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公子，我回來了。”
“哦！允兒啊！來！坐！暖暖手！”
“……還好啦！哪有那麽冷！外麵樹上的葉子都還在！也就是公子你每天閑著才會覺得冷，多動動就沒事了。”
林允兒白了一眼徐華彪，不過還是聽話的坐在了他身邊。
“怎麽樣？今天怎麽去了這麽久？”
“我正要跟你說呢，明天上午上朝，順圭和美英要我也一起去，明天一早她們會來接我。”
“……明天上朝？鄭允浩還是等不及了？”
“也不是允浩，大家都等不及了。”林允兒笑了笑，“畢竟大家現在身份都不同了，在許昌這兒現在的這批人不是這兒的太守就是那兒的守將，這一出來好幾個月，是很容易亂套。就像今天珠賢說的那樣，河東郡那邊最近每隔兩天就會有使者來許昌找她……她都煩了。”
“這也是沒辦法啊！誰想到了這一次清理皇後……嗯，前皇後的父親的餘黨的事情居然這麽不順利啊！”
“不啊！我們今天說起這件事，順圭還說，已經比上一次清理薛景求的餘黨順利多了。這才剛剛過去半個月，不但該關的都關起來了，有好幾個人都審完了……”
“審什麽審啊！誰有些什麽毛病，在抓人之前就定下了。”徐華彪擺了擺手，“恩，反正現在就是明天你上朝的時候注意點。就算被拱到前麵，也不要太紮眼。適當的提個話頭，然後會有比你積極多得多的人往前衝。”
“我知道。”林允兒笑了笑，“帶頭的肯定是泰妍將軍，畢竟半個多月前上奏折的是她……”
“難說，多半到時候她們會拱著你到最前麵。”
“……啊？為什麽？”
“因為你代表我啊！權寶兒前段時間已經回濮陽了，她走之前跟我說，已經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這一次……應該她們會照做了。”
“這……”林允兒有點心慌，“那我說什麽啊？”
“反正明天上朝肯定第一件事還是跟皇後的父親的謀反案相關的。李賽綸的消息傳過來了，這一次皇後和她的父親都會被殺，她生下的皇子會被貶為庶人。之後，這一次全身而退的安俊英應該會提什麽後宮不可一日無主之類的話，然後請天子晉樸秀榮為後。”
“……安俊英？那個人真是……”林允兒一臉嫌棄。
“行了，他也隻是為了活命，你也別太嫌棄他。曾經他在江東的時候，也是個好官的。”徐華彪看著林允兒那個表情，笑了，“明天見到他的話，可以不耐煩，但是別擺出這個討厭的表情。”
“我知道。”林允兒擺了擺手，像是趕蒼蠅一樣，“所以呢，我需要去應和他？”
“不用。天子的家務事，他自己說的算，安俊英這亂拍馬屁的隻剩下被記恨了。這一次天子明明都已經動了惻隱之心，就差開口求他不要把皇後一家咬的那麽死了，他還跟瘋狗一樣的往他們身上甩鍋……恩，他自己倒是保住了命，甚至這一次可能還會因為舉報有功被升職，但是天子現在應該是煩死他了。”徐華彪笑著搖頭，“不過肯定會有人搞不清情況，跟著勸諫，你要站出來說……天子的家務事，還是請天子自己決定，若是樸秀榮貴妃合適，天子自然會讓她成為皇後，為天子分擔後宮重擔，現在更應該說的，是為陛下分擔天下重擔的人。魏公這一次被人假借陛下的名義，蠅營狗苟一群宵小，甚至妄圖暗殺魏公，正是有人覺得陛下對魏公猜疑所致，臣在此請陛下晉魏公為魏王，以正視聽，讓天下人知道陛下對魏公是無保留的信任和倚重的。”
“……公子，你剛剛說的那段話能再說一遍嗎？我背一下。”
“……”徐華彪無語的笑著點了點頭。
一句一句的，教林允兒記住，背下。
用了半個時辰……
“記住了？”
“恩。”林允兒點了點頭，然後把那段話背了一遍。
甚至語氣，都和徐華彪一樣。
隻要認識他們兩個人的人，都能聽得出來，這完全就是徐華彪在借著林允兒的嘴，說他自己要說的話。
“很好。”徐華彪笑著親了一下自己的夫人。
“不過，公子，為什麽明天你不去？”
“我去就會變得很尷尬，甚至陛下可能會把要不要封李秀滿為王的鍋甩給我。我肯定不能去的……而且，我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要的事？什麽？”
