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冷月照何人,何人吹輕雪?

“冷月照孤城,西門吹輕雪!”

古老滄桑的聲音如附骨之蛆般回蕩於蘇敗的腦海中,清冷的月光撕開那無盡的黑暗倒映在蘇敗黑色眸子中,蘇敗緩緩睜開雙眼,舉目望著眼前起伏的巍峨宮殿。

柳絮般的雪花搖曳而下,鋪出滿地銀霜,刺骨的冷風輕拂著飛簷的樓角,壓抑的氣息至紅瓦雕牆宗滲透而出。

蘇敗目光掠過那萬重城樓,停留在西沉的圓月下,兩道如雪般孤寂的身影直立著,如亙古以來就屹立在太和殿上的雕塑般,清冷的月光將他們蒼白冷峻的麵容勾勒的更加寂寥。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蘇敗輕聲喃喃道,眼前這熟悉的一幕曾絡印在他靈魂深處,然而再次目睹這一幕的時候,蘇敗心中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震撼和那種莫名的壓抑,其目光停落在那道路遠山冰雪般寒冷的身影上,“葉孤城!”

唯獨真正領悟葉孤城的劍意後,蘇敗才能徹底體會到葉孤城那種深夜中化不開的孤獨,在葉孤城的世界中唯一的點綴便是那白雲大海,獨自抱劍且行且進於茫茫劍道中。

目光微轉,蘇敗望向西門吹雪,他的身影還是站在風雪中,他的目光已不像昔日蘇敗初次見到他時的那般冰冷,然而他孤獨的眸子深處還是時而掠過寂寞的影子。

蒼白的月,蒼白的劍,蒼白的臉,蘇敗望著兩道如雪的白衣,喃喃道:“原來當寂寞散開的時候,無論是葉孤城還是西門吹雪,他們都是一樣的孤獨。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本身隻有身在高處的人才能體會到,他們或許便是這種明知高寒卻偏愛高寒的人。”

這兩道身影,一道如遠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一道如冬夜裏流星般孤獨的寂寞。

就在這時候,一道悠揚的劍吟聲蕩漾而起,劍氣衝霄,星光黯淡,銀月失色,葉孤城凝視著手中的劍峰,他的目光始終未停留在西門吹雪的身上,清風拂過那久盛不衰的太和殿,吹起那漫無邊際的雪花,葉孤城持劍緩緩走出,衣襟翻飛,似朵朵浮雲,如同被謫凡間的仙人,優雅無雙。

望著那道冰冷的劍峰,蘇敗忽然間覺得這月光已寒如殘冬之雪。

鏗鏘!一道猶若九天之外的清鳴聲撕開這刺骨的冷風,在蘇敗的注視下,西門吹雪的劍儼然出鞘,這柄讓漫天星光徒然失色的劍峰卻變得莫名沉重,這種沉重就算被無形的線所束縛住。

天地間所有的光輝全部集中在這兩柄不朽的劍上,而那兩雙同樣白皙的手儼然已握在其上,就在風雪乍起的刹那,這兩柄不朽的劍皆已刺出,驚豔唯美的劍光掙脫世間的束縛遺世而獨立於天地間,靜如白雲之飄渺,動如飛仙之唯美的劍光就這般緩緩的向著西門吹雪刺去。

蘇敗雙手緊握,目光轉向西門吹雪,他的目光已不像昔日那般清冷,而他手中的古劍亦不像昔日那般淩厲,是那無形的線將西門吹雪的劍束縛住,蘇敗知道,現在的西門吹雪已不是昔日的劍神,他的劍原本是劍神的劍,然而他如今已具有人類的感情,他已不再是神,而是人。

“西門吹雪的劍比起葉孤城的劍已慢了半拍。”蘇敗喃喃道,目光凝視著葉孤城手中那冰冷的劍峰,就在二者即將觸及的刹那,乍起的清風輕輕的彈開其劍峰,葉孤城的胸脯便已如同飄逸的白雲般迎上西門吹雪的劍。

