繃帶倏然繃直!
悠仁搶先一步在太宰治割斷繃帶前抓住他的手腕。
折射入視網膜的光線扭曲成漩渦, 他們所處的空間就像浸入水中的油畫,色彩脫離即定位置順著不可預知的水流重組。
頭疼欲裂,視覺紊亂。
悠仁深深喘息兩口, 雪花嗆進嘴巴。
冰冷使他如夢初醒。
“太宰!”
太宰治眼睫微顫, 好一會兒, 那雙失去高光的鳶色眼眸才恢複光彩。
悠仁扳過太宰治肩膀,憂心道:“沒事吧?哪裏不舒服嗎, 你的臉色好蒼白。”
太宰治搖頭:“沒事, 是能力抗衡造成的負擔。這個先不用擔心, 你看那邊。”
順著太宰的目光望向身後, 驚見田中百合所繪的‘噩夢’場景。
白森森的骷髏頭叼著黑色站牌, 空無一物的眼眶正對準前方四名學生。
寒風凜冽,吹得站牌‘哢噠噠’晃動,仿佛是那具骷髏發出的嘲笑。
“這是哪裏?我在做夢吧。”
身穿冰帝製服的男生看清站牌上的字, 呢喃道:“最後一站,怎麽會有這種不吉利的站名!”
“奇怪, 我不記得有睡著過啊。”
“好冷。”女生搓了搓胳膊:“這夢境,也太真實了。”
“你們!”悠仁高聲道:“都是冰帝的學生吧, 我是教導一年級體育的虎杖悠仁,是你們的老師。”
小卷毛男孩:“啊, 虎杖老師!太好了,嗚嗚嗚, 我終於夢到你了。可是這些不相關人士是怎麽回事呀,還追到夢裏與我搶老師?”
悠仁:“……”
這些孩子, 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嚇到大家,很抱歉,我必須讓你們提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悠仁簡述一遍田中百合的帖子、化學課本的塗鴉。
“老師,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在做夢,是中了田中百合的詛咒。”
“詛咒的源頭到底是什麽,暫時無法確定。”
“開什麽玩笑!”一名妝容精致的粉發女生厲聲道:“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那些奇奇怪怪的靈研社成員,憑什麽將我牽扯進來!?”
“我見過你。”戴眼鏡的黑長直女生抬頭,鏡片後方的眼睛直視過來:“水穀美侑,二年一班外的走廊,你從我身邊走過時,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我。”
女生咯咯笑道:“你與田中百合一樣傲慢無知,下一個就是你了。”
那種凝視感激起綿密寒意,水穀美侑勃然大怒,揚手嗬斥:“賤人!”
扇向女生的手停在半空。
悠仁握住水穀美侑的手腕,掃視在場的兩男兩女:“不管大家因為什麽原因進來,重要的是我們都想活著出去,互相埋怨猜忌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水穀同學,來都來了,試著接受一下大家吧。”
來都來了這句話,放在哪裏都有一種神奇的魔力。
水穀美侑冷哼一聲,放下手。
“好,大家都自我介紹一下吧,姓名、年級,以及社團。”悠仁拍拍手,圈住兩個男生的肩膀,將人摟進懷裏:“老師保證會將大家安全帶回,全員一個不少!”
左邊的小卷毛舉手,率先配合:“老師老師,我是鉛球社的小鬆夏江!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二年級的小鬆同學,你的拋擲相當完美,拿下22.3米的社團記錄,記憶深刻!”
小鬆夏江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勾了勾發箍。
另一名平頭男生十分高壯,個頭已經趕上虎杖悠仁,校服外套係在腰部,隻穿一件黑色T恤。
“古川亞紀,三年級,籃球社。”
水穀美侑抱臂,胳膊微顫。黑夾克外套扔來,水穀美侑下意識接住,外套餘溫驅散點點冷意。
對麵,虎杖老師那雙焦糖色眼眸含著鼓勵的笑意。
“……”水穀美侑披上老師的外套:“水穀美侑,音樂社。三年級生,學生會副會長。”
黑發女生輕笑,正要嘲諷“人家又沒有問你職位”,一件校服外套遞至眼前。
“謝了。”黑發女生咽下嘲諷,接過古川亞紀的外套,道:“高倉奈緒,二年級生。”
高倉奈緒掃視眾人,道:“靈研社成員。”
呼——
雪花漫卷迷人視線,高倉奈緒話音剛落,氣溫又下降了幾度。
就在氣氛冷凝之際,略顯慵懶的嗓音劃破沉寂。
“虎杖治,一年級新生。”沒有加入任何社團的太宰治隨口編道:“偵探社。”
“虎杖治?!”小鬆夏江一跳,重新審視太宰治,目露豔羨:“是兄弟嗎?真好,嗚嗚嗚,哪怕是不存在的記憶也好,我也想作虎杖老師的弟弟。”
悠仁摸了摸鼻子,竟一時不知如何吐槽。忽然,風雪中傳來引擎聲。
“大家安靜!”悠仁將學生們攏至身後,望向長路盡頭,黑夜的彼方:“車來了。”
“車?什麽車。”
約一分鍾後,兩束光穿透黑夜。刺目光芒所照之處,飄雪似微塵湧動。
空曠而孤寂的雪山,仿佛矗立在不存在的世界中。這輛不知來自哪裏的公共汽車,迎著眾人驚疑的目光,緩緩停靠在最後一站,車門緩緩打開。
在看清司機的那一刻,所有人如墜冰窟,第一次清醒意識到,這場大雪也許會埋葬所有人。
