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天敏聞言不由大驚,聽口氣似乎褚老莊主他們已經先到了。

另一個道:“聽說他們來頭可也不小,卻是尋仇來的,你想大師兄等四人,武功何等高強,還加上幾十個兄弟,不但沒把人家截住,還吃了虧呢,後來不是五位監寺出來,那想製得住人家?”

嶽天敏暗叫一聲“糟糕”!

隻聽先前一個又道:“咱們分派在後進真是倒楣,什麽事都看不到,要不是把人送到石室裏去,咱們還不知道出了事呢!”

兩人漸走漸近,嶽天敏心想既然人被關在石室裏,這時還是救人要緊,當下身形驟然飄落,駢指如戟,業已點到兩人身上。

他急中生智,先把一個身上的僧袍,剝了下來,往自己身上一披,隨手帶上僧帽,月光下一看自己影子,已儼然是個僧人模樣。

趕緊一手提起和尚,蹤身上了鬆林濃密的樹椏枝上,把他縳住,看看已無痕跡,又飄身下樹,把另一個穴道解開。

那和尚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望著邊上的師弟,問道:“這是怎麽會事?我頭脹得發昏。”

嶽天敏一手抓住他胳膊,沉聲喝道:“要命的,不要嚷,帶我到石室去!”

和尚一聽不是他師弟的聲音,心知落在人家手裏,但他練了多年把式,還妄想逞強,右腕猛的一翻,左掌業已切出。

他不動倒也罷了,這一用力,就吃了苦頭,隻覺右腕突然如折,半身酸麻,一點動彈不得,直痛得他汗如黃豆般綻出。可又不敢哼出聲來,他知道隻要一嚷,自己這條性命,準得報銷,隻如忍著痛苦苦求饒。

嶽天敏冷笑一聲,手上稍鬆,說道:“辛苦一趟,乖乖的替我帶路吧!”

和尚心知無力抗拒,如果稍有倔強,定要再吃苦頭,隻得硬著頭皮向前帶路。

穿過月洞門,走上另一個院落的長廊,又曲曲折折的經過了好幾重院子。

一路上也碰上三三兩兩的和尚,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招呼。嶽天敏一手緊拉著他,低頭疾走,自然不會引人生疑。

不一會,繞出寺後,前麵是一條幽徑僻地,極目望去,似乎通到一個山凹。

嶽天敏略一打量,低聲喝道:“石室可在那山凹之中,有多少人看守?”

和尚皺著眉,低聲答道:“石室就在山凹盡頭,由四師兄戰鬥勝佛主持。”接著又道:

“再過去就是本寺禁地,入內的人,格殺勿論,小俠發個慈悲,放了小僧罷!”

嶽天敏冷笑一聲,方要答話,猛見兩條黑影,從山凹中疾馳而來。

一轉眼,已擦身過去,身法極為矯捷!接著又有一條黑影,才一入眼,已一閃而逝,比起前麵兩人,又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在這一霎那,自己依稀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青年人還不快走!”這口音極熟,猛一回頭,四麵那有人影?

當!當當!當當當當!山凹那邊,突然響起鍾聲,連續不斷。

同行的和尚渾身打顫,哀求著道:“這……這鍾聲是石室出了事啦!再不快逃,就來不及了,求求你放了我罷!”他話未說完,寺中人影閃動,已有十幾條人影,持著戒刀禪杖,飛奔而來!

十幾個人,已越來越近,在蒙蒙夜色中,為首的一個瞧了嶽天敏一眼,猝然問道:“山凹裏出了什麽亂子?”

嶽天敏答道:“我們方才從後院出來,看到有三個人影,向山凹裏奔去,我們還道是自己人呢!”

為首的和尚,哼了一聲,一揮手,率著十幾個人,疾奔過去。

嶽天敏等他們去遠,隨手點了和尚穴道,放到黑暗之處,心想:“今晚打草驚蛇,白跑了一趟,不如趕快出去,免生枝節。”

迅速脫下僧袍,一蹤身,向寺外鬆林投去。那知身形才起,但聽輕輕的尖風劃空,數十點寒星,迎麵襲到。

嶽天敏“潛龍升天”,身子在空中一轉,左手發出一陣掌風,把暗器反震回去,人也跟著向林中衝入。

他身法迅疾,這一衝之勢,早閃入鬆林深處。身後一陣**,隱隱聽到慘叫呻吟之聲,接著突然響起了一種淒厲刺耳的怪嘯,聲音極為難聽,但似乎又合著長短節拍。

心想:“這也許他們發現自己之後,傳出去的暗號。”果然隔不一會,另一個地方也隱隱傳來怪嘯之聲。嶽天敏不敢逗留,一陣急奔,不知翻過了幾個山頭。

猛見一片鬆林前麵,人影幢幢,金鐵交鳴,八個和尚,圍著兩個壯漢,激戰方殷!

