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癲狂了一整個晚上,天一亮竟奇跡般地停了,跟畏光似的。

大年三十這一天,薑潯和田雲逐兩個人起得都很早。

家裏沒什麽需要打掃的,距離著手開始準備年夜飯的時間也還早,吃過早飯,薑潯特意開車帶田雲逐去商場買過年穿的新衣服。

跟薑潯擔心的不同,商場裏人不算多,空調給得也並不足。田雲逐全程心情都很好,哪怕是以前最怕去的密閉空間,也沒有出現胸悶氣短的症狀。

咖啡和茶田雲逐都不能喝,薑潯給他買了一杯熱飲,楊枝甘露。田雲逐用兩隻手捧著,時不時喝上兩口,跟薑潯緩緩經過琳琅滿目的店鋪和櫃台。

為了歡度春節,商場花了很多心力營造氛圍。置身在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的色調中,就連一向挑剔的審美怕是也要跟著一起被同化掉。

可田雲逐對新衣服似乎沒什麽興趣。薑潯也不催他,雙手插兜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後。直到田雲逐四下張望的目光終於被什麽東西吸引住,腳步換了一個方向,停在一排高大的貨架麵前。上麵掛滿了帽子,圍巾,手套等等各種養眼的配飾。

田雲逐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再各色溫暖的針織品上流連。

“潯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戴這些?”

“我嫌麻煩。喜歡哪個我給你買,不用管我。”

“不,我來買。是我買給你的,以後你要好好戴,嫌麻煩也得好好戴。”

薑潯挑了挑眉,

“隻要不是大紅色。”

“就要紅色。紅色喜慶,顯眼。”

“這麽不講理?”

田雲逐忍著笑,故作嚴肅地回頭看他,聳了聳肩。

“你才知道我嗎,就這麽不講理。”

挑來挑去,田雲逐最後真的選了兩條紅色的羊絨圍巾。情侶款的圍巾做工精致,質地綿軟,顏色又不過分鮮豔,倒顯得十分高檔。店員把它們裝在精致的小盒子裏交給田雲逐,薑潯長臂一伸隨手接過來。清凜強勢的氣息陡然迫近,逼人的嚴酷麵龐看得店員姑娘倒先紅了臉,豔羨地看著兩個人緩步走遠。

商場裏湧進一波人流,萬年不變的恭喜發財的歌曲也無限循環似的播放起來。又逛了一會兒,連薑潯都覺得有些氣悶,田雲逐的勁頭卻很足。他又逛了幾家店鋪,耐心給在漠河認識的每一個朋友都挑了一份小禮物。

“還有老謝和小灰的?”

“嗯。”

“幹嘛為他們費心。”

“他們幫了我們不少。”

“都是應該的。”

“沒什麽是應該的,你這樣護著我寵著我也不是應該的,”

田雲逐忽然停下,借著購物袋的遮掩偷偷拉了拉薑潯的手,又連忙鬆開。

“潯哥,我來這一趟麻煩了很多人。”

薑潯居高臨下地打量他,帶著點兒哄人的口吻,

“好好的幹嘛說這個。”

“沒什麽,就是不吐不快,你讓我說完。我這個人就是個麻煩精,走到哪兒,誰攤上都是麻煩,可這都擋不住我心裏高興。

當初坐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來漠河一趟,都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好的決定。

可有時候我還是禁不住會去想,如果我在出發前猶豫了,如果到漠河那天晚上沒有一出火車站就遇見你,我們的故事又會是怎樣?”

“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

薑潯眯了眯眼睛,眼神是冷的,讓人想起他在下著大雪的夜幕裏吞雲吐霧的模樣,

“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

不是那天晚上也會是另外一天,不在火車站也會在別處。你和我,我們,什麽都不會變。”

田雲逐自下而上望向薑潯,水亮的圓眼睛中有不加掩飾的讚同和崇拜,

“別崇拜哥,沈從文說的。”

“不管誰說的,我隻聽到你對我說了,我隻認你說的。”

薑潯抬手敲了一下田雲逐的額頭,

“大年三十的,不然我們找地方坐下來探討一下哲學?”

“嗬嗬,大可不必。就是偶爾哲思一下,

田雲逐輕輕咬了下嘴唇,目光閃了閃,放緩了語速,

“下不為例。”

從商場出來的時候日頭正足,兩人不約而同被建築圍牆上懸掛的巨幅滑雪海報吸引了目光。

不同於尋常滑雪場那些常規的滑雪項目,海報用明豔的色彩花大麵積篇幅著重宣傳的場景更傾向於親子娛樂項目。比如雪地彩虹滑道,雙人充氣滑雪圈,雪坡滑梯,冰車比賽等等,不僅多姿多彩而且老少皆宜熱鬧又滑稽。

背後,從商場裏傳來的歡快樂聲仍在衝擊著耳膜。眼前,鋪滿視野的巨幅海報上擠滿了洋溢著興奮的笑臉。陽光從前前後後一同鋪灑而來,喜氣洋洋的氣氛躍動在兩個駐足凝望之人的眉宇之間。

所有的一切都帶著動人的蠱惑,莫名和今天這個日子很搭,讓人笑著笑著突然想要流淚。

“想不想去?”

“什麽時候?”

“想去就趁現在。”

田雲逐有點動心,又有點猶豫。

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他也計劃了很多很重要的事,可薑潯的邀請一向對他有著致命的**力。

他張了張嘴,本想回答說以後吧,又忽然止住。他還有多少以後呢,距離初二也不過還有短短四十幾個小時而已。

“好,現在去吧。”

雖然逼近中午,室外的氣溫還是達到了冬季的極值。隆冬時節又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本以為雪場裏的人不會太多,不成想裏麵的熱鬧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田雲逐的想象。

又下雪了,紛紛的雪花落進喧嘩,落在一張張笑臉上,美得恰到好處。

薑潯一身黑色,帶著冷峻的氣質,手長腳長地站在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歡聲笑語中央,怎麽看都與四周的氣氛格格不入。

田雲逐踮起腳把醒目紅色的羊絨圍巾也幫他繞在脖子上。

“這樣到哪兒都很醒目,不怕你丟了。”

紅色鋪滿清冷的餘光,這是薑潯最不習慣的色調,但他隻是撩了撩眉隨田雲逐去了。

“想玩兒哪個?”

田雲逐睜著大眼睛往四處看了看,心裏其實對彩虹滑道和雪坡滑梯更感興趣。但他更清楚這兩個項目的刺激程度直接跟薑潯的擔心成正比。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不想看薑潯隆起的眉峰擠滿擔心。

至少是今天,隻是今天,他想安安穩穩的,他想讓他也可以開心。

田雲逐轉頭看向不遠處嬉戲打鬧的孩子們。蒼白的唇瓣不自覺掛上一抹笑,白淨的臉也被紅色襯得清麗可愛。

薑潯隻顧看他,假如他不回答,他就能一直一直看,直到落日低垂晝夜交替。

“就玩兒那個吧。”

田雲逐指了指全場看起來看起來最簡單,也最能贏得小朋友歡心的大輪胎。

“在這兒等著,我去買票。”

薑潯一轉身,他們之間逐漸拉大的空隙很快被陌生的人影擠擠挨挨地填補住。田雲逐連忙快走幾步,從後麵追上薑潯。

“一起去吧。”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時間有調整 初一改成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