“救人。”
“……是秀妍大人嗎？”
“嗯。我要是進宮了，朝議結束肯定會被陛下留下說些話，一耽誤……我怕誤事。”
“公子你是說，明天朝議結束之後就會有什麽變故？”
“她會在朝議上跟你們大吵的。我……也實在不想看那個場麵。”徐華彪一臉的唏噓。
“……那公子你還要我去？我也不想跟秀妍大人吵啊！”
“道不同，不相為謀。”徐華彪搖了搖頭，“你這樣也是為了她好。你就這麽想就是了。”
“……哦。”林允兒點了點頭。
隻是，表情看上去，依舊有些不安。
……
第二天上午。
皇宮正殿。
朝議。
“請陛下聖裁！”
唰唰唰的，在林允兒身旁，一排人站了出來，對著坐在皇位上的天子跪下。
剛剛林允兒說的一番話，有理有據，也直指了這一次皇後父親的事情的核心：就是因為有人覺得天子不信任李秀滿，才會有那麽多人被蠱惑，反對李秀滿。
所以，林允兒勸進的角度，很特別，不是論功績之類的老套路，而是在天子展現自己對李秀滿的信任方麵。
不是李秀滿要的，是天子賞的。
給足了天子麵子。
“陛下！不可啊！王爵不同於其他，異姓不王，是祖宗留下的規製，不可輕廢啊！”鄭秀妍也連忙站了出來。
然而。
在她的身後，沒有一個人附議。
人心所向，似乎很明顯。
“異姓不王？若沒有魏公，金光洙連帝都稱了！”在林允兒旁邊的崔秀英冷冷的說，“這天下若沒有魏公，都不知道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了！”
“秀英將軍說的是。”金泰妍在旁邊也接話，“有魏公在，才能鎮得住那些宵小之徒，不敢僭越。”
“臣等再請陛下，晉魏公為魏王。”李順圭在旁邊接話。
“臣等再請陛下，晉魏公為魏王！”那一群在林允兒身邊的將軍，對著天子拱手說道。
然後，在旁側的朝臣，也紛紛站了出來，附議。
“陛下！不可啊！！”
鄭秀妍看著天子，表情中已經不是焦急了。
而是絕望。
看看這兩班文武吧！在自己身後，竟然沒有一個人……
你們都被剛剛判斬立決的案子，嚇破了膽嗎？
她的目光，落回到了低著頭，拱著手的林允兒身上。
林允兒剛剛說的話，其實她心裏，多少也是有一些讚同的。
陛下對魏公的不信任，是被很多人刻在骨子裏的，隻有陛下展示出無條件無保留的信任，才能攔住類似皇後的父親那樣的人……
可是，也不是要封王啊！王爵不能碰啊！
還有……
鄭秀妍的目光從林允兒身上，挪到了他身邊。
除了崔秀英與她的來往相對較少一點之外，其他的眾人……
金泰妍，這麽多年，她在外麵征戰，自己在內操持，原以為是最好的姐妹呢！
黃美英，當初還是她勸說自己留下為李秀滿大人效力的吧？
權俞利，金孝淵，這些年為了虎豹騎，自己跟她們之間的來往怕是比和秀晶之間都多啊！
還有李順圭，徐珠賢……你們……
“秀妍愛卿，你說的自然是沒錯的。”坐在上方的天子，終於開口了，“隻是先祖或許也沒有想到，天下有崩壞到如今這一步的一天，更沒有想到會有一位如李秀滿愛卿這樣的忠臣，能臣，為他的子孫匡扶天下，一掃宇內……這樣吧。”
說到這裏，天子定了定。
在場的眾人，很整齊的，唰的一下，都跪下了。
隻有一個人還站著。
孤零零的，臉上帶著一點絕望的笑容的鄭秀妍。
“李秀滿愛卿公忠體國，為朕東征西討，立下汗馬功勞……朕在此，封李秀滿為魏王。來人啊！”
“在！”在天子身邊隨侍的太監站了出來。
“去擬旨，宣李秀滿愛卿進京，朕要風風光光的，給他辦一場封王大典，讓那些還覺得真不信任愛卿的人瞧瞧，朕和李秀滿愛卿之間，不是他們能離間的！”
“陛下聖明！”
跪在人群裏的鄭允浩率先喊了一聲。
“陛下聖明！”眾人紛紛附和。
隻有鄭秀妍，依舊孤孤單單的站在那兒。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鄭允浩愛卿啊……”
“啊！陛下！臣在！”
“麻煩你去請你父親再來一次許昌吧！”
“微臣領命！”
……