嶽天敏心中一動,這兩人不知可是褚氏兄弟?連忙閃到附近一株大樹之上,定睛一瞧。

這兩個壯漢,一使判官筆,一使虯龍棒,招法純熟,攻勢淩厲。八個和尚,也無一弱手,但和這兩個壯漢卻差了一籌,雖然禪杖戒刀,漫天飛舞,還是步步後退。

使虯龍棒的猛然一聲斷喝,右手一棒,蕩開禪杖,左手一棒,戮中左側一個和尚心窩,慘叫聲中,翻身栽倒。

使判官筆的,嘿嘿笑道:“老二,有你一手!”

“著”!判官筆“陰陽開泰”,兩側兩個和尚,悶哼一聲,負傷跳出。八個和尚,去了三個,餘下來的更是不支。

嶽天敏無心觀戰,方想轉身出去,又是兩聲慘叫,有兩個和尚咕咚栽倒。

就在同一時間,驟然幾聲長嘯,破空傳來,才一落地,但聽金鐵大震,分明戰場上有了變化。

嶽天敏不自主的又回過頭去,但見在三個和尚和兩個壯漢之間,多了三個黃衣老僧。

中間一個空著雙手,左右兩人,各拄著一支黑黝黝的禪杖,卓然而立。

“阿彌陀佛,兩位檀樾,昨日大鬧本寺,我們大雄寺看在你師傅份上,把你們留下,不過要讓你們師傅自己前來領回罷了。不想你們剛被人救出,又連傷本寺弟子,員不想活著下山了麽?”

為首的黃衣老僧正在發話。

使判官筆的冷笑著道:“你認為區區石室,真能困得住我兄弟兩人嗎?本來咱們烏蒙山和大雄寺河水不犯井水,前年我三師弟三手羅刹楊巨,就是死在鐵麵頭陀手上,我師傅為了兩家和氣,才要我兄弟上大雄寺問明曲直真相。不想鐵麵頭陀依仗人多,盛氣淩人,老一輩的更一味護犢,目空一切。我兄弟善者不來,當真還怕你們不成?”

判官筆倏然吐招,嗤嗤連聲,一大蓬豔豔寒星,噴射而出,向三個黃衣老僧當頭罩下。

那為首的黃衣和尚,乃是大雄寺五個監寺之苜,武功豈是等閑?

一看寒星光華,知非普通暗器,急忙大袖連揮,卷起一陣勁風,把暗器向橫裏拂出。

無巧不巧這陣勁風卷起的暗器,由下向上,像狂風驟雨般向嶽天敏存身之處,激射過來。

嶽天敏驟不及防,幾乎全數中上,急忙雙掌前推,使出一陣“太清罡氣”,才把一大蓬寒星震落。

饒是如此,也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還有高人,隱身樹上,怎不一起下來?”語聲未已,一股淩厲無匹的掌風,已然襲到。

嶽天敏才把暗器震落,自知形跡已露,不想黃衣老僧不問情由,猛下殺手。

心中難免有氣,身形陡然下撲,迎著他掌風,使出“霎龍九式”中的“神龍噴霧”,暗藏“太清罡氣”,在半空中雙掌前推,硬接他一掌。砰煞大震,黃衣老僧後退了一步。

嶽天敏已飄身落地,拱手道:“老師父請勿誤會,在下昆……”

“哈哈,果然有點門道,再接老僧一掌。”黃衣老僧麵露獰笑,雙掌疾拍而出!嶽天敏話未說出,對方排山運掌,掌風業已撞到。

大雄寺門下弟子,是他殺父仇人,心中本已有氣,這時又不容他表明身份,兩次驟下殺手,使他忍無可忍。

劍眉陡豎,星目露煞,雙手順著來勢,向前一招,緊接著開氣吐聲,猛然推出。

黃衣老僧雙掌擊出,立時覺得不對。

隻感自己擊出那足以開碑的掌力,竟然難以用實,反被一股堅韌的力道,向前驟然吸出,自己身不由己跨出兩步。

那知身未站穩,陡覺一股無比的力道,連同自己擊出的風掌,一起反震回來。

要想躲避都來不及,砰的彈出去兩丈開外,胸前好像中了千斤巨石,血氣翻騰,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向後栽倒,人已昏死過去。

嶽天敏才一出手,就把老和尚震飛出去,不由十分驚愕。他那知“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相互為用,威力竟然大到不可思議。

回頭一瞧,這會工夫,兩個壯漢,已和兩個黃衣和尚動上了手,打得不可開交。原來使判官筆的暗器出手,判官筆同時遞出。

站在右邊的黃衣和尚,眼看師兄袍袖連揮,忙著對付暗器,他不假思索的踏上半步,禪杖橫掄,兩人就動起手來!

