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 桂花香撲鼻。

容詡就這樣順著香氣,走進了蘇淮安的房間裏。

這個不久之前還佯裝沉睡的人,此刻正靠著床邊, 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真是你啊。”

“?”

“那個我睡覺的時候,在我床邊看我的人。”

容詡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句話弄懵了。

——得知對方是魔修大能, 又與那魔尊有些關聯, 蘇淮安原本應該怕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 真正見了對方本人,又實在難以將這個沉默寡言的美人, 與詭異的魔域聯係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這張臉太美了吧。

月光下,如墨般的長發仿佛染上了一縷薄紗, 那雙紫色的眸子如星辰又似海, 一眼望不到底。

就連那欲言又止的神態, 此時也顯得那般的神秘, 讓人想要一探究竟。

可以說,哪怕知道東家美人是個極為厲害的魔修,此刻對方的模樣仍然在他的審美上跳舞。

蘇淮安對根植於自己內心中的顏控屬性無語了。

……他明明應該生氣的!

再不濟,也應該因為對方魔使的身份而流露出謹慎、擔憂等類似的情緒。

可是都沒有。

如果說在見麵之前還有些許害怕的話,如今見了,是什麽情緒都沒有。

甚至還覺得有一絲好笑。

“你為什麽晚上偷偷來看我?”蘇淮安問, “是不是害怕我逃跑。”

“?”

“我懂,為上峰辦事嘛。”

“不過——我聽說魔域有兩使四護法, 你是哪個?”

對麵人不說話。

“……你該不會哪個都不是吧?”

那也太沒排麵了一點。

容詡哪想到眼前的小崽子竟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隱瞞身份, 原本不是他的本意。

可是想到對方那夜做夢時恐懼的夢囈, 他不由得有些猶豫。

說到這裏, 容詡不由得問:“為何不猜我是玄天魔尊?”

“你?玄天魔尊?”

蘇淮安在聽完這句話之後, 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可能性。

眼前的東家美人,與書中的玄天魔尊有相似性嗎?

……似乎不太有。

先不說容貌這等在修真界可以變換的東西,最重要的不同是……氣質?

他認識的東家美人,根本不是傳聞中止小兒啼、冷漠無情、不理世俗的報社份子。

但出於謹慎,蘇淮安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你……是嗎?”

見蘇淮安屏息凝神的模樣,容詡移開了眼:“不是。”

得到了這個答案,蘇淮安肉眼可見地緩解了緊張和焦慮,整個人放鬆了下來。

意識到這一點,容詡不由得眼神一黯。

他當然知道自己征戰多年,在外聲名不佳,但他想不到,眼前人竟然如此怕他。

或許還是在天裕山的那一次嚇到了他。

雖然懷了孩子,可蘇淮安本身,到底還是個孩子。

確定完對方的身份之後,蘇淮安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害怕,笑嘻嘻地問:

“你還沒說呢,你是魔尊屬下什麽人?”

容詡:“誰都不是,我隻是追查域外天魔而來罷了。”

與玄天魔尊沒有關係?!

這就更好了。

“那你會抓我走嗎?”

“?”容詡不明所以地看著蘇淮安。

蘇淮安說:“聽說魔尊脾氣不太好,我不小心占了他的便宜……”

被占便宜的本人沉默半晌:“不會。”

感受到蘇淮安的擔憂,容詡昧著良心道:“我與玄天魔尊並不熟悉。”

“是因為我擅長占卜,察覺到了天生魔子的跡象,才找到了你。”

這倒是說得過去了。

看來東家美人並不聽玄天魔尊指揮——魔域看上去似乎也不是這麽團結。

蘇淮安瞬間鬆了一口氣,重新問道:

“那你說,你晚上來幹什麽?偷偷到別人房間外待著,你不要告訴我,是來看風景的。”

“……”

容詡無話可說。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這樣口拙。

倒也不是他不知道說什麽,而是一則眼前人還是個小崽子,他怕說重了傷到他。

二則,他被抓了個現行,的確也不大對。

如此一來,容詡一屆魔尊,在與蘇淮安的交流中,竟然節節敗退。

“說吧,你到底想說什麽。”最終,容詡無奈地道。

蘇淮安看見美人露出無奈的神情,不由得心尖一燙,連忙移開眼,不敢再胡說八道。

“咳,那個……尊使?”蘇淮安試圖尋找一個合適的稱呼。

“我姓梅。”

——梅,是他母親的姓氏。

“梅、梅先生。”蘇淮安繼續道,“你循著天生魔子的跡象前來,想必知道此中緣由。”

“我今天故意等你來,是想問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孩子,到底是怎麽來的。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壓在蘇淮安心中的一個大石頭。

雖然說他與魔尊因為一些意外,有了肌膚之親,可這一夜春風,卻生不出讓妖獸們害怕的孩子。

況且,他翻了不少書,也沒見哪個孩子區區三個月就有神念的。

聽了蘇淮安的疑問,容詡沉默片刻。

“坐下聊。”

說罷,他還主動泡了一壺茶。

蘇淮安喝了一口,發現的確是自己昏迷時喂進嘴裏的那個味道。

看來,夢中照顧他的,果然是眼前這個人。

“就從天裕山開始講吧。”

其實也沒有什麽可以詳細說的。

容詡並不擅長講故事,有時候甚至連話也不想多說。

隻是,見蘇淮安一邊喝著茶,一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他隻好將這其中的轉折說得更加詳細一些。

蘇淮安哪想到其中有這麽多曲折!