那根本不是人,隻是一具沒有頭的骷髏架。
“哢噠噠”
風雪吹動站牌,骷髏頭無聲而笑。
水穀美侑尖叫一聲,藏身悠仁背後,死死拽著老師的袖子。
悠仁拍拍美侑肩膀:“沒事沒事,你們都是精英學生,連頭腦都沒有的東西不足為懼。”
眾精英:“……”你這麽一說,好像有點道理。
風雪越來越大,肩膀處的衣服濕透,冰冷一點點滲入肌膚。
太宰治還好,古川亞紀微微發抖,其他學生的情況更糟糕。
待在這裏隻會慢慢凍死。
悠仁道:“上車吧。”他說完,率先登車。
學生們猶豫片刻,竟是小島夏江率先跟上,高倉奈緒緊隨其後,然後是高川亞紀。
“相信他吧。”太宰治道:“虎杖老師承諾保護大家……拚出性命也會做到的。”
水穀美侑深深看了太宰治一眼,最終邁步登上汽車。
這座詭異的公共汽車竟然供著暖氣。
四名學生坐在最後一排,竭盡所能遠離那具開車的無頭骨架。
悠仁與太宰治一左一右,坐在前排鄰過道的位置。
為了緩和學生焦慮不安的情緒,悠仁閑扯起校園裏的趣事,他本身是個很能帶動氣氛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輛車是要開去郊遊。
迷弟小鬆夏江永遠衝在最前麵,積極捧場:“虎杖老師原來是仙台人啊,聽說你住在橫濱,我還以為你是橫濱人。那,老師你會長期在冰帝任職嗎?”
“唔,這個嘛……”正要回答,悠仁餘光晃過一抹銀色。
同時,風雪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停車。”
悠仁猛地起身直奔窗戶,汽車卻毫不減速,窗外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
五條老師?!
臉頰緊貼玻璃,眼睛睜得生疼,悠仁恨不得砸開車窗探出頭去。
極目所見,車外隻剩黑夜與白雪。
錯覺嗎?
悠仁怔鬆,寬慰自己:“錯覺才好啊,這裏太危險了……五條老師不出現應該開心。”
“我說,停車!”
這一回,聲音從前方傳來!
悠仁望向車頭,心髒砰砰狂跳。
下一秒,車頭狠狠撞上什麽東西,那東西竟似山嶽一般不可撼動,車頭硬生生凹陷,巨大慣力將學生們拖得東倒西歪。
呲——
公汽發出一聲悲鳴,徹底停了下來。
“轟!”
車門向內彎折,結實的金屬材料崩裂。
“轟!”
灌入的風雪卷走暖熱,銀發少年扔開殘破車門,在碎雪簇擁中踏入車內。
他生得極高,雙手插在口袋,邁動筆直雙腿,猶如閑庭信步。
墨鏡後,蒼藍之眸居高臨下掃視眾人,在太宰治身上停留一瞬,最終,落在虎杖悠仁身上。
原本目空一切的眼睛忽然生動起來。
震驚,錯愕,不可置信,種種激烈的色彩回**,在漫長的凝滯過後,隻剩下興味。
他傾身探向櫻發青年。
悠仁微微後仰,迫近的微冷氣息在他鼻前寸許拂過。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近到他隻要一抬眸,便能落入無限延展的蔚藍天空。
五條悟歪頭:“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說話時,兩人的氣息在方寸間交纏。
“你的身上,有熟悉的術式。”五條悟惡劣地壓低身子,欣賞因極力後仰而不得不撐住椅背維持平衡的悠仁,以隻有他二人能聽見的音量低語:“喂,你有沒有看見一隻老虎,一隻……毛色與你很像的老虎。”
羞恥的記憶湧入腦海,悠仁一本正經地否認:“沒有。”
他竭力佯裝,忌憚六眼的觀察力,生怕一不小心露餡。
“這裏隻有人,沒有老虎!”
怎麽回事?!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五條老師都喜歡貼這麽近跟‘陌生人’說話?!
美麗的蒼藍色眼睛眨了眨,五條悟終於直起身子。
悠仁剛放鬆下來。
“我在找那隻老虎。”六眼漾出笑意,五條悟微抬下頜,不可一世道:“那隻蠢虎,就算變成人也逃不過我的眼睛。”
五條老師果然在哪裏都很悠然自得,然而學生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悠仁不得不岔開話題:“現在有比找老虎更重要的事情,不如我們先認識一下?你也看到了,這個地方很詭異,我們……”
“五條悟。”
“哦,五條老……”早已叫慣了的稱呼差點脫口而出,悠仁一咬舌尖,改口道:“五條前……”
打住!他現在的身份不適合叫前輩,而且年紀明顯是他更大。
“五條同學,你好,我是冰帝的老師,名字是虎杖悠仁。”
“哦——?”五條悟拉長聲音,興味盎然。
他點了點頭,說出來的話震驚夜蛾正道一百年:“原來是虎杖老師啊,請!多!指!教!呀!”
虎杖——老師!?
悠仁瞳孔一顫,電流躥過身子。
虎杖老師!?
這這這——
我我我——
白煙衝出頭頂,初為人師的虎杖悠仁,猛然遭遇最強的全壘打。
五條老師叫我老師!這種快樂真的是我能免費享受到的嗎!
直球正中靈魂,整個球場霎時間彩條紛飛,歡呼鵲起。
惠,野薔薇——你們也在就好了,幫我錄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