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稚英不由問道:“這烏風草的主人,老前輩既然知道,還乞明示。”

浮玉居士笑道:“此人來曆你們既然不知道,還是不問不聞最好,醉仙翁呷你們前去,而且還給了你一個記號,自然有了安排,決不會錯。”

龐小龍一聽,早就嘟著嘴道:“爺爺平日都是爽爽快快,怎麽今天也賣起關子來了,好爺爺,你還是說給嶽哥哥尹姐姐聽罷!”

說著扭在浮玉居士身上,隻是