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意識的聲音帶著濃濃怒火繼續回憶道:
“就這樣,在金眸的擾亂之下,你的靈魂直接進入了哈維約旦的原初本體!”
“這才是他最初開始看準的真正目標!”
“在這之後,金眸將作為戰利品的你成功竊走,一路躲避深淵的追殺,最後帶著重傷逃回到迷宮的內部!”
“而哈維約旦殘留下來的本體靈魂,隻能硬著頭皮完成混亂的儀式,擠進你那副殘缺的嬰孩身軀之中!”
“祂好不容易突破了安格裏諾昂德設下的拒神結界,結果卻又因為本體的丟失而力量大打折扣,所以仍舊被困在迷宮的外圍無法親自踏上征途,最後隻能采取擴散感染這種廣撒網的低效手段,一邊在茫茫迷宮之中尋找突破的路線,一邊擠在嬰孩的殘軀內部苟且度日!”
“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你老師的又一次背叛!”
“他先是背棄了自己的母親和故鄉,接著又背棄了一個願意誠心合作的恩人!”
“啊,多麽卑鄙,多麽陰險,多麽無情,多麽齷齪!”
“僅僅隻是為了保住你這個卑微下賤的幼崽……”
“他居然不惜將整個世界全部得罪了一遍啊——!”
深淵意識的咆哮與嘶吼在耶塵的腦海一遍又一遍地響徹回**。
“但是……”
“這個男人或許是‘全知’的,然而終究不是‘全能’的!”
“他以為把哈維約旦的肉體,連同你的靈魂一塊竊走,一切就相安無事了!”
“但是,深淵當然不可能這麽簡單就被他玩弄於掌心!”
“當初,在哈維約旦的靈魂被迫脫離肉體的短短一刹那……”
“祂毫不猶豫地在自身體內親手留下了一枚靈魂印記!”
“這個靈魂印記的作用,就相當於一枚受精卵!”
“一個用於在未來孵化創造哈維約旦的靈魂分身,一步步將自身肉體物歸原主的受精卵!”
“它和哈維約旦的肉體綁定鎖死,蘊含著哈維約旦的永恒神力,宛如靈魂一般潛伏於肉體的最深處,其隱秘程度就連你的老師也無法察覺,無法探尋,無法解除!”
“然後,幾年以前,在你覺醒第一輪噩夢的那個晚上……”
“正是這枚靈魂印記接受刺激,開始分裂分化的起源時間點!”
“再然後,伴隨著你噩夢境界的一次次遞增,這枚靈魂印記也在同時一步步成長!”
“最終,‘我’,就這麽從中誕生了——!”
至此,帶著滿腔的自豪,深淵意識終於向耶塵正式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沒錯,我,既不是什麽深淵的本能,也不是什麽分裂的人格!”
“而是這副肉體的原主人……”
“深.淵.之.神.哈.維.約.旦.的.意.誌.分.身——!”
“這樣一來,耶塵,你也總該能夠理解……”
“迄今為止,我一直在試圖搶回自己身體的這一行為……”
“究竟有多麽名正言順了吧——!?”
耶塵聞言,眼神黯淡,整個人繼續保持著蒼白的沉默。
“……”
深淵意識義正言辭地繼續怒吼著。
“所以說,對於如今的結果,你根本就沒有一絲怨恨的資格!”
“因為,真正應該感到委屈和惡心的,一直以來都是我才對啊!”
“倘若不是因為深淵的無窮生命之力,你那破爛弱小的人生根本不可能得到挽回,其結局不是遵循自然夭折腐爛,就是被當做收藏品一樣永遠定格在死亡之前的那個時間點——!”
“換而言之,深淵,正是世間唯一顛覆了你滅亡命運,給了你第二次人生機會的無上救星啊——!”
“結果,看看你自己,活到現在又是一個怎樣的態度?”
“竊走了哈維約旦的『前身』,將自己本該夭折的命運推倒重來,同時得以享受曾經屬於哈維約旦的一切天賦!”
“帶著這些從深淵本體竊取來的外來之物,作為小偷的你不僅一無所知,反而還被你那個陰險卑鄙的老師徹底洗腦,時時刻刻想著變強,時時刻刻想著對深淵這個至上恩人報仇雪恨,時時刻刻想要宣泄自己的怒火,貫徹自己的正義,甚至還將毀滅深淵變成了自己一生中的最高理想——!?”
“啊……啊啊啊……”
“光是複述你過去做出的種種行為……”
深淵意識毫不留情地嘶聲痛罵道。
“就讓我惡心得想要大吐特吐啊——!”
耶塵閉上空洞的雙眼,繼續保持著蒼白的沉默。
“……”
深淵意識所講述的故事和真相,徹底擊碎了他有生以來所建立的認知、原則和信念,徹底撼動了血匠獵人至今為止所秉持的一切堅強、覺悟和鬥誌。
盡管耶塵早就猜到自己與深淵之間存在著數之不清的聯係……
但是,他又怎麽可能想到,最後的真相居然會震撼到如此荒唐的地步!
一直以來,青年是那麽地仇視深淵,那麽地渴望將深淵之源頭,惡神哈維約旦,徹底殺死,徹底鏟除,徹底滅絕,從而還世界一個穩定而長久的和平……
然而,到頭來,呈現在青年眼前的現實卻是這般殘酷的結果。
原來……
他自己就是哈維約旦的“一半”!
原來……
沒有深淵的力量和施舍,就沒有他作為血匠獵人的一生!
原來……
他的老師,是一個那麽偏執,那麽恐怖,那麽不顧大局,僅僅隻是為了拯救一個畸形的嬰孩,就不惜將芸芸眾生的命運全部用來當成賭注的瘋子!
原來……
他勵誌追求獵殺深淵,自認為充滿價值的一生,打從最開始,反而就是推動深淵進一步打壓聖光,進一步侵蝕整個世界的罪魁禍首!
諷刺!
多麽諷刺!
簡直諷刺到了極點!
而堆擠在這些諷刺感想之下的……
則是無窮無盡的悲哀、失望、慚愧!
於是,名為自我厭惡的情感,就此在青年的心中無限地膨脹開來!
回想著昔日立下的種種壯誌豪言,耶塵突然感覺,它們是那麽的可笑,那麽的滑稽,那麽的沒有意義……
就如同自己被命運反複玩弄的人生一樣……
想到這裏,青年的麵容慘白,嘴唇微微顫抖,宛如一名無助的孩童,最終隻能帶著嘶啞的嗚咽之聲,一言不發地抿緊幹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