使判官筆的,對大雄寺和尚,心中存了拚一個是一個,手上判官筆,疾如雨點,又快又辣,招術奇詭,一味搶攻。

看上去功力雖然還不到登峰造極,也無不勁吐筆尖,呼呼有聲。黃衣和尚一支禪杖,精純無比,但一時也隻打個平手。

邊上使虯龍棒的,一見老大出手,那還沉得住氣,他一聲不啍,兩隻虯龍棒突如蛟龍出海,向左邊一個黃衣和尚猛襲過去。

虯龍棒翻翻滾滾,緊打急攻,那黃衣和尚驟不及防,被他一輪狠攻,也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這兩個壯漢的兵刃招法,都屬於外門的剛猛一路,一招得手,著著急攻,霸道淩厲。

這種打法,固然可收效一時,但時間一長,內力消耗過甚,逐漸的就有點相形見絀。

對方兩個黃衣和尚,功力原本高過壯漢,先前被他們搶了先機,兼之招法奇詭,一時摸不清路數,才打成平手。

這時一見對方後力不繼,禪杖一緊,製機反攻,就逼得兩個壯漢攻少守多,強弩成末。

對麵山崖上,又長長短短的響起鬼哨之聲。站在一旁的三個和尚,連同負傷的黃衣老僧,已經走得一個不見。

鬆林中也吹起那種怪聲,彼此呼應,十分刺耳!嶽天敏心中暗想:此時再不走,更待何時?

但回頭一瞧,兩個壯漢,雖在咬牙困鬥,敗象已露,決難支持,不由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如果自己再不由手,恐怕三個人都離不了太行山。

心念一決,身形驟起,喝聲:“兩位兄台不要慌張,在下來了。”右手呼呼劈出兩掌,分襲兩個和尚。

兩個黃衣和尚,雖然略占上風,要想立時贏得人家,也非容易。

和判官筆動手的一個,已招招進逼,禪杖使得呼呼有聲,他立意要把對麵敵人,毀在杖下,替寺中門人複仇。

這時猛然聽得有人大喝一聲,一股強猛勁風,已向自己後心襲到,心中一驚,急忙回杖一挑,圈住全身。

那知禪杖和掌風才一接觸,便覺沉重無比,震得幾乎把握不住,趕緊勁貫杖頭,才勉強消解來勁。

要知對麵的判官筆,也非弱手,覷定機會,那肯錯過,判官筆迅捷出手,筆影亂晃,分取肩井、將台、玄機、章門四穴。

黃衣和尚,顧了後麵,就顧不得前麵,隻好橫掌當胸,準備硬擋一擊。

誰知對方判官筆,竟然是個虛招,筆將及身,陡然下沉,隻聽機括連響,一大蓬寒星,猝然噴出,要想躲避,卻因距離甚近,已是不及,數十支毒針,全部打入前胸,翻身倒地,立時了賬。

和虯龍棒對敵的和尚,一看形勢不對,就雙足點地,倒蹤入林。

兩個壯漢,強敵已去,才看清出手援救自己的,卻是一個文弱書生,不由微微一愕。

使判官筆的趕緊抱拳說道:“在下惲奇,這是兄弟惲異,適才蒙兄台仗義相助,感激不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嶽天敏也連忙答禮,一麵笑道:“兄弟昆侖嶽天敏,因探尋仇人來此……”

話未說完,那鬆林之中,突然怪嘯大作,聲音急促!

惲奇急道:“這是賊禿們鬼哨傳聲,可能調集高手,趕來圍擊,嶽兄我們還是出了山再詳談罷!”

三人同時展開輕功,一口氣翻了兩座山峰,距離大雄寺已是甚遠,矚目四眺,昏暗之中,但見群山起伏,連綿不絕,三個人誰都不知出山路徑。

這時已接近黎明,天色昏黑,大家折騰了一晚,經寒風一吹,也微有倦意。

惲異提議道:“這時昏黑得東西不辨,我們不如等日出之後,認明方向,再走不遲。”

惲奇和嶽天敏自然同意,這就找了一處避風岩穴,坐下來養神。

東方逐漸黎明,雲層裏的朝霞,幻出無比的彩色,一輪紅日,緩緩的從山穀中爬上來,又照耀到大地!

