也越來越多,蘇淮安隻好爬上了小馬的背。

見狀,白玉獅子和小鶴發出不忿的聲音。

就在這時候,蘇淮安發現崽崽發出了一絲神念。

白玉獅子與小鶴瞬間就不鬧了。

它們仿佛被提醒了一樣,乖乖地停了下來,護持在蘇淮安的兩側。

與此同時,崽崽的神念一轉,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快來”。

蘇淮安驚奇地轉過頭,發現了剛剛出門的許師兄。

被崽崽的神念提醒,那許師兄如同傻了一樣,呆滯地移動到了他們跟前。

白玉獅子走到了許師兄眼前,鼻子發出了“嗤”的出氣聲。

顯然,雖然都是載人,但是每個靈獸都還有著自己的堅持——對於它們不喜歡的人,堅決不載。

氣氛瞬間就這樣僵持下來了。

此時,許師兄仿佛從迷茫中回過神來,凝神看了白玉獅子一眼,那獅子猛地炸起了毛。

上古時,界膜還沒有為了抵抗域外天魔樹立起來,那時候靈氣充足,獸類非但可以修煉,達到一定程度時成為妖修,與人類締結契約。

那時候,獸類頑劣,修士們為了與妖修締結契約,第一步便是要將其擊敗。

如今,雖然靈氣日益匱乏,妖修絕跡,但隱藏在獸類血脈中服從強者的概念仍然存在。

“過來。”

白玉獅子桀驁不馴,但在感受到眼前人超出想象的實力之後,隻得乖巧地俯下身體。

蘇淮安見狀,不由得詫異地看了許師兄一眼。

靈獸們肯配合,兩個人一起駕起靈獸,於山脈之間騰飛。

小角馬與白玉獅子並肩而行,剩下一個黑色小鶴愉快地跟著飛來飛去。

由於這場景太過於奇特,甚至說太過於奢侈,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外門。

更有甚者,連庶務峰的弟子都聽到了消息。

“暴殄天物,實在是暴殄天物!”

平時他們想要騎靈獸的時候,一個沒有;但這新入門的安師弟,竟然三隻靈獸競爭上崗。

這叫他們心中如何想得通?

片刻之後,兩個靈獸落在了三問堂門口。

其他弟子們不由得圍了上來。

“安哥!”

無論是榜首、頓悟的原因,蘇淮安這兩日的表現,很快就徹底收服了這群小崽子們。

他們聽蘇回將蘇淮安叫做“安哥”,於是也套近乎跟著叫起來。

“安哥,我能摸一下它嗎?”看著那神駿的小馬,弟子們簡直想要流口水。

蘇淮安轉頭看了一眼小馬,那長角的馬似乎能夠聽懂弟子們說的話一般,嫌棄地後退了兩步。

隻是,礙於蘇淮安的麵子,那角馬神態又有些猶豫。

——明明是靈獸,但卻與人類所思所想相差不遠。

蘇淮安心中納罕,但也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緣故讓角馬為難,於是笑道:

“我不是它的主人,說了不算。你們要和它去溝通。”

說罷,弟子們神情一震,連忙順著蘇淮安的指示,去與角馬好聲好氣地套近乎。

反倒是那黑色小鶴與白玉獅子詫異地看了蘇淮安一眼,然後踱步過來,主動蹭了蹭他的腿。

“阿爸,它們很喜歡你呢!”崽崽開心地說道。

蘇淮安這才意識到,原來靈獸與人一樣,想要獲得它們的認同,必須也得打心底尊重它們。

臨近上課時間,三問堂麵前的熱鬧不得不散去。

在弟子們離開的時候,仍然沒能獲得角馬的允許,但靠近靈獸本身,就已經讓他們心生愉悅,並且產生了濃濃的鬥誌。

隻要他們努力,總有一天,他們可以摸到角馬!

告別了靈獸們,蘇淮安與許師兄一起進入學堂。

按照學堂的要求,弟子們隻需按照自己的意願來上課,並不需要簽到打卡,與此同時,座位也並不固定。

蘇淮安進了門之後,很快就見蘇回與他招手。

“安哥,這裏!”

蘇回由於考試吊車尾的緣故,導致昨天上課時被授課的夫子訓斥了。

因此,今天早上一大早就來到了學堂,打算補一補昨日課程的欠缺。

“今天上課的是許師兄嗎?”

