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自己做的飯,田雲逐開頭的那點興奮勁兒還有難得的好胃口,都被突如其來,差點當著薑潯的麵流下來的鼻血嚇沒了。
坐在他對麵的薑潯其實沒有刻意看他,田雲逐還是心虛到淌汗,手心濕膩膩的,握著筷子都有些打滑。
越是心虛就越是想表現得更好,更積極。田雲逐呼吸的頻率都比平時快上幾分,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正常一些。於是,他伸著筷子,很積極地給薑奶奶和薑潯夾菜。來來回回地,氣氛真的越來越好,田雲逐自己也跟著多吃了一些。
一頓飯好不容易吃完,薑奶奶還意猶未盡地拉著田雲逐說這說那。田雲逐難受的感覺越來越明顯,身體裏像鑽進了一隻螞蟻,開始啃食所經之處的每一根骨頭。他漸漸坐不住了,用手撐著椅子,兩條小腿在桌子底下小幅度地蹭動。
“吃完就起吧,收桌子了。”
薑潯突然刷地一聲站起來,動作幅度很大地把碗筷收得叮當響。田雲逐連忙跟他一起站起來,想幫忙又有點無從下手。
薑潯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聽到田雲逐的腳步聲從身後跟上來了,刻意放慢速度,頭也不回地讓他回屋休息。
“你別整了,回屋歇著。”
田雲逐才在他身後跟了幾步,就覺得胃裏一陣翻騰,難受心悸得快要走不下去了。正好在這時候聽到薑潯的聲音,他連忙原地站住,沒再堅持。
“小逐啊,聽話,回屋歇著就行。奶奶也去睡會兒。”
薑奶奶見狀也緩緩起身回屋去午睡了。田雲逐一個人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忽然調轉方向,急急地朝洗手間走過去。他抖著手指,試了幾次才把門從裏邊反鎖上,下一秒就忍不住撐著洗手台幹嘔起來。
生理性的連續嘔吐,讓田雲逐的眼淚控製不住地狂流不止,糊得滿臉都是。
田雲逐把水龍頭打開,狂按了幾下抽水馬桶,讓狹小的空間裏不斷充斥著嘩嘩水聲。他拚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借著水聲把自己病得醜陋可怖的一麵藏起來。水聲蒙蔽了門外的人,也蒙蔽了他自己,所以田雲逐沒有注意到,廚房裏清洗碗碟的聲音突然中斷下來。
田雲逐把剛才好不容易塞進肚子裏的那點吃的,全吐了出去。吐過之後,胃裏好受了一點兒,渾身上下的力氣卻像被持續性的**一起從喉管裏擠了出去了。他撐著洗手池冰涼的陶瓷邊緣挪了挪身子,可僵直的脊背還沒緩過勁兒來,腿先軟得支持不住。緊接著整個人以一個佝僂扭曲的姿勢滑倒下去,緩緩跌坐在地上,後背堪堪靠著角落裏的馬桶撐住了。
沒事的,沒事的,隻要休息一會兒。
田雲逐不停在心裏暗示自己,隻要休息一會兒,攢夠了力氣,就能從這裏站起來,好好地走出去。他用僅剩的力氣蜷縮著抱緊自己,鈍痛強烈的頭,沉沉地低垂下去。
田雲逐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
“田雲逐?田雲逐!”
田雲逐隱約聽到薑潯在喊他。
隔著一段距離,又隔著厚重的老式門板,那聲音經過他混沌的大腦像變聲處理過一樣,聽起來完全失真,甚至有些怪異。田雲逐卻本能地知道那就是薑潯,是薑潯在喊他,一聲一聲,很快很急。
這種模糊變調的呼喚,扯著田雲逐的神智一點一點清醒過來。他感受到了沿洗手間瓷磚沁入身體的冰冷寒意,想起自己把房門從裏麵上了鎖。他心急火燎地想趕緊把門打開,可是怎麽都睜不開眼睛,抱緊自己的手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軟軟垂在一邊,完全動不了一根手指。
可是很快的,新鮮的風就一股腦湧了進來。田雲逐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陡然逼近的清凜氣息牢牢包裹住,變得輕飄飄的。
破門而入的薑潯沒再開口說過一個字,直接把軟綿綿的田雲逐從地上抱了起來。他一條手臂托起他的屁股,一手按著他的後腦,讓他把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托抱著一個弱不禁風的嬰兒,盡量維持他剛剛的姿勢。
田雲逐下意識地摟緊了薑潯的脖子,雙腿夾緊了他堅實的腰杆。又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在輕微的眩暈和強烈的失重感中睜開了眼睛。薑潯正把他牢牢扣在懷裏,抱著他有些吃力地往臥室裏走。
田雲逐悄悄側過腦袋去看他,毛茸茸的發絲不小心掃過薑潯的下巴,好像讓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略微仰視的視角裏,是薑潯嚴酷到冷硬的側臉。就算薑潯一貫表現得嚴肅,臉色也鮮少陰翳難看到這種程度。所以,就算田雲逐早就不再怕他,就算那種危險的凝視讓他的魅力有增無減,現在田雲逐還是抑製不住自己咚咚的心跳,連一句試圖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薑潯托著田雲逐的後腦勺,把他仰麵放在臥室**,一隻手習慣性地搭上他的額頭,感覺溫度。
田雲逐難受的勁兒還沒徹底緩過來,睜著眼睛,視線黏著薑潯不說話,用額頭很輕很輕地在他手心裏蹭了蹭。薑潯也不出聲,更不理會他的安撫或討好,居高臨下地壓下來,確認好自己想要的,才拉開被子幫他蓋在身上。
“田雲逐,難受嗎?”
比起詢問,薑潯的口吻更像是一種質問。
田雲逐知道自己這時候最好說實話,於是老實地點點頭。
“用不用吃藥?”
田雲逐想起那個藥片所剩無幾,不得已被他用糖衣巧克力裝滿充充樣子的大藥瓶,
“吃。潯哥,幫我倒杯水來吧。”
雖然他的老實配合並沒有取得預期的緩和氣氛的成效,但薑潯終於還是斂起目光,邁著長腿走了出去。
田雲逐趁薑潯離開,從**靠坐起來。他從書包裏翻出他的大藥瓶,從裏挑挑揀揀,把所剩不多的幾顆貨真價實的藥片翻出來。又混了幾顆巧克力豆濫竽充數,一起丟進嘴裏。
恰好薑潯在這時折返回來,把溫度調得剛剛好的一杯水遞到他的麵前。田雲逐就著他的手,往塞得鼓鼓囊囊的嘴巴裏灌了一口水,當著薑潯的麵,動作略顯誇張地把嘴裏亂七八糟的滋味一齊吞進肚子裏。
出去了一趟,薑潯的表情還是很凶,直到看田雲逐吃完藥,他的手還在半空舉著那杯水,沒有拿開。好像在等他多喝一些,又好像看著他吃藥的樣子看得有些失了神。
作者有話說:
來啦!小田兒沒藥了,大家能分點海星給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