“秀妍大人，你沒事吧？”
“……允兒將軍，你今天說的那些話，是徐大人教你的？”
“……”
“是啊！徐大人說的對，李秀滿大人的這個魏公，來的比懿國公要晚，確實有些人會因為這個，覺得魏公好欺負……”鄭秀妍苦笑了一下，“可是……可是也不用非要封王啊！這會讓很多人以為大人有不臣之心啊！”
“……”
“算了，允兒將軍你回去吧，我……也累了，要回去歇歇了。”鄭秀妍勉強扯出來了一個笑容。
“……秀妍大人，你真沒事吧？”林允兒的臉上依舊是滿滿的擔心。
“沒事，我走了。”鄭秀妍的臉上掛上了一個笑容。
雖然看起來很勉強。
林允兒離開了，鄭秀妍坐上了車，一路，一言不發的，回到了自己的尚書令府。
“大人……”
“你們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到後院來。”鄭秀妍對著下人擺了擺手。
“……是。”跟在旁邊的幾個下人雖然有些欲言又止，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退下。
不大的尚書令府，後院更小。
緩緩的走進了自己房間，鄭秀妍本來想要躺下來，休息一下的。
然而，一個東西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一個空的食盒。
鄭秀妍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苦笑。
最近這段時間，林允兒總會找機會就來套自己的話，李順圭來許昌，到底來做什麽了。
做什麽？
就是給自己送了這麽一個東西啊！
空的食盒？是告訴自己，能吃的東西已經吃完了，可以去死了嗎？
所以，主公是真的已經……不想繼續做臣子了嗎？
隻有自己……恩，或許還有徐華彪，還在繼續相信他依舊是當年那個忠心天子意氣風發的人嗎？
忽然，已經在從皇宮回來的路上漸漸消逝掉的那股絕望感，又出現了。
是啊，飯都已經吃完了，也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有點懵懵懂懂的，鄭秀妍解下了自己的腰帶，踩著房間的凳子，掛在了房梁上。
係好，把腦袋放了進去。
深深的吸了口氣。
腳下一蹬。
就在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
嗖的一聲。
啪的一響。
原本很結實的腰帶，斷了。
鄭秀妍整個人從空中掉了下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忽然也開了。
“姨奶奶你回來了嗎？快看我今天折的小馬……姨奶奶你沒事吧？”
一個小身影闖了進來。
“……世績啊……”
“姨奶奶，你怎麽了？摔疼了嗎？不哭，不哭……呼，吹一下就不疼了！”
“……”
“姨奶奶，來看我折的小馬……”
“恩，看！看！”
鄭秀妍擦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後，擠出了一個笑容。
目光，往房梁上看了過去。
掛在那兒的腰帶，有一個整齊的斷口。
而在旁邊，有一把短匕首，釘在了屋頂上。
……
“徐大人，謝謝了。”
“……你跟我還說這些做什麽。不過你這次來許昌，你叔姐都不知道的嗎？”
“讓她知道了，她一定會拉著我跟她一起反對李秀滿大人封王的。若是沒有世績，我也不妨隨她一起……可畢竟這不是有世績在嗎？我偷偷的過來，就是怕她像剛剛那樣想不開……還好有徐大人你在啊。”
“嗯，也得虧你在，才能想到讓世績出麵這種方法……不過我覺得你還是盡快回上黨去吧。若被人發現你擅離職守，也是個不小的罪名。”
“可是叔姐這麵……我不放心啊！”
“那你在許昌可一定小心，不要被人知道你在這兒。”
“我明白的。”
鄭秀晶對著徐華彪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