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眠, 你不要這樣說,外婆沒想送你走的,外婆隻是希望你去過更好的日子,我都是為了你好。”外婆布滿皺紋的臉上, 流露出一絲鮮有的無助, 全然沒有往日的強勢, 像一個孩子般手足無措。

白眠別過臉去:“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我好,你就不會完全不考慮我的感受, 而一意孤行。”

她終於知道,當一個人真正在乎你的時候, 他是無論何時都站在你的立場考慮的, 根本無需向他證明自己有多值得被愛。

愛沒有借口。

隻有結果。

“小眠, 你如果早點兒告訴我,你喜歡的男生這麽優秀的話, 外婆也不會這樣的。”

“你不是覺得他優秀, 你隻是覺得他有錢而已。”白眠直直望著她, 毫無留情撕破她所有的偽善:“如果他沒有餘家有錢, 你還會站著這兒心平氣和的聽我說話嗎?”

白眠不想拿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她,但是外婆做得每件事都在告訴她,如果秦牧雲真的像她所以為的那麽普通, 她會毫不猶豫站在餘思雅那邊,對自己惡語相向。

然後, 幫著餘思雅把她再次拖回之前的泥坑。

“外婆,你老實跟我說, ”白眠心平氣和道:“在騙我之前, 你是不是還收了餘叔叔的錢?”

外婆眼底閃過一抹慌張, “我隻是覺得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收沒收?”

外婆微微一愣, “他是給了我兩萬,但跟你沒關係,是他給我的贍養費。”

於是她覺得做人要講良心。

白眠就算有千百個道理,也不能這麽一走了之。

“兩萬塊錢就把我賣啦?”白眠忍不住笑了起來,但是凝視著她的眼底卻沒有絲毫的笑意:“我現在卡裏有兩百多萬呢,你來之前,我還一直惦記著給你打錢。”

“什麽?”外婆一驚,下意識看向白眠身邊的秦牧雲,秦牧雲單手插兜,氣定神閑望著她,顯然絲毫不把那兩百萬放在眼裏。

難怪餘少成和鄭父會對他那麽客氣。

連離開的時候,都還在討論,要如何討好他,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阿眠,你早點給外婆說……”

“我之前也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的人啊。”白眠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就這樣吧。”

外婆不甘心想要追上她。

白眠好心提醒道,“你要是出了餐廳,我的朋友來了可就找不到你了。”

外婆望著門外漆黑的庭院,猶豫了片刻,還是停下了腳步。

白眠繼續往前走去。

像少時離開家一樣,外婆站在門邊目送著她的背影,唯一的區別是,這次白眠沒有回頭。

**

上車以後,白眠一直坐在副駕駛上發怔。

不知過了多久,才回過頭看向一旁戴著無框眼鏡的秦牧雲道:“你可以讓阿仁送我外婆去酒店嗎?住宿的錢,你幫我先轉給他,我拿現金給你。”

秦牧雲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用給我。”

白眠微微沉吟:“那兩百萬,是不是也不能還你?”

她用得是不能,而不是不用。

“恩。”他單手掌著方向盤,通過汽車的液晶顯示屏撥通了阿仁的電話,簡單說明後囑咐道:“客氣一點兒。”

等到阿仁的回複後,秦牧雲掛斷了電話。

車廂裏陷入短暫的安靜,白眠後知後覺盯著方向盤中間的品牌標誌道:“你之前說這輛車十幾萬,是不是騙我的?”

秦牧雲沒有否認。

白眠直直盯著他,“那這輛車到底值多少錢,不準騙我。”

“落地一百二十多萬吧。”

“哦,”或許是之前聽得太多了,她對於這個數字已經逐漸趨於麻木:“那對於你而言,兩百多萬是不是也買不了什麽?”

秦牧雲扶了一下沒有鏡框的鏡片,似乎在思索著她這句話背後的深意,略微沉吟道:“阿眠,其實錢到了某個時候,就隻是數字了。”

白眠被他這句話狠狠裝到了。

難怪四十萬的現金,阿仁用裝菜的口袋就拎來了。

“那江尋說,欠你的錢,都用人來抵是不是真的?”

“別聽他的。”秦牧雲想起那張江尋那種不靠譜的嘴就覺得頭疼:“隻是我借錢從來不讓人還而已。”

白眠猛的坐起了身。

他淡淡補充道:“所以,能借到我錢的人不多。”

白眠差點兒都以為他是那種人傻錢多的類型,可仔細一想,他身邊的那些人,都不是單單用錢能買來的。

“秦爺。”白眠不知想到了什麽,撐著副駕駛的坐墊挺直了背脊。

秦牧雲聽到別人這樣叫的時候,無論何時都覺得心安理得,可是聽到她這麽說,總覺得是要使壞。

“恩?”