對於占了他安哥室友的位置的許師兄,蘇回原本沒有什麽好感。

但一想到昨日被夫子當著所有弟子的麵訓斥,蘇回便不得不渴望地看著許師兄。

看在安哥的麵子上……許師兄不會再這樣罵他了吧?

然而,直到上課,許師兄也沒有離開他們身邊。

非但如此,許師兄還一直坐在安哥身旁。

“那個,許師兄,你怎麽不去上課?”終於,蘇回將內心的問題問了出來。

話落,他便見桌子下麵露出一個毛絨絨。

“這是什麽東西?”

白玉獅子睜開眼,不悅地看了蘇回一眼。

“……你、你怎麽跟來了?”

弟子們上課,靈獸跟來是可以的嗎?

公共場合都不能帶寵物!

蘇回還想說什麽,結果白玉獅子見他太過聒噪,朝他吼了一聲。

全班寂靜。

走到門口的夫子——一位築基期師兄茫然道:“今天怎麽這麽安靜?”

“既然如此,來,不如我們默寫一下昨天的內容。”

在之後的整整一節課中,許師兄都坐在蘇淮安身邊一動不動。

剛剛初秋,周圍的熱度還沒有降下去,加上學堂的座位之間相隔距離並不是很大,因此,蘇淮安能夠嗅到許師兄身上的氣味。

那是一種好聞的香味。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更像是一種夜間植物的感覺,冷冷淡淡的香氣,在迷霧中凝視著世人。

——這與許師兄本人有些單純的模樣並不相似。

蘇淮安忍不住側過臉去看許師兄一眼。

許師兄在認真聽課。

蘇淮安轉過頭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過去的一瞬間,許師兄渾身僵硬,心跳的速度超出了界限。

如果不是他勉力控製,恐怕會維持不了眉心的異火。

然而,縱然如此,他們兩人之間的行為,也被居高臨下的夫子看在眼中。

“我說兩位。”

築基期師兄——專門講修真風俗的夫子停了下來,咳嗽一聲,“不如我們今天不講門派史了,專門講一下雙|修怎麽樣?”

雙|修?

在一瞬間,蘇淮安還沒意識到築基期師兄指的是誰,就聽到了崽崽傳來激動的聲音。

“好誒!”

“阿爸和爹爹雙|修”

繼上一次許師兄能夠感知到崽崽的神念之後,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可是,為什麽崽崽會叫許師兄爹爹?

隻是,還沒等蘇淮安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便聽到學堂門外傳來一聲嘶吼。

“怎麽了這是?”

一瞬間,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築基期的夫子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出去看看,你們不要出來。”

但年輕的弟子們精力旺盛,哪裏是夫子說不要出去,就不出去的?

一個個弟子就如小蘿卜頭一樣,跟在了夫子身後。

“安哥?”蘇回同樣躍躍欲試。

隻不過,礙於蘇淮安身子不方便,他就算想出門看熱鬧,也隻是想想而已。

“去吧。”蘇淮安說,“我也去。”

懷孕三個月月中,蘇淮安的肚子微微隆起,雖然崽崽很乖,沒有了孕期反應,但仍然要小心謹慎。

“我去。”許師兄說。

“不必。”蘇淮安解釋道,“我剛才聽到門外那一聲叫聲,似乎是小馬。”

話還未落,白玉獅子已經奔出了三問堂。

三問堂門口,三問堂的堂主——素問真人眼睛朝著四周一掃,怒道:“你們出來幹什麽?”

“好好的上你們的課。”

蘇淮安朝著一旁看去,地麵上,方才那還活靈活現的角馬與小鶴還在地上掙紮著。

它們被一根透明的、粗壯的線綁住,掙紮不得。

蘇淮安忍不住皺眉,站出來朝著素問真人行了個禮,問道:“請問師叔,這兩隻靈獸犯了什麽錯?為何要將它們綁起來?”

那素問真人一雙三角眼,盯著蘇淮安看了一眼:“你是誰?哪來的黃口小兒?”

“我抓捕竄逃的靈獸,與你何幹?”

說罷,素問真人不耐煩地皺眉,試圖使用威壓逼著蘇淮安就範。

哪知道,他的威壓還沒有釋放出來,便感受到了一股極大的壓力壓了下來,如同泰山一般,讓他一動也不敢動。

與此同時,蘇淮安耳畔響起崽崽奶聲奶氣地怒罵:

“不許欺負崽崽的阿爸!打你!”

說罷,那白玉獅子,竟然不受控製地朝著素問真人攻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