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蘇雨麵上的神情越發暗沉, 嚇得跟在身後的小蝶瑟縮著輕喚了聲。

胸口被突如其來的酸澀弄得沉悶,蘇雨似是沒聽見她的聲音,隻將指尖輕撫在畫像邊的一行小字, 摩挲良久之後才終於恢複了平靜。

她倒是想把寧宴拉過來質詢一番, 可她如今是以何種身份自處的。

即便是再怎麽看,他也沒能發覺畫像上的女子能與她記憶中任何一處重合,分明兩模兩樣。

合著寧宴把她當消遣呢。

“小姐?許是那群人在嚼舌根,說得是假的也可能,小姐不必生氣。”

小蝶話音逐漸微弱,大抵這話說得自己都忍不住心虛。自打蘇雨進府之後, 她便時常能聽見嘲諷蘇小姐想要恬不知恥攀上高枝的, 再後來就聽著這事了。

她麵上似是也氣悶得緊,低垂著頭渾身落寞, 連蘇雨何時走到她身側的都不曉得。

“走吧, 沒什麽好看的。”

蘇雨輕歎著在小丫鬟腦後輕戳著,瞧著她不知為何皺起來的臉和那雙擔憂的眸子,一時間心底的煩躁也緩了陣。

“小姐,您去哪?”

麵前的身影走得快,小蝶剛察覺自己被落下,慌忙小跑著趕上生怕蘇雨別想不開做了什麽事。

微風拂麵,蘇雨背對著她輕擺了擺手,“我出去趟, 不必跟著。”

還沒走出院子, 門外站著道挺直的身影,瞧見蘇雨走出來後才終於舒了口氣。

“蘇侍衛, 王爺讓我帶您過去。”

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蘇雨輕挑眉頭, 規矩地應聲跟著他離了府, 兩刻鍾之後才進了一處清淨的酒樓。

廂房中,早擺好了一桌小菜,量雖不多但勝在精致。寧宴候在窗邊,等瞧見了底下熟悉的人影,才唇邊微翹著緩步走向門口。

“點點。”

蘇雨心底正思忖著待會要如何旁敲側擊一番,抬眸就見著了笑得溫潤的人,口中輕喚著他為她特地取的小名。

原先聽來軟乎的字句,此時卻覺得煩躁。

點點,點點,這名字也不知喚過幾人了。

“王爺。”

蘇雨麵上波瀾不驚,似是和往常一般淡淡應了他句,卻夾雜著股鮮明的疏離。

聽得身後剛要退出廂房的侍衛忍不住感歎,倒底是蘇侍衛,都敢在王爺麵前擺臉色。

寧宴想上前攙扶卻被她語氣中的淡漠止住,略顯不知所措地引著她往前,邊又小心翼翼地瞥著她麵上的神色。

“點點,可是有人惹你不快了?”

“未有,路上有些許犯困而已。”

她眉眼帶笑著坐在身側,瞧了眼台麵上的菜肴,倒都是她喜歡的。

那真是巧了。

蘇雨緩了緩神色,仿佛剛才那一個冒著冷氣的人不是她,現下又分明笑得溫吞。

坐在身側的人舒了口氣,隻不過一口一個王爺倒底叫得生分,寧宴下意識向著蘇雨貼近,語氣軟乎著似是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喚我阿宴便可,太過生疏了。”

蹬鼻子上眼。

蘇雨依舊是皮笑麵不笑,“阿宴的口味倒是同我相似。”

也不知倒底是同誰相似。

碗中夾入一片糖心藕,蘇雨接下繼而漫不經心地問著。

“阿宴為何待我如此之好,我們之前認識嗎?”

寧宴神色一頓後緩緩搖頭,係統未出音就表示著現下蘇雨還未恢複記憶,他亦不能說出係統未發生的事情。

至於為何待她好,自然是因著喜歡。

他耳尖微紅著,想著昨日晚上怕是驚到點點了,今日特意同他拉開些距離,還是不可唐突婉轉些才好。

“點點對我有救命之恩,自然是要好生招待著的。”

蘇雨被他這句‘救命之恩’堵得難受,口中糯甜的藕片也隻覺得齁得緊。

救命之恩,這四字當真是好用。

沒意思。

蘇雨問完這句後,便也沒再啃聲。腦中昏沉得厲害,各縷思緒摻雜在一塊,叫她不知從何收拾起。

見她並未回應,寧宴也停了聲隻陪著一塊用膳,心中的不安卻愈演愈烈。

她為何突然對他冷淡,分明昨日夜裏他醉酒鬧騰,也會細心哄著。

因何緣故,莫不是府上的人說了閑話?亦或是他做錯了什麽。

一餐飯吃得兩人都心不在焉,連蘇雨回去的時候,寧宴也沒能想得出倒底是為何。

“點點,我晚上才能回府。”

“好。”

她雖並未顯露出有何異樣,但寧宴總覺著她心中有事,可偏偏尋不出由頭。

“點點。”

這聲喚得委屈。

他還委屈?