“他們為什麽會這麽叫你?”

秦牧雲掃過一旁的後視鏡,打開轉彎燈,轉動方向盤道:“記不清了,反正剛入行的時候,他們都叫我秦少,後來叫著叫著就變成了秦爺。”

“這麽簡單嗎?”她回想在蘇城遇見的古玩商,感覺這行都不像是省油的燈,水深的一腳下去,能把人脖子都淹了,不知道餘思雅最後賠了多少錢才得以抽身:“對了,蘇城是不是有認識你的人?”

“怎麽了?”

“我總覺得賣古玩的那些人,看了那串天珠以後,態度就變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對那串天珠起了歹意,還是因為從前見你戴過,決定賣你的麵子,不行為難我。”白眠說完之後,又想起一件事:“你那串天珠,不會是真的十二眼天珠吧?”

現世留存的十二眼天珠,應該不會超過三顆。

不可能全在他手上了吧?

那得……

過億吧?

白眠更覺得是她手腕不可承受之重,待會兒說什麽都得讓他拿回去。

秦牧雲對她最後的問題,避而不答,“認識幾個。”

“那應該就是他們了。”白眠的注意力被不經意的轉移了:“後來有人問過你嗎?”

秦牧雲微微沉吟:“阿眠,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去蘇城找過你?”

“你來蘇城找我?”白眠自是沒有想過:”你怎麽找我?“

“我接到古玩店的電話,過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跑了。“他怕她多想,沒有深談:“後來打聽到你回上城了,我就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在你家樓下等了三個小時。”

“那你不是一直在跟著我轉?”白眠無法想象,在沒有任何消息的情況下,他是如何尋找她的,又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忍受和她的一次次的失之交臂。

“應該是吧。”秦牧雲輕描淡寫道。

白眠發現秦牧雲的脾氣實在好的離譜,繞了那麽大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又以為她要跟自己兩清,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完全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滿。

白眠怔怔望著他,覺得她從小到大都沒有中過獎的運氣,全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麽不讓古玩店的人直接告訴我呢?”她還以為別人是想搶她的東西呢。

“我那時候已經分不清,你到底遇上了麻煩,還是單純的想躲我。”秦牧雲說:“阿眠,我也不是永遠都那麽理智的。”

白眠目瞪口呆。

這還不算理智,那他理智的時候什麽樣?

可是仔細想想,他在餐桌上的時候,也的確不夠理智,不然不可能在那種場合上,讓自己的侄子那麽難堪。

“對了,那你想怎麽處理王逸之的事?”白眠雖然被他捂著耳朵,但還是隱隱聽到一點兒,“你真的準備幹預他和餘家的婚事。”

他淡淡應了一聲,“沒道理明知那是一個火坑,還讓他跳下去的。王家和餘家的事,其實也很好處理,王家想借助餘家的資源,入場新能源,如果秦家願意搭橋的話,餘家就沒有用了。”

白眠其實不太明白,以他母親的關係,秦家幫王家這個忙,不過是舉手之勞嗎?

為什麽還要王家去耗費這麽大的周折呢?

秦牧雲的餘光掃過她,顯然看出她的顧慮,解釋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1”在秦家沒有白幫的忙,而王家能還的東西,秦家看不上而已。“

白眠做夢都沒想到,自己能這麽近距離的聽到關於秦家的八卦,不由將這句話延伸到他身上:“你也是嗎?”

“半斤八兩。”

“可我覺得你不是。”他是她見過最溫柔、最有耐心,最好脾氣,最講義氣的人,所以他的身邊才會聚集一群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人。

他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

白眠乖乖的望著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爺爺好些了嗎?”

提到秦書禮他眼睛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擔憂,“好多了,那天本來想讓你跟他見一麵的,但是出了點意外,下次我帶你去上北見他。”

白眠抿了抿嘴唇,心虛的收回目光,盯著自己的膝蓋道:“其實那天,我真的想過逃跑的。”

“看出來了。”他在眾目睽睽走向她的時候,看出她鼓起了多大勇氣,才將自己釘在原地沒有動,“但我知道你不會跑的。”

白眠淺淺一笑。

“我現在不會跑了。”

無論是背著秦家二少爺名頭的秦牧雲,還是之前在她看來不墜青雲之誌的秦牧雲。“2”

都是秦牧雲。

外界的聲音,從不代表他的聲音。

“秦牧雲,”她晃著自己的足尖道,不知不覺道:“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他望著前方漆黑的公路沒有說話。

車廂裏一片靜謐。

白眠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猛的抬起頭道:“我不是……”

“那你現在還想對我負責嗎?”