一連串的血花再次在西門吹雪的劍峰處搖曳而下,這一刻仿佛成為永恒融入至蘇敗的靈魂深處,就算昔日曾目睹過,蘇敗心中的沉重還是那般壓抑,抬起頭,蘇敗目光至那柄劍峰上移開,轉向天穹,星光已覆滅,月色已埋葬於初現的曙光中,然而這片天地卻是顯得更加寒冷和黑暗。

蘇敗見到西門吹雪輕輕吹起劍上的血,偌大的紫禁之巔仿佛隻剩下這道白衣身影。

通過那如雪般閃亮的劍身,蘇敗看到其上倒映出落寞蒼白的臉龐,那雙眼神有著說不出的疲倦和寂寞,比朋友更加尊敬的仇敵已死在他的劍下,今後他永遠隻能獨自品嚐孤獨的寂寞,他的心更冷,他的人顯得更加寂寞,這偌大的天下還有誰能夠值得他拔劍?

蘇敗看見西門吹雪藏起了他的劍,抱起那具冰冷的屍體,拾起那柄冰冷的劍,踏著冷冷的劍光消失在紫禁之巔的曙色中,清寒的雪絮漸漸掩蓋住那抹刺目的嫣紅,蘇敗覺得那柄劍失去以往的冰冷,西門吹輕雪,劍已不出,今後誰又在風雪中吹血?

望著這道背影,蘇敗抬步追去,就像他昔日看見那道踏著斜陽走在古道中的身影,隻是這道身影更冷了。

斜陽布滿的黃昏古道上,一座劍塚落寞的屹立於盡頭,而那道如雪的身影正落寞的站在劍塚前。蘇敗出現在這古道時便已見到西門吹雪和這座劍塚,他知道這座劍塚中埋葬著那名絕代風華的劍客。

凝視這座劍塚,蘇敗輕微一拜。

蘇敗知道無論是眼前的西門吹雪亦或者埋葬於其中的葉孤城,對他而言都是恩師的存在。

至今,他還記得葉孤城的那一句你學劍,也記得那道翱翔於白雲間的優雅身影。蘇敗側過頭望著西門吹雪,那張如雪般蒼白的麵容上有著說不出的寂寞和冰冷:“他是還不是已決心永遠藏起他的劍,就像他要永遠把埋葬起葉孤城的屍體。”

蘇敗驀然一歎,凝視著那遲暮的黃昏,清風攜帶著淡淡的梅花香撲麵而來,同時卷起天穹盡頭處的白雲,這些白雲漸漸散去,仿佛被這場清風吹向天外,那座屹立於白雲間的孤城。

許久後,西門吹雪才開口道:“你學劍?”

刹那間,蘇敗隻聞一道悠揚清脆的劍吟聲至遲暮的黃昏中響起,蘇敗就見到西門吹雪那微垂於衣袖間的白皙右手已揚起,他的手上仿佛握著一柄無形之劍,輕輕拂過那搖曳的梅花和雪花,方圓數丈內的雪花和梅花立即鋪天蓋地般的向著四周席卷而去,可怕的漣漪至天地間蕩漾而出,那如血的梅花變得更加猩紅。

天地間仿佛飄起一場血雨,而這道白衣的身影正站在劍塚前淺淺輕笑著,直至所有花瓣掩蓋住劍塚時,西門吹雪方才轉身走向那古道的盡頭,消失在這場風雪中。

蘇敗雙目失神的望著那道遠去的身影,那就是劍神一笑嗎?

