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雲逐窸窸窣窣把身體轉了個方向,後背稍稍側過去倚住沙發轉角,直接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這樣一來,薑潯的頭看起來就像抵在他的左邊肩膀上,兩個人的狀態看起來有一種虛假的親密。就算沒勇氣抬頭直視薑潯,田雲逐也能用餘光捕捉他的一呼一吸。
“我知道,我隻顧著不想讓自己後悔,說了很過分的話,沒考慮你的感受。
可是,潯哥,我的身體我知道,真的沒有糟糕到你以為的那種程度……”
薑潯忽然在黑暗中翻了個身,留給田雲逐一片不近人情的脊背。他的動作沒有征兆,很多情緒絲毫不加掩飾,隻有呼吸聲輕得不夠自然。如果說田雲逐靠直覺篤定他沒有睡著,並且遠遠沒被自己說服,那麽一涉及到這個話題,更加直觀地知道他比剛才更氣了。
田雲逐心急地往前湊了湊,可是剛剛被薑潯攪亂,出現一絲破綻的氣流,很快被沉鬱的低壓嚴絲合縫地填補住了。
他隻好在冰涼的地板上曲起腿,抱緊了自己。
“潯哥你聽我說!就像我剛才說的,這一年我的病情其實還算穩定。那瓶藥確實吃完了,但我有在聯係北京的主治醫生。雖然說服他很不容易,但他最近已經開始鬆口了,答應我瞞著家裏寄過來一些。
我沒告訴你,還用巧克力裝樣子,不是自暴自棄,也不是故意騙你,是不想在沒有確切結果之前讓你跟著擔心,不想什麽小事兒都煩著你。
你知道,人都免不了有頭疼腦熱的時候。何況我這種病比正常人免疫力低,更容易感染發作。發燒病倒這種事我這幾年經曆了無數次,病倒再恢複,幾乎就是生活的常態,稀鬆平常到我都快麻木了,真沒你想得那麽嚴重。
你要是還不放心,可以去問張醫生。今天,張醫生過來的時候我也跟她聊過了。她說隻要保證用藥維持,好好配合治療,也不是沒有穩定下來的可能。
所以或許,或許,我任性要的這一個月,區區一個月,滿打滿算還有不到30天的時間,也不至於太貪得無厭,太不知死活……”
田雲逐的聲音一直很平靜,直到臉上冰涼一片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爭氣地流眼淚了,也許心裏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迫切,更清醒。
這是漠河凜冬裏的最後一搏,他拚盡了全力,仍然看不到半點兒希望。
寒涼蔓延到雙腿,田雲逐不知道還要這樣堅持多久,也不管還要多久,他曲起膝蓋,試圖用心髒酸楚難過的搏動溫暖自己。
薑潯就在這時有了動作。
“說完了嗎?”
田雲逐吃驚地抬起頭,濕透的眼睛在昏暗中極力睜大。看到薑潯正撐起半邊身子凝視著他。他的口吻顯得漫不經心,陷於幽暗的臉卻深藏痛苦。
薑潯半眯著眼睛,專注到執拗的凝視讓他在田雲逐眼裏看起來相當陌生,咫尺天涯一般,若即若離。
似乎誰都忘了要去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忘了呼吸。
在窒息的邊緣,薑潯居高臨下朝他伸出手來,田雲逐以為自己終於要被薑潯赦免,被他從沉溺的狀態拉扯著上岸了。
薑潯隻是用手不輕不重地抹了一把他臉上安靜流淌的淚水,就像認準了那些眼淚是他煩躁焦灼的根源,必須要毫不留情地徹底抹除。
“潯哥?”
田雲逐任由他動作,動也沒動。
薑潯陰晴不定的臉孔直直地從田雲逐仰望的高處壓下來,把唇印在他已經忘記了流淚,卻仍然濕濕熱熱的眼睛上。
他的目光像刀,動作也不溫柔,田雲逐顫了兩顫,還是緩緩鬆了一口氣。
薑潯趁他泄勁兒的功夫,把人從地上提起來,讓田雲逐麵對麵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田雲逐像是要把剛才沒敢看的都補回來,定定地瞧著薑潯。
“你不生我氣了?”
“怎麽不生氣?你狡辯了這麽一大篇,哪有一點兒誠心認錯的意思?”
“不是狡辯,我什麽都跟你坦白了……”
“所以呢?你坦白了,就什麽都是對的,我就必須體諒你,縱容你,什麽都聽你的?”
“不是……”
“我再重申一遍,不管你有什麽苦衷,什麽執念,我都有我的底線。
我都不許我愛的人拿我們的命去冒險,聽清楚嗎?
其他的隨便你怎樣,我都願意配合,唯獨這一點,你趁早死心。”
田雲逐環住薑潯脖子的手臂緊了緊,心裏波濤翻湧,哭和笑不論哪個都沒辦法做到了。隻是還不夠死心,不能像薑潯說得那樣輕易死心。他低下頭,試圖用親吻軟化薑潯冷酷的深情。
薑潯用手把他輕易推開了。
田雲逐搖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滿眼的驚痛,羞憤委屈,甚至還有難堪。這些情緒落進薑潯眼底,比他的眼淚更傷人。他想要從薑潯身上逃開,薑潯先一步更緊地把他抱起來,一直抱回臥室,放到**。
田雲逐一下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頭也蒙住,背對著薑潯,就像不久前薑潯背對著他那樣。
“田雲逐,你害怕什麽?
怕我不守信用,怕我把你一個人扔在醫院?
說好的一個月,我薑潯一分一秒也不會少給你。時間是我們的,隻要我們在一起。就不會白白荒廢。不管是哪兒,我都陪著你,哪怕住在醫院,我也守著你!”
薑潯站在床邊,聽被子裏麵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忍無可忍地俯身過去,一把將田雲逐蒙在頭上的棉被扯開。
不過一會兒功夫,田雲逐就像一尾缺氧的魚,死死瞪著通紅的眼睛,臉色煞白帶著潮紅。
“你幹什麽?”
薑潯大手把他撈過來,田雲逐卻歇斯底裏地大喊起來:
“潯哥,我害怕什麽?就是害怕你這樣……我不想要你什麽承諾,也不需要!我隻想瀟瀟灑灑地把握這段日子然後瀟瀟灑灑地走開……算我求你……”
薑潯用力撫著他消瘦的後背,把他摟在懷裏,幫他順過氣來。他的堅定在黑夜裏在田雲逐斷斷續續的宣泄和喘息裏,絲絲崩斷,
“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你身體好轉,我們的約定就可以繼續。你再病倒一次,就必須住院治療,否則我就親自把你送回北京去。”
“好。”
田雲逐汗津津地輕輕吐出一個字,軟倒在薑潯的肩頭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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