白眠眉頭微皺,隱隱覺得自己被他套路了,這種事不應該是選擇在一個非常浪漫的環境下,極其慎重的詢問她: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他漫不經心的語氣就像是,我順口問問,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我下次再來。

“你這句話未免太缺乏儀式感了?”

“你想要什麽樣的儀式?”

“什麽儀式還要我自己想?”白眠佯作生氣,抱著雙臂,看向窗外:“那我現在還不想對你負責。”

他忍著笑意,故作鎮定道:“那你想負責了跟我說一聲,我隨時都可以。”

白眠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礙於他現在還在開車,她一定撲上去咬他。

他佯作不知,抬手操作著汽車的液晶顯示屏道:“熱嗎?”

“我、不、熱!”白眠一字一頓喊道。

他波瀾不驚應了一聲。

白眠氣鼓鼓的冷哼了一聲,再次扭動看向窗外,發現這條路不是回自己家,也不是回秦牧雲家裏的,不由好奇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今天不回市區,我要去拿個東西。”

“去哪裏拿?”白眠不解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過了大約十分鍾,黑色的轎車穿過一扇幽靜的大門,行駛在昏暗的林蔭小道,周圍安靜至極,但整理的十分幹淨,像極了高級酒店的前院。

隨即就在一棟兩層高的別墅前停了下來,幹淨明亮的落地窗燈火通明,有一種誤入森林小屋的錯覺,秦牧雲輕車熟路的將車駛入地下的車庫,摘下眼鏡,打開了車門。

白眠環視著四周,小跑著跟上他,不自覺拉上了他的衣角。

“怎麽了?”秦牧雲感覺到她的不安,反握著她拽著自己衣服的手,從後座取出了她的行李包。

“太安靜了,有點兒害怕。”

“別怕,你要是不喜歡,我拿了東西,我們就回市區。”他將她的行李重新放回後座,關上了車門。

秦牧雲按下電梯的按鈕。

白眠緊緊抱著他的手臂。

電梯抵達一樓的客廳。

房間裏空無一人,但處處都亮著燈,伴隨著他們的走進,房間裏的燈逐漸趨於平和,可是極簡的裝飾,讓偌大的客廳更顯得空**,白色的牆麵上隻有少許的裝飾品,黑色的地毯鋪滿三分之二的地麵,白色的真皮沙發,在牆上投下深沉的影子,白眠將秦牧雲的手抱得更緊了。

秦牧雲感覺到她貼著自己的柔軟,眼瞼若有所思的垂下:”阿眠,你好軟。”

白眠怕得不行,完全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半個身體緊緊貼著他的後背:“秦牧雲,你要去哪裏拿東西?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阿眠,你要是很害怕的話,可以站到我前麵來。”他的影子在燈光的照射下,映在扶梯一側的牆麵上。

白眠求之不得,她正覺得後麵陰風陣陣,立刻鬆開他的手,站到了他的前麵,抓著他的手腕,摟在自己的腰上。

他溫熱的胸膛隨之覆在她的背脊,瞬時驅趕了那一陣陣讓人頭皮發麻的陰冷。

秦牧雲站在她下一層的台階,將下顎枕在她的頸窩,凝視著她忐忑不安的側臉道:“這麽害怕?”

“秦牧雲,你不覺得這棟房子很詭異嗎?”她總覺得這裏的燈,亮得不對勁。

“哪裏詭異了?”他的唇緩緩貼近她的耳垂。

“就是……”

她剛剛起了個頭,他溫熱濕潤的嘴唇已經悄無聲息含住了她的耳垂,白眠背脊激起一陣顫栗,低頭想要躲開他的嘴唇,“秦牧雲……”

現在怎麽都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吧?

他追著她的耳垂,吻在她的頸脖,寬厚的手掌熟練穿過她衣服的下擺,撫上她的肌膚,波瀾不驚道:“恩?”

“我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他慵懶的音調裏,沾染著世俗的欲望,讓原本昏沉的燈光,變得旖旎:“阿眠,我也害怕,但這樣會溫暖一些。”

白眠將信將疑,緩緩抬起低下頸脖。

握著他的手背道:“那你抱緊我。”

“還是不夠。”他的聲音開始變得低沉,貼著頸脖的嘴唇,越發輕緩深邃。

白眠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安的抬起頭:“那你想幹什麽?”

“想……”他緩緩睜開眼睛,輕不可聞道:“躲進溫暖的你。”

作者有話說:

“1”:最早出自先秦的《六韜引諺》中。後在西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司馬遷《史記》的第一百二十九章 “貨殖列傳”出現並流傳。

“2”:出自唐代王勃的《滕王閣序》感謝在2022-07-23 23:46:52~2022-07-24 22:19: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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