“有一種劍法,是沒有人能夠看得到的,因為曾經看到過的人都已入土。”

“有一種寂寞,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因為它源自靈魂深處。”

蘇敗輕聲喃喃道,低眸望著腰間的青峰古劍,眨眼間他就在這場風花雪月中揚起古劍,雜亂無章的劍法,今後就讓我來吹起那劍鋒上的血,亦吹起這片天地間的雪。

……

劍域之圖的正中央赫然是一片血海,而在那血海正中央居然是一座巨大的通天劍樓。

這座通天劍樓足足有百丈之高,氣勢恢宏。

磅礴的氣息流轉於這座猩紅的通天巨樓上,五道如同長虹般的巨橋赫然橫跨這片血海,其一端接連這座通天巨樓,而另一端則是連接周圍那破碎的陸地。同時,五座猩紅無比的劍碑正矗立於巨橋上,這些劍碑足足有十餘丈之高,一股股死寂的氣息在這些劍碑上彌漫著,滄桑的氣息盤旋於其上。

微風輕輕拂過血海,奔騰的血河立即激起一道道血花,血花迸濺落在巨橋上,這座巨橋仿佛像海綿,居然將這些血水吞噬,同時,五座劍碑上相對應的彌漫出淡淡的血光。

楚歌負手而立,望著眼前氣勢恢宏的五座劍碑,轉目望向其餘四宗宗主:“按照當初五宗的約定,五宗同時出力開啟眼前的通天劍樓,至於能否得到其中的傳承就各憑諸宗的機緣,諸位應該沒有意見吧。”

楚歌的聲音雖然漠然,然而卻帶著莫名的威嚴。

刀劍閣宗主刀問天率先向著最右側的劍碑走去,雄渾無比的氣息在他體內散發而出,刀問天雙手按落在劍碑上,體內真氣如同潮水般洶湧而出,貫徹至這座劍碑中,這座劍碑徒然泛起淡淡的光芒:“那就開始吧。”

天涯閣的宗主秦逍遙和百尺宗的宗主百裏奚也紛紛走向各自的劍碑。

楚歌目光掃過諸宗強者,冷聲道:“諸位從現在起要時刻戒備,但凡出現在數裏內的妖獸立即清理。琅琊宗以李慕辰為首負責東方的位置,至於其他方位就由其他宗長老負責。”

“希望諸宗能夠放棄彼此間的恩怨。”

“否則引起獸潮的話,恐怕在場的諸位都要葬送在這裏。”

“我莊夢閣負責南側。”莊不周輕笑道,抬步走向右方第二道劍碑。

“我百尺宗弟子負責西側。”

“我刀劍閣弟子負責北側。”

“我天涯閣弟子主要負責在方圓數裏內的地域構建防禦線。”

楚歌徑直的走向正中央的那座劍碑,其雙手同樣按落在劍碑上,瞬間,五座劍碑徒然泛起璀璨的光芒。

同時,五宗強者魚貫而出。

“陣堂和刑堂分別留下五位長老在這裏。”李慕辰轉身向著琅琊宗強者囑咐道:“雖然五宗目前要合力開啟這五座通天劍橋,然而難免有些宗門會在暗地裏使絆子。”

“記住,絕對不能讓其他宗強者靠近宗主,明白嗎?”李慕辰壓低聲音道。

“明白!”十名琅琊宗強者立即走出。

“李慕辰你性子還真是丁點未變,一如既往的謹慎。”一道爽朗的笑聲徒然在右側響起,旋即一名中年人如同鬼魅般的出現,這名中年人眉宇之間充斥著一股陰厲之色,一道猙獰的劍痕赫然橫跨他整張臉龐,使他的麵目看起來格外的猙獰,此刻這名中年人正似笑非笑的望著李慕辰,眼中流轉的殺機絲毫不加掩蓋。

望著這道身影,李慕辰眉頭微皺:“因為我可不想被一些陰魂不散的家夥在暗中給宰了。”

“嗬嗬,李慕辰你話中那些陰魂不散的家夥是指我和輕涯兄嗎?”又是一道輕笑聲響起,隻見天涯閣諸多強者中走出一名身著青衫的中年,這名中年人的麵容原本極為英俊,然而他臉上也有一道劍痕,正是這道劍痕將他的麵孔破壞的麵無全非,而最醒目的便是這名中年人的雙手,異常的寬大,其手指也是修長無比,

