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手機高頻率的振動很輕易地引發焦灼,即便停了,也在耳膜上留下難以消弭的餘顫。
薑潯不知什麽時候又重新把目光定格在了田雲逐的臉上。
田雲逐仍舊維持著剛剛接納他的親吻的姿勢,身體向後,仰靠在漆黑的汽車座椅上。
他的嘴唇被薑潯親得濕濕軟軟,臉蛋兒上惹人心疼的潮紅還沒來得及消退。閱讀燈的光暈底層,一雙眼睛卻像鏡子似的透亮,不聲不響,映出薑潯眼底那種與氣質極不相符的遲疑。
所以兩人之間這短短幾秒的停滯,喘息未定,擠滿忐忑,已經足夠換回田雲逐心慌意亂的理智。他強壓下瘋狂滋長的貪心,不斷在心裏告誡自己:
他所迷戀的潯哥,是由極北的小城漠河席卷而來的一場寒風朔雪,嚴酷不羈,靈魂自由。這樣的他,可以給你全身心的熱忱相擁,卻不會在你握緊的手心裏停留。也不應該被任何人,被任何所謂的情情愛愛羈絆牽扯。
這也是田雲逐花了這麽久,遲遲不能向他表露心跡的根源所在。
就算他剛剛同他耳鬢廝磨地親吻過,見識過了他極度內斂的深情,田雲逐也知道,那種仿佛占據了他的全世界的感覺,不過是被過量的幸福麻痹後的大腦所製造的一個錯覺。
手機再次鍥而不舍地狂抖起來,田雲逐適時撐起身子,鬆開薑潯護著他的那隻手。
“潯哥,接吧。”
薑潯也緩緩從田雲逐身邊直起身子,抽絲剝繭一樣帶走田雲逐沉迷不舍的氣息,讓漠河的刺骨寒冷趁虛而入。
“不用管它。”
薑潯把手機扔在中央扶手盒上,手握方向盤,看向窗外不知名的方向。
“想不想去看漠河的夜景?”
薑潯沒等到田雲逐的回答,在發動車子之前,隻好重新側頭看過來。
田雲逐這時已經拿起了那個被丟開的手機,替他按下接聽鍵。然後舉起胳膊,把手機伸向他的右邊耳朵。聽筒裏立刻傳來一個男人持續不斷的高分貝,跟公放並沒有什麽差別:
“老大?你終於接電話了?哥兒幾個的電話都快打爆了,也聯係不上你,急死我們了!你……”
“什麽事兒?”
薑潯把手機從田雲逐手裏接過來,他的語氣聽不出抱歉的意思,反倒透出幾分不耐煩。
“山裏有人出事兒了!消防隊的陳隊也來電話問咱們能不能配合他們進山救援。”
那人停頓了幾秒,見薑潯沒開口回應,連忙飛快地給薑潯說明情況:
“昨天有幾個外地驢友進山之後,一直沒出來。到現在已經失聯了將近24個小時,很可能已經出事了。救援隊其他人都已經就位了,隨時出發,就是一直聯係不上你!
我也知道你最近有事兒,不想打擾你,可是這山裏不比別處,你不在兄弟幾個心裏是真的沒譜。陳隊那邊也在等咱隊回信兒呢,挺急的,我隻能問問你的意思。”
男人急切的嗓音讓田雲逐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
也許是因為田雲逐看過來的視線專注得過了頭,直愣愣的,薑潯把手機換到左邊,抬手揉亂了他的劉海兒,試圖稍稍遮擋那雙漂亮的不安的眼睛。
田雲逐這才好像回過神兒來,輕輕吞咽了一下,用口型對薑潯說:
“去啊,潯哥。”
薑潯看了田雲逐一會兒,點了下頭,對電話那頭說:
“大體定位發我,你們先走。具體情況一會兒路上說。”
“行!那我們幾個先出發了,老大你可盡快啊。”
“知道了。”
*
薑潯收了手機,將繃著脊背低頭坐在旁邊的田雲逐重新按倒在座椅靠背上,又把略微敞開的羽絨服衣領嚴絲合縫地幫他拉好,隻是沒再去看他的眼睛。
“靠著歇會兒。”
“潯哥,你什麽打算?”
田雲逐覺得薑潯應該抓緊時間去救人,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可是他又覺得薑潯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他那麽遊刃有餘,不管多難的事情,都能輕易地堅定地化解掉。
“我先送你回去。”
“嗯。”
“這一趟一般需要多久?”
“得看情況。山裏雪大環境複雜,再加上沒信號,搜救起來相當耗費時間,”
按照以往的經驗,薑潯回答一個星期才更有把握。可是他們兩個人才剛剛和好,田雲逐的情緒剛剛穩定下來。拚了命賭上了最後一次留下來的機會,就要麵臨著失去和分別一個星期那麽久,這對他來說似乎過於殘忍了一些。所以話到嘴邊,薑潯臨時改了口。
“順利的話大概需要兩三天。”
“哦。”
田雲逐看起來沒有薑潯以為的那樣在意。他轉過頭,又去看那一小塊兒車窗外千篇一律的夜色,好像根本沒仔細聽薑潯究竟說了什麽。
薑潯放下手刹,準備離開,忽然又聽到他小聲地說:“兩三天也挺快的。那我就跟奶奶在家,等你回來。”
薑潯沒回答,踩下油門,把車開得很快。
兩個人都存了心事,一路靜默不語。
來的時候,從車窗外閃過的每一幀畫麵,和薑潯的每一秒相處,都細膩,雋永。可現在,同樣的一段路,潛伏在夜幕之下的一切都像變了一副麵孔,變了色調。
薑潯目不斜視,穩穩地開出一段距離,低沉的嗓音才穿破車廂裏沉悶的空氣。
“在家別隨便出門,有事給我打電話。”
“放心。現在在你家都比我自己家熟了。我頂多每天陪奶奶出去散會兒步。”
“不舒服了別忍著,給我打電話,聽到沒?”
“我知道。”
“藥呢?”
“藥?哦,藥已經在路上了,估計很快就能到,也就這一兩天的事兒……”
田雲逐連忙從手機裏翻出快遞物流記錄,在薑潯眼前晃了晃,證明自己剛才說的不饞半點水分。
他這個樣子,似乎讓薑潯心安了一些,他沒在說什麽。
很快,汽車駛入密匝匝的街道。田雲逐知道再拐三次彎,再經過兩個路口,就能看到薑潯家那幢已經衰老的公寓樓了。飛速縮短的距離,和即將到來的別離,催化了田雲逐的勇氣,讓他終於將肚子裏醞釀了一路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潯哥,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作者有話說:
薑潯在漠河組了一支救援隊,是一個專門協助戶外救援的民間公益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