一陣雜遝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三個人同時睜開眼來。

惲異壓低著聲音道:“大約有八九個人。”

惲奇立起身來,怒道:“這批賊禿,地勢比我們熟悉,今天要速戰速決,才能離開此山。”

三人出了岩洞,突聞幾聲吆喝,八九個和尚,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為首一個身著青色僧袍,麵如黃蠟,手捧降魔杵,冷笑道:“三位檀樾,原來躲在這裏,反正你們也莫想活著下山了,不如跟佛爺回去,聽候發落,佛爺慈悲為懷,到時給你們個幹脆就是。”

惲氏兄弟,對使一個眼色,兩人左手同時迅速的戴上麂皮手套,身形突然打橫裏蹤出,喝聲:“死不完的賊禿,嚐嚐太爺們‘七返神砂’厲害!”

黃麵和尚厲聲答道:“七返神砂,果然烏蒙一寶,名聞江湖,但仗著歹毒暗器傷人,算是那一門好漢?是好的,過來和我黃麵頭陀戰上三百回合。”

惲異也喝道:“和你們這批以多為勝的賊禿,講什麽江湖道義?”麂皮手套,向左邊革囊中抓去。

嶽天敏一聽對方自稱黃麵頭陀,趕緊叫道:“惲兄且慢!這黃麵頭陀,小弟有話問他。”

說著閃身出去,向黃麵頭陀拱手道:“在下嶽天敏,有一事請教大師父,不知肯否見告?”

黃麵頭陀冷冷的道:“你先說出來聽聽。”

嶽天敏道:“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不知可在寶刹?”

黃麵頭陀微有慍色,昂然的道:“他兩人在怎樣?不在又怎樣?”

嶽天敏劍眉一軒,怒道:“這兩個賊子,與我嶽天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正在找他們算賬。”

黃麵頭陀哈哈笑道:“你隻要勝得了佛爺手中降魔杵,自然奉告。”

嶽天敏道:“大師父一言為定,請賜招罷!”

黃麵頭陀怒道:“你還沒有撤出兵器。”

嶽天敏悠然的道:“對付大師父,在下還用不著兵器。”

這句話可把黃麵頭陀氣得七竅生煙,冷哼一聲,右手降魔杵“五丁開山”,右掌一翻“金龍探爪”,趁勢劈出。

嶽天敏右掌虛空一推,身形向左飄出,跟著左掌微吐,用了五成力道,硬接黃麵頭陀一掌,試試他的功力。

掌力接實,黃麵頭陀一條左臂,隱隱酸麻,心頭大驚,降魔杵“怒海翻瀾”,疾卷出去。

一霎時杵影縱橫,盡是殺招。但不管你杵招如何淩厲,每到變招將出之際,都被對方連綿的掌勢封住。

這正是嶽天敏在昆侖下院同二師兄涵真子精研“太清劍法”時,所領悟脫化出來的“太清掌法”,封、黏、卸、切,隨著敵人的拳掌兵刃,變化應用,製敵機先。

黃麵頭陀空有一身本領,卻是施展不開,怒吼連聲。兩人纏鬥了二三十招,嶽天敏不願多耗時間,乘隙進招,呼呼兩掌,把黃麵頭陀逼退兩步,陡的覷準降魔杵,伸手一招。

黃麵頭陀隻覺降魔杵在手中猛的一震,虎口劇痛,竟然脫手飛出,落到了對方手上。這一驚非同小可,才知對麵的文弱書生,卻是身懷絕學。

嶽天敏笑嘻嘻的接過降魔杵,道:“大師傅,承讓承讓,現在可把王三元、何成蛟兩人住處見告了罷!”

黃麵頭陀一張黃慘慘的臉上,更顯得黃中透白,憤然的道:“不錯!他們在兩月前,確曾來過大雄寺,不過當時就被貧僧師傅驅逐下山,現已不在本寺了。”

嶽天敏疑信參半,又道:“大師傅,此話當真?”

黃麵頭陀冷冷的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信不信由你。”

嶽天敏看他神色,非似虛語,忙道:“承大師傅明承,在下感激不盡。”說著和惲氏兄弟,轉身就走。

黃麵頭陀和七八個和尚,愣愣的看他們從容離去。

嶽天敏等三人,加快腳步,才翻過一座山頭,猛地裏一聲震撼山穀的長笑,破空飛來!