隱約間可見到其上閃現而過的鋒芒。

“畢竟刀輕涯和你天楓言兩人都是有前科,讓人不得不防。”李慕辰抬眸望著這青衫中年,冷冷道。

聞言,青衫中年既天楓言,輕輕揉著臉上猙獰的劍痕,輕笑道:“也對,當初如果不是蘇贏在場的話,我想你們琅琊宗的宗主楚歌恐怕早已死在我和輕涯兄手中,現在想起了還真是將讓人頗為遺憾的事情。”

“你應該慶幸能夠在蘇贏手上撿回這條命。”李慕辰冷聲道,當初他們在全力開啟通天劍樓的時候,這兩家夥居然在背後出手,若非蘇贏事先有所提防,恐怕他和楚歌兩人都死在這兩家夥手中。

刀輕涯輕輕捂著臉上的疤痕,聲音嘶啞無比:“雖然撿了條命,不過蘇贏也給我和楓言兄留下一生的恥辱。”可惜蘇贏那家夥死的早,否則的話我今日倒是可以親自洗刷昔日的恥辱。”說到這裏,刀輕涯的聲音徒然變得森然無比:“聽莊夢閣的那些家夥說蘇贏的兒子也在劍域之圖中?”

慘白的長發無風自動,李慕辰淡淡的望著兩人道:“怎麽?你們當初在蘇贏手中吃虧,如今還想從他的兒子身上找回?嘖嘖,刀輕涯看來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如此不要臉的事情也想去做。”

“我和輕涯兄好歹也是刀劍閣和天涯閣的首座,若真要對一後輩出手,恐怕今後也沒什麽臉麵立足於荒琊宗。”天楓言臉上始終噙著笑意,然而在那道劍痕的映襯下,他笑起來的樣子還是特別猙獰,意味深長道:“後輩的事情自然要交給後輩去解決,嘖嘖,當初蘇贏那家夥號稱荒琊第一人,壓得我天涯閣弟子抬起不頭,不知道他兒子有蘇贏幾分本事?”

“走!”

天楓言帶著天涯閣的強者向著北側疾馳而去。

刀劍閣微垂著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慕辰,搖著頭道:“每次劍域之圖開啟的時候,五宗都會損失許多弟子,也不知道這次會有多少名弟子能夠安然無恙的走出劍域之圖。以往,每次都是你們琅琊宗幸存弟子的人數最多,這次不知道會怎麽樣。”

無論是天楓言還是刀輕涯,言語間都透出一抹威脅之意。

“首座,以刀輕涯,天楓言兩人和蘇贏之間的恩怨,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蘇敗。聽這兩家夥的話恐怕早就囑咐過宗內弟子,蘇敗如果遇上刀劍閣和天涯閣弟子,凶多吉少啊。”一名刑堂的強者憂心忡忡道。

注視著遠去的身影,李慕辰陰沉的臉龐上反而露出些許笑意,腦海中浮現出蘇敗那燦爛的笑容,搖著頭道:“那兩宗弟子就和這兩家夥同樣的德性,當初蘇贏能夠死死的壓製住這家夥,蘇敗同樣可以壓製住刀劍閣和天涯閣弟子,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再者,我們這次琅琊宗弟子也不是酒囊飯袋。”

“以蘇敗的實力自然不懼普通的刀劍閣和天涯閣弟子,不過他要是遇上刀劍閣的太夜生和天涯閣的慕央,那處境就有些危險了。”器堂的一名強者也是插嘴道。

聞言,李慕辰眉頭輕微一皺,的確以蘇敗的實力要是應付太夜生和慕央那種級別的弟子還是很勉強,不過以前者手中掌握的底牌,應該能夠全身而退,畢竟劍意和劍陣都是常人都無法掌握的,想到這,李慕辰臉上笑意更盛:“放心,那小家夥沒那麽容易夭折。”

而且,那家夥運氣也不會那麽差,隨便就遇見刀劍閣的太夜生和慕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