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閣就是那家黑得不得了的店。

能知道碧吾心、滄海珠和千千結的人, 要麽是大慈悲寺的人,可昨夜方丈才來找過她。

要麽……就是——烏夢榆想起來那一日那兩位蓬萊弟子所言的錦繡樓與碧吾心。

那兩位看起來可是心狠手辣的人。

烏夢榆拿好霜翹,想了想, 找到了孟師兄與程師姐——

“師兄師姐,你們今日沒事的話, 可以陪我去趟萬寶閣嗎?有人約見我, 但我擔心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孟越思師兄和程若師姐欣然答應了,應允在萬寶閣外等她。

她再裝了滿滿一袋子的雷霆符, 此符籙聲勢浩大,用的時候真如雷霆之勢, 這樣的動靜, 那二人應當不至於在萬寶閣裏對她動手吧。

她拍拍麻雀的頭,頗為苦惱:“本想著來蓬萊好吃好喝的,可現在事情是一樁比一樁煩。”

薄霧一樣的茶的白氣升騰起來,茶盅裏的茶水悠悠地晃**開——烏夢榆剛一步入萬寶閣, 那裏的店主便邀請她到了包廂裏。

茶用的是上好的茶,看樣子該是清虛宮的一枚上品靈石一兩的“碎影茶”。

烏夢榆的目光停在這茶霧之後——一位身著黃衣, 麵容看上去有些憔悴的女子身上。

“你既然知道那三樣靈物的下落, 為何不直接告訴你那位同伴?你們不也是為重鑄舍利子而去的嗎?”

寧雙雙神色微變, 將雙手交叉握著,“打擾道友了,但實不瞞你說,這樁事也與歸雪有關。”

“你們門派裏當有一位失蹤的弟子遲遲未歸,他現在就被關在蓬萊弟子晏浮瑾的屋裏,隨時會有性命之憂。”

這也太扯了吧, 歸雪和蓬萊雖然互相別著勁頭, 但都屬名門正派, 門下的弟子遠沒有到生死之敵的地步。這話裏的意思,是蓬萊弟子危害歸雪的弟子嗎。

烏夢榆:“你不知從哪裏得了我的傳音鶴,特意與我見麵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嗎?你既然憂心那位歸雪弟子的性命,為何不自己去救,處心積慮這樣——”

她想了想,“不會是想借此挑撥我派同蓬萊的關係吧。”

雖然她們歸雪與蓬萊關係確實不好,但也算是堂堂正正的競爭對手。

寧雙雙拿出一枚留影石來:“這是我留在晏浮瑾門前的留影石,那位歸雪的弟子曾出現過,但是自他進入晏浮瑾的房裏之後,再也沒有出來。”

她為了監視晏浮瑾的舉動,特意在他的房子周圍留了一枚留影石,但晏浮瑾這廝警惕心太高,她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取回這枚留影石。

烏夢榆看了看留影石:“若真是我們歸雪的弟子,那我們肯定是會去救的,倒是你,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寧雙雙淡淡一笑:“碧吾心就在開陽洲的錦繡樓,是天下最有名望的銷金窟,隨便一打聽就能找到,至於千千結,相傳流落在白玉京裏,但如何去白玉京,我卻是不知。”

“而滄海珠,在寶翠洲一位魔門修士手裏,他在魔門萬毒之峰修煉,需以滄海珠解毒吊命。”

烏夢榆下意識地握緊了霜翹劍,按照懷穀方丈所言,大慈悲寺找了百年,隻有這三件東西沒有找到,可眼前這個人,卻能將每一樣靈物的下落都說得清清楚楚。

這種感覺,好像是她曾在歸雪麵對木長老時的感覺。

寧雙雙:“你不必對我拔劍,我告訴你這些隻是希望作為交換,你們能去救那位歸雪的弟子,既然是交易,希望烏道友早日履行。”

“……你所言非虛?”

“如果有半句假言,就讓我這一輩子都回不了家。”

寧雙雙發這誓的時候,笑容極其慘淡,仿佛是發的什麽極為沉重的誓言。

烏夢榆鬆開了霜翹劍,小指同無名指一齊動了動,她悄悄地給孟師兄和程師姐發了傳音——“師兄師姐,幫我抓人!”

眼前這位女修實在是太古怪了,給她的感覺就像是歸雪那些奇奇怪怪弟子一樣。把這人扣留下來,才能有機會知道木長老這些人為什麽莫名其妙就被奪舍了。

寧雙雙望了望窗外:“其實,你不必在這個時候對我發難的,我本來就想告訴你們的——”

她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忽然就生出些自暴自棄的念頭來,她與晏浮瑾虛與委蛇已久,偏偏是因為天道庇護這樣的理由不能出手。

“這裏是……”……一本書的世界。

她才剛剛有想說出來的念頭,便覺得氣血翻湧,整個世界顛倒在她眼前。隱隱在上的天道啊,她不過想試探一下,便已覺得命懸一線,隨時會死去了。

寧雙雙看向烏夢榆,她也是逼不得已才找到烏夢榆的,這位烏大小姐,在歸雪裏身份足夠高,又恰巧原著裏寫過一兩句她的生平。

“我知道那三樣靈物的下落,確實是因為曾窺見過天命,不止是大慈悲寺的天命,還包括歸雪,蓬萊,五洲四海所有生靈,”她的聲音帶著種抑製不住的顫意,偏偏神色平靜得很,“也包括你,烏大小姐。”