颼!颼!颼!黃影連閃,麵前突然多了四個黃衣僧人,向自己怒目而視。

前麵一個,身材高大,滿頭紅發,散披肩上,粗眉大眼,一臉橫肉,生相極為獰惡。

這人一看麵貌,就知是赤發尊老了。

他手持禪杖,態度狂妄的向三人問道:“連傷本寺弟子,和監院師父的,就是你們三個娃娃嗎?”

聲若夜梟,使人聽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惲奇見到赤發尊者親自追來,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赤發尊者為大雄寺第二高手,武功僅次於枯木和尚,憑自己兄弟這點功力,合手施為,恐怕也接不住他一二十個照麵。

和自己同行的嶽天敏,看他出手武功雖然勝過自己,恐怕也難以為敵。何況赤發尊者身後,還站著三個黃衣僧人,其中一個就是昨晚和惲異對敵的監院之一,功力甚深,看來今日這關真不易闖過。

心頭略一打轉,遂和兄弟惲異打個暗號,麂皮手套揚處,兩把“七返神砂”,化成漫天煙霧,霏霏蒙蒙,七彩繽紛,向赤發尊者迎頭灑蓋而下。

猝然發難,這股聲勢,也端的厲害!

赤發尊者桀桀怪笑,說道:“別人怕你們烏蒙老怪的‘七返神砂’,在我尊者麵前,真是班門弄斧。”

左臂微微一摥,狂飆起處,惲氏兄弟所發的“七返神砂”,立被震散。亦發尊者正待就勢追殺!

猛見一條人影當頭飛墮,連身法都未看清,人已落到自己麵前。赤發尊者心頭一愕,向後退出半步,定睛一瞧,卻是三人中的一個文弱少年,隻見他雙手一拱,含笑說道:“在下嶽天敏,因追尋仇人,誤闖寶山,不想引起貴寺師父誤會,致失手傷人,心實不安,大師父望重武林,還請多多恕罪,讓在下三人,下山去罷!”

赤發尊者看清來人,臉色突然一沉,喝道:“小施主倒說得輕鬆,今日你們還想下山去嗎?”袍袖疾拂,一陣勁風,像驚濤駭浪般自袖底卷出!

惲奇見狀,不由大驚失色,忙喊:“嶽兄快退!這是赤發禿驢的‘鐵袖神功’。”語聲未歇,蓬然一聲悶響。

這種內家真力的拚鬥,絲毫取巧不得,嶽天敏硬接對方一招“鐵袖神功”,立覺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後退出半步。

赤發尊者上身晃動,差點立腳不住,心頭微震,殺心陡起,隨著一陣桀桀怪笑,禪杖驟然出手,“力劈五嶽”,迎頭就打!

嶽天敏退了半步,早有準備,龍形劍嗆啷出匣,劃起半圈青虹,“物換星移”,輕輕一挑,竟把重逾千斤的來勢,化解無形。

赤發尊者心中有數,對方這個文弱少年,內力竟然和自己不相伯仲。一時不敢再存輕敵之念,又是一聲怪嘯,杖招倏變,刹那間,數丈方圓,隻聽杖風呼呼,杖影如山,大雄寺鎮山之寶的“伏魔杖法”,端的非同小可!

嶽天敏全身被圈入杖影之中,他臨危不亂,左訣右劍,太清劍法業已展開,龍形劍一掣一揮之間,身前漩起了一團青紫光圈。

任你禪杖急若驟雨,但始終被一層蒙蒙劍氣,擋在五尺開外,莫想越雷池一步。

一陣工夫,雙方就拚搏了五十三個回合。

赤發尊者武學實在是爐火純青,高深莫測,一支禪杖直如怪蟒纏身,惡蛟逆水,挾著點點杖影,盡向青蒙蒙的光圈中猛擊,吐招歹毒,出手狠辣,威勢實是嚇人。

赤發尊者滿擬自己伏魔杖法展開,對方決難支持,那知連演絕招,依然莫想傷他分毫,雖然怒火中燒,卻也不敢大意。

細察對方劍招,隻覺精微絕倫,極難找出半點空隙,而且每逢青中透紫的光華遞到之處,雖然離身還有數尺,寒芒即已砭人。不由心頭一凜,心想這種高深的劍法,自己數十年江湖,尚屬僅見!