在天裕山那一回,他自然能猜到是有一些特殊狀況,但沒想到……其中還有如此多他從未想過的隱秘。

“域外天魔?界膜?”

一大段背景資料灌進來,蘇淮安隻覺得頭暈目眩。

但優秀如他,很快總結出了其中的主題思想——

域外天魔來攻打修真界,作為保護修真界的結界不堪重負,如今搖搖欲墜。

而自己穿來那日之所以遇到玄天魔尊,完全是因為偶然。

說到這裏,容詡淡淡地解釋:“如果那次,他不與你**,你們都會被域外所汙染。”

蘇淮安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

是玄天魔尊救了他。

隻是,對於原書劇情的擔憂,以及腦海中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觀念,蘇淮安縱然認同這一點,一時半會,也無法立刻做出改變。

“那……這個孩子呢?”

容詡看了蘇淮安一眼:“你看看你的儲物袋。”

……儲物袋。

蘇淮安找出自己的儲物袋,一番翻找,終於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

那日在天裕山脈,他從玄天魔尊身上順走的玉佩,不見了。

他不死心,又找了一遍,除了找到玉佩上的裝飾之外,其他什麽都沒有。

“果然如此。”容詡道。

多年前,他將這玉佩從上古仙人留下的琅嬛仙府中帶出來,一直未能弄清楚這玉佩的來曆。

到了現在,謎底終於揭開。

原來,這玉佩不光是鎮壓仙府之用,還保留了一顆魔種。

“那……這孩子還算是我的孩子嗎?”蘇淮安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奇地問。

“當然是。”

“魔種,隻是種子而已。”

生出的孩子,仍然是兩人的血肉。

蘇淮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忍不住又伸手摸了肚子一下。

兩人這般坐下談話,如今已經算是將前塵過往中的秘密盡數揭開。

雖然說天裕山上的一夜春風是意外,但是如今既然有了孩子,就應當負起責任,做好身為家長的工作。

想到這裏,容詡深深地看了蘇淮安一眼。

“……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

容詡解釋道:“魔種根植於你體內,成長所耗費養料無數。”

“昔日,你靠著玉佩中儲存的養料維持,倒也是夠了。隻是,想要生下它,也需要你身體達到一定的強度。”

……也就是說,為了生下這個小崽子,他必須好好努力修煉。

想來也是,在古代生孩子原本就是從鬼門關上經過一遭。

更別提他揣的崽還是個特殊的崽了。

隻是,蘇淮安想到自己廢靈根的學渣體質,忍不住問道:“那……我的修為需要到什麽程度?”

容詡計算了一下:“需要你進入築基期。”

說到這裏,容詡又忍不住蹙眉。

以蘇淮安的資質,短短幾個月,想要突破煉氣期,恐怕夠嗆。

可若是無法築基,卻是有些麻煩——魔子到底是“魔”,未必沒有吞噬母體的可能。

隻不過,為了讓蘇淮安少些心裏負擔,這些隱憂被容詡壓在心中,並未說出。

“築基期不難,你可願意與我回魔域?”

到時候,哪怕是用丹藥灌注,他也要保眼前人身體平安。

“回魔域?不不不。”

前一秒,蘇淮安還在琢磨著如何修煉,下一秒,聽到東家美人的建議,連忙擺手。

哪怕他死外麵,也不打算去魔域。

……萬一,玄天魔尊出關了呢?

再萬一,孩子被搶走呢?

被蘇淮安堅定地拒絕,容詡歎了口氣:“罷了,那你就在雲隱宗吧。”

說到底,對於蘇淮安來說,雲隱宗倒也更合適一些。

感受到了東家美人的縱容,蘇淮安心中動了一下,小聲地問:“東家,你會幫我的對吧?”

夜色微瀾。

月光下,容詡轉過頭,看著麵前人的期盼的眼睛。

這雙眼睛中似乎包含著諸多思緒,擔心、慌亂,還有……信任。

在這一瞬間,容詡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漏了一拍。

·

是夜,神隱峰。

神隱峰宋峰主聽了容詡的話,驚訝地有些結巴:“……你要留在雲隱宗陪蘇小友生孩子?”

“不、不行,以你的身份,怎麽可以留下來。”

“而且你那日闖進雲隱宗,幾乎所有峰主都看到了。”

“雖然正魔已不對立,但雲隱宗沒有收留魔尊的理由。”

麵對容詡威脅的眼睛,宋峰主投降道:“……那我想想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了提前了

沒存稿了,我躺平了……

明天中午十二點更

感謝大家訂閱,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