這稱呼還是她跟著論壇裏一起叫的,一時改不過口來。

“雙雙,你在幹什麽啊,為什麽你的心脈都開始斷了,不應該啊……”宿老在她識海裏大叫著。

烏夢榆將霜翹出了鞘,劍光亮滿了整室——

“窺這樣的天命,怕是十方派現任的掌門都做不到,看你的樣子,也隻是蓬萊年輕一輩的弟子——那你必定也是奪舍之人,我雖不能處置你,但也應該將你交給蓬萊昭行隊。”

寧雙雙沒有出劍,她甚至神色還是很平靜:“我勸你,以後千萬不要去大慈悲寺,因為在……”

她嘴角溢出一些血來,“因為在天命裏,你就是死在了蘭因十二年大慈悲寺的雪裏。”

仿佛驚雷在晴朗的天裏響起一般,把一切都震亂了,風是亂的,茶水是亂的,手裏的劍是亂的,烏夢榆迷茫地望了一眼霜翹,手卻顫了顫。

聽風當即跳起來:“小烏,你可別聽她說的話,這說的是什麽話啊,蘭因十二年,這不是沒幾年了嗎……”

這人說完這番話,臉色再也看不到一絲血色,嘴裏流出的血卻濃得很,臉色呈現出一種極致的枯敗來,仿佛回到了木長老灰飛的那一天。

烏夢榆急急收了劍,走上前去,遞出兩粒九轉續命丹:“這是能續命的靈藥,你先治治傷吧……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寧雙雙沒有拒絕這兩粒藥,盡管服用後她的臉色依然很不好:“你也看到了,並非是我不想告訴你,實在是因為壽數有限,恐怕我話還沒說完,命先沒了。”

她依然看著窗外的天空,“等找到碧吾心吧,傳說裏那東西能活死人肉白骨,如果能用它保住我的命,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你們。”

“希望你別將今天我們見麵的事告訴任何人。”

烏夢榆沒有答話,再將身上帶的所有療傷的靈藥都留下,看這位蓬萊弟子的模樣,果真是身負重傷,壽數傷了不少。

窺天命嗎?她覺得一切都像是這茶水升起的霧一樣,什麽也看不清楚。

“好,就按照你說,取到碧吾心再說,一言為定。”

她抱著霜翹劍,轉身往外走,恰巧遇到了孟師兄和程師姐闖進來。

“小烏是這嗎?你臉色看起來好差啊,你是不是傷還沒好?”

烏夢榆對兩位同門笑笑:“麻煩師兄師姐了,我偶然知道我們歸雪有位失蹤弟子的下落了,你們看看,留影石裏的這人是他嗎?”

留影石裏正是朱輕羽闖入木屋的畫麵。

孟越思仔細打量了一番:“對就是他。從天地萬象迷宮裏出來好幾日了,我們派了幾隊人找他……他去這裏幹什麽?”

烏夢榆:“他現在應該是被困在那裏了,先將他救出來再詢問他也不遲,”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現在覺得靈力運轉有些不太順暢,這件事就拜托給師兄師姐可以嗎?”

程若師姐點頭:“好,你先休息吧。”

烏夢榆回頭望了望寧雙雙,她靠在牆上,保持著望天空的動作,不像是在發呆,像在望……仇敵一樣。

*

聽風道:“小烏你不會真信了她說的吧,怎麽一句話也不說。”

烏夢榆抱著麻雀:“這有什麽啊,他們這些人,說是這樣說,但實際上有些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就算是曾經看到的天命,也會因為很多事情改變。”

“那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她們看起來,不像是看到了天命,我也曾窺過天命,可當時看到的,就隻有一些零碎的畫麵。而她們說得,就好像是……曾經真實地發生過一樣。”

她神思恍惚地走回去,穿行過千裏還珠樓的水榭長廊,恰巧遇見季識逍從對麵走過來——

風依然吹得很輕柔,季識逍將頭發紮得高高的,眉宇間也是冷淡的模樣,像一柄剛出鞘的利劍。

他看過來的時候,與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

這時候見麵,著實不是什麽好時機。

烏夢榆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恍惚一會,才笑道:“小季,我總算知道你不喝酒的原因了,原來是因為一杯倒啊——”

“你知道你昨晚喝多了做了什麽嗎?”

季識逍看向她。

“你喝多了之後說你不該事事與我作對的,小烏這麽可愛你以前真是豬油蒙了心才和她吵架,然後你哭著說以後一定痛改前非,什麽都聽我的。”

季識逍一言不發。

烏夢榆故作深沉“我就知道,人一喝多了第二天起來就會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以此來抵債。”

她安慰季識逍,“不過沒關係,我替你記得,你以後做到什麽都聽我的,然後再把欠我的錢還上就好啦!”

她說完這番話,季識逍還是沒有什麽反應,要硬說的話,他的眼神更讓人看不懂了。

烏夢榆心下嘀咕,他這人可真是越來越無趣了。

她微微靠左走,從季識逍身邊走過去。

擦肩而過之時,她聽見季識逍說:“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