猛聽一聲清嘯,聲若龍吟,對方的青紫光圈,陡然暴漲,霎那間漫天紫罡,金星流動。

隻覺劍光如幕,由四麵八方合圍而來,頓時把自己裹在這一片耀眼奪目的奇幻劍勢之中。

赤發尊者,何許人也?他那會被這穜幻覺所迷困,隻不過感覺到對方出手,迅捷得幾乎使肉眼看不清楚罷了。

這倒也還可以勉強應付,最難的就是對方每一劍後麵,都是接連三招,綿綿無窮,變化莫測!根本就沒有使人緩氣還手的機會。

自知長此下去,決難久持,不若乘機衝出劍幕,再作打算。他赤發散亂,黃牙暗咬,忽的大喝一聲,呼呼劈出兩杖。

這兩杖走他數十年修為內家功力所聚,威勢自非尋常,太清劍法雖然玄機變化,奇奧莫測,也難擋得住這股強猛的衝撞,青紫光幕,立即被蕩開了一個空隙。

赤發尊者身隨杖起,雙足一點像流星般疾衝而出,人已到了三丈開外。那知嶽天敏連演太清劍法,正好使到三十二式。

發尊者衝出劍幕。他兩人本來都是全力相搏,這一驟然失去對手,餘勁未歇,那裏還收得住招?

龍形劍化作一道青紫光華,脫手飛出,直向赤發尊者身後,電射而去,絲絲生風,寒芒四吐!

赤發尊者腳跟還未落地,風生腦後,回頭一瞧,直嚇得心膽俱裂,敢情這少年還會飛劍。

急忙之中,舉起禪杖,向後擲出,這時逃命要緊!也顧不得平日尊嚴,“懶驢打滾”,人從橫裏連翻帶滾,又滾出去了兩丈來遠。

隻聽身後“喀嚓”一聲,粗逾鵝卵的精鋼禪杖,立被截作兩段。赤發尊者塵土滿臉,狼狽的站起身來,回頭一瞧,少年依然站在原處,那支青虹吞吐的寶劍,好好的握在手上,似乎和沒有事情一樣。

驚魂甫定,反疑心適才驚恐過度,但相隨自己數十年的禪杖,明明已攔腰切斷,靜靜的躺在地上。

這時四野反顯得非常沉寂,突然從寧靜中響起了一個蒼勁冷峭的聲音:“小施主竟能飛劍傷人,這手絕藝,老衲還隻是耳聞,不知師承宗派,可肯見告?”

聲音雖然不高,卻字字鏗鏘,震懾人心!嶽天敏依聲望去,那五丈開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又瘦又小,身穿古銅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持念珠,迎風而立。

那枯幹得像骷髏似的臉上,須眉虯結,看不清口鼻,祗露出兩個精光四射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直似兩把利劍,威棱逼人。

不由機伶伶的打個寒戰,心想如果在晚間遇上,不當他僵屍才怪!

當下抱拳答道:“在下嶽天敏,乃是昆侖門下,老師父大概就是枯木前輩了?”

枯木和尚一無表情,冷冷的道:“昆侖還有小施主這樣高手,真是難得!”

話到這裏,掃了惲氏兄弟一眼,聲音突轉嚴厲,接著又道:“大雄禪寺,二百年來,還沒人敢上山生事,當初有幾個自命不凡的闖了上來,也從無一人能活著回去。三位小施主自然身懷絕學,才敢闖上太行山來,老衲也不過份留難,隻要能接得住老衲三招,大雄寺就破例讓你們安然下山。好!三位小施主就請並肩子上罷!”

嶽天敏暗忖事已如此,說也徒然,眠前的枯木和尚,雖然厲害,自問接他三招,也許還可承當。

但惲氏兄弟,功力較差,不如要他們先下山去,免得礙了自己手腳。

當下劍眉一軒,慨然說道:“老師父既然要向在下賜招,恭敬不如遵命,那就由在下一人奉陪就是。”

接著回頭就向惲奇兄弟打個眼色,朗聲說道:“這裏由小弟奉陪老師父三招,兩位惲兄就請先下山罷。”

惲氏兄弟一看嶽天敏居然要想一人獨當枯木和尚三招,卻叫自己兄弟先走,不由心中十分感動,但江湖上,那有如此不顧義氣,臨危先走之理?

正想開口,猛聽耳邊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們兩個小鬼頭,還不快走,再待下去,就壞事了,這裏有我老人家擔待。”

惲奇回頭一望,那有半點人影?可是耳邊明明有人說話?

正在遲疑,眼看嶽天敏麵露焦急,又道:“兩位惲兄,盡管先行。”

說著連使眼色,催促不迭!“小鬼頭,還不快走!”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有點憤怒!