蘇雨上馬車時回頭又望了他一眼,敷衍著‘嗯’了兩聲便鑽了進去,連個真切的笑意都沒,全是技巧。

寧宴被這股子煩悶弄得眉頭緊蹙,抿著唇望著逐漸消失在麵前的馬車,良久才回過神來。

轉身望著一旁站得筆直的侍衛,是接蘇雨過來的那位。

“你。”

頓了半晌,那侍衛繃直著身子,神情專注著等著寧宴的吩咐,隻可惜小腿都快繃抽筋了,也沒再聽見耳邊有何聲音。

微抬眼瞧去,就見寧宴正望著蘇雨離去的方向表情茫然,一副明顯在出神的模樣。

“王爺?”

寧宴轉開視線,“嗯,走吧。”

聲音一貫的冷然,留下一頭霧水的侍衛跟在身後,心裏嘀咕著莫不是方才他偷懶被抓著了。

*

蘇雨一貫不喜歡麻煩,尤其還是這種撩人的麻煩,更何況也不知這人心悅的倒底是誰。

她沉著臉色,將昨日剛升起的悸動按下,站在屋前沉寂了許久。

良久決定——走人。

凡事逃避可恥,但有用。

慣他什麽王爺、點點、還是替身的,都與她無關。她是下山曆練的,又不是神仙來渡情劫的。

覺得自己想開後,蘇雨順手挪開凳子,提著筆思索了片刻,留下了一封信件,省得之後還有麻煩事。

收拾完東西,她正準備帶著包裹將手上信件送給寧宴時,就聽著寂靜的院裏傳來陣喧鬧聲。

“小姐,小姐。”

房門被拍得響,似是有急事的模樣。蘇雨下意識將包裹同信件塞進櫃子後,才應聲開了門。

小蝶圓溜的杏眼蓄著淚珠,麵色漲紅著在門口來回踱步,聽見門被打開後吸了吸鼻尖,走到蘇雨跟前。

“小姐,我方才瞧見王爺衣裳上都是紅的,隔壁院子裏郎中出出進進的,小姐。”

許是講得急了,她哽咽著不知怎麽說才好,隻睜著一雙烏溜的眼睛望著蘇雨,眸中被淚珠染得全是水霧。

他受傷了。

明明白天還好好的,怎麽。

蘇雨心頭一緊,步子慌亂著走向院外,本想著做的事情也全拋之腦後了。

寧宴院外果真如小蝶所說的那般站了不少人,她原是隻想拉個侍衛再問問,畢竟依著寧宴的內力少有人能將他傷成那般。

“蘇侍衛稍等。”

趙嬤嬤老遠就瞧見了她,緩緩從院中走了出來,麵容平靜地將聚在院中的人遣散開,才轉身拎著蘇雨進了院。

“趙嬤嬤,王爺他?”

蘇雨心頭慌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

“進去便知道了。”

趙嬤嬤沒多說,她也隻能抿著唇向屋裏走去,裏頭正巧走出來位丫鬟,端著盆滿是血水的銅盆,一旁還搭著一塊浸濕的帕子。

蘇雨掌心不自覺攥緊,也沒注意屋子裏早沒了別的人影。她眸中隻剩下急切,連走向床榻時呼吸都是屏著的,背後也跟著出了冷汗。

她在害怕。

“點點。”

寧宴倚在床頭,麵色蒼白地仰頭望向愣怔著的蘇雨。雖隻是做局虛張聲勢給外邊的人看,但他畢竟還是受了些傷,本就敏感的情緒見著蘇雨後,連麵子裏子都不要了。

他眼尾泛紅著掛著淚珠,似是忍住劇痛般輕喚著蘇雨,聲線細細聽去還在顫著。

前兩個世界早懂得病懨懨是何模樣,因而此時寧宴演起來分外熟練。

前一個時辰還在規劃著等出了王府要如何遊山玩水,蘇雨此刻眼中卻隻剩下像隻幼崽般想要她抱的人。

“我在。”

蘇雨剛坐在床榻邊,手心就被塞進陣冰涼,她蹙眉將寧宴的手捂著,替他暖了暖。

“怎麽這麽冷。”

寧宴撐著身子,反手攥住了蘇雨,將人往裏邊帶了帶,邊又將傷著的手臂抬向她。

“疼。”

他音色一貫的冷清,卻藏著點點嬌氣的意味。

“上藥了沒?”

“怎麽會傷著,誰傷了你?”

“要出去又危險,為何不帶著我?”

大抵蘇雨也不知道此刻麵色擺得有多沉,許是被方才的陣仗嚇著了,她生怕進去後見著的便是隻剩一口氣的人了。

“點點。”

寧宴訥訥喚著,眼底都是熏染的暖意,她在關心他。

“上藥了。”

他掀開衣袖,將那一小片被劃傷的位置露了出來,在蘇雨迷茫的眼神下抬到她唇邊。

這是要吹吹?

蘇雨眨巴著眼睛,順著他的動作輕吹了幾下,拉著他手腕時方才覺著他脈搏平穩,半點不像是奄奄一息的人該有的樣子。

手順著向上捏了捏,才突然冷下臉來看向寧宴。

“傷呢?”

“就這一處。”

就這一處?

蘇雨險些被他氣笑,在他蒼白的麵上兜了兩圈,才冷笑了聲鬆開手。

慣會演的啊,怎麽不去當戲子呢。

作者有話說:

寧宴:是的,我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