枯木和尚也不耐,厲聲喝道:“既然嶽小施主要單獨留下,你們兩個娃娃,就去罷!”

惲奇知道已有高手在暗中援助,多著自己,反而礙手,也就一拉惲異,向嶽天敏拱手道:“既然嶽兄吩咐,小弟兩人先行一步。”說著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大雄寺的和尚,有枯木吩咐,自然無人再敢攔擊。枯木和尚等兩人去後,望嶽天敏一眼,連連了點頭,溫和的道:“小施主這份義氣,這種膽量,老衲不勝欽佩,你可準備了!”

說著左腕袍袖微拂,露出一隻肉內陷,枯幹得像鳥爪般的手掌,向前輕輕一推!

這一掌顯然隻用了五成力道。

嶽天敏那敢絲毫大意,腳踏丁字步,凝神蓄氣,勁運右臂,跟著掌心微吐,“太清罡氣”和“縱鶴擒龍”兩種功夫,同時並施。

掌風相接,隻覺一股無形的潛力,軟如綿絮,向自己反彈過來。頓感右臂酸麻,身形晃動,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枯木看到這種情形,也著實心驚,憑自己數十年浸**的綿掌,雖然隻用上五成力道,但江湖上能接得住的,也寥寥無幾。

對方二十不到的少年,居然隻用單掌硬接,隻不過退出一步,這份功力,已屬罕見,難怪他誇下海口,一人承當。

此人身懷絕學,再過二十年,江湖上怕無人能敵?

老和尚殺心陡起,陰側惻的一聲幹笑:“小施主功力果然非凡!再接老僧第二招。”

兩隻枯幹的手掌,五指倏呈灰白,漸漸由灰轉黑,手指微屈,掌心內凹,向前緩吐!

這一次的掌力,迥異先前,隻見從內凹的掌心,似乎隱隱的飛出一縷深灰色的輕煙,隨著就有一股無比的潛力,像驚濤駭浪,洶湧而出。

最奇的這掌風,竟然在半空中自動旋轉,發出呼嘯,中間還尖雜著絲絲異聲。

嶽天敏不敢分神,暗暗運集全身功力,蓄勢以待,見枯木揮掌之際,也雙掌平胸推出。

兩股潛力,懸空一按。嶽天敏立時覺出不對!那股呼嘯而來的旋力,重逾千鈞,自己的“太清罡氣”在前麵把來勢擋住,但因正麵擋了一下,那旋轉的壓力,猛的從兩邊分開,由左右向後卷過來。

呼嘯和絲絲之聲,突然大盛。嶽天敏大驚失色,這是什麽掌法?

心念才動,立郋使田“雲龍九式”中的“神龍迥翔”,身形向後平飛出去三丈來遠。

這本世電光火石的一瞬,心念動作,間不容發,嶽天敏縱然見機得快,已經遲了半步,左肩上似被掃著了些,隻覺微微一麻,鼻中嗅到一股腐屍之氣,令人作嘔,全身陡然打了一個寒噤。

雙腳才一落地,猛聽耳邊有人說了聲:“年輕人,還不快走!”

聲才入耳,右臂似已被人握住,身形驟起。

“我當是誰?老酒鬼你也來插手多事?”枯木和尚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老禿驢,失陪!失陪!”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搖曳長空,自己兩腳,虛飄飄的足不沾地,掣電禦風,向前疾馳。

眼看山岡起伏,像流水般滑過,兩耳呼呼有聲,這種“躡空虛步”的功夫,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大約過了一刻多時辰,腳下已逐漸緩慢下來。嶽天敏回頭一瞧,那拉著自己急奔的是個酒氣醺醺的矮小老頭,看他腰係酒葫蘆,手執旱煙管,不是自己初出門時,在船上戲弄船老大的髒老頭是誰?

據二師兄說:他老人家和自己師傅同輩,是目前江湖上碩果僅存的有數高手,大家因他遊戲風塵,不拘形跡,亦莊亦諧,亦酒亦仙,就叫以醉仙翁……嶽天敏正在沉思。

“年輕人,到地頭啦!你在想什麽鬼心思?難道要我老人家拖著你跑一輩子?一個晚上沒酒喝了,我早已骨軟筋酥,全身使不上勁,那裏還跑得動?”醉仙翁一麵說話,左手向前一摔。

嶽天敏冷不防一個踉蹌,向前衝出了兩三步,才算站住。趕緊上前一步,倒身便拜,口中說道:“晚輩幸蒙老前輩……”

醉仙翁旱煙管向空亂揮,勃然怒道:“老前輩,老前輩,你幹脆叫我老不死!老酒鬼好啦!你這樣子,不要折煞我嗎?”

嶽天敏心中一愣,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惹他發起怒來,一時跪在那裏發愣。

醉仙翁越看越生氣,朝著嶽天敏也噗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你跪著不肯起來,想是要拜死我,現在我拜你好了。我老人家沒有酒喝,正沒有好氣,你還來逼死我?”

嶽天敏這才想起他平生最討厭人家磕頭跪拜,自己一時大意,才惹他生了大氣。

慌忙站起身來,陪笑說道:“老前輩……你老人家酒喝完了,這裏離小鎮不遠,晚輩這就陪你老人家前去喝酒。”

醉仙翁一聽,忽然轉怒為喜道:“你早說請我喝酒,我老人家也不會生這末大氣,這陣子豈不白耽誤了時間,快走!過足了癮,我老人還有話問你呢!”

嶽天敏見他轉怒為喜得這麽快,心中暗暗好笑,這老人家脾氣恁地古怪,那知他這略一沉思,醉仙翁梯梯他他的已經跑出老遠。

嶽天敏不敢擔擱,連忙跟了下去,才轉出山腰,醉仙翁已經跑得不知去向。

卻見山腳一塊平地上,刀影翻騰,金鐵交擊,有四個人正在捉對廝殺,旁邊還站著四人,手握兵刃目注戰場。

不由加緊腳步,向前奔去。那旁觀的一老三少,一見山有人下來,早就注了意,這時大家距離漸近,其中兩個青年,飛也似的迎了上來,口中叫道:“原來嶽兄你也來了?”

嶽天敏一看竟是褚家麒褚家麟兄弟兩人,不由喜道:“小弟正為追尋你們來的,不想反趕到前麵來了。”

戰場中突然有兩個人跳出圈子,也齊聲叫道:“嶽兄,你果然下山來了!”說著直奔過來,卻是惲氏兄弟。

嶽天敏見在這裏碰上褶老莊主,心中大喜,一麵介紹惲氏兄弟,和大家見麵。

褚老莊主也替兩個壯漢向嶽天敏等三人介絽,才知和惲氏兄弟動手的兩人,一叫神彈子範澍祥,一叫二郎神徐繩武,乃是黑龍幫的兩位香主,大家握手言歡,各自說了許多仰慕和道歉的話。

原來褚老莊主一行,由石臼湖出發,又在開封分局子裏多耽擱了兩天,才上山來,因大家都不知大雄寺的走法,到了山腳,卻巧看到山上有人下來,二郎神就上前問路。

那下山來的正是惲氏兄弟,一肚子怒火,沒處發泄,見有人問起大雄寺,自然沒有好言對付,雙方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閑言表過。

褚老莊主問起嶽天敏怎地也來了太行山?

嶽天敏把自己去褚家潭和石臼湖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一麵指著惲氏兄弟笑道:“小侄和兩位惲兄,今天如果沒有高人相救,差點把性命送在太行山了。”

惲奇接口問道:“對了!昨晚小弟被囚的石室,鐵門突然打開,當時有一個蒼老聲音叫我們快走,今天枯木禿驢一出場,那個蒼老聲音,又連催我們盡速下山,這位暗中相救的高人,不知到底是誰?”

嶽天敏笑道:“他老人家已在前麵相候,我們趕快下山,遲了他老人家會不高興呢!”

家鳳姑娘忍不住問道:“嶽大哥,你說高人,到底是誰呀?”

嶽天敏道:“他老人家是醉仙翁。”

褚老莊主聞言不由十分驚訝的道:“醉仙翁!他老人家現在那裏?”

嶽天敏笑道:“他這時大概已在小鎮的酒樓裏了,是小侄請他喝酒去的。”

褚老莊主忙道:“嶽老弟,你趕快先走,這位老人家的火爆脾氣,會等得不耐煩。”說著連連催促,嶽天敏知他所說是實,也就不再客氣。

一陣急奔,早就到了山下小鎮。好在這個小鎮隻有一家酒店,設在路邊。

嶽天敏才一進去,便聽醉仙翁的聲音正在大笑大嚷:“好啦!好啦,我老人家可沒有白吃你的,那人不是來了麽?哈哈!”

座位上陡的站起一個人來,身形一閃,很快的奔了過來,口中喊道:“敏哥哥,果然是你!”

一把握住嶽天敏的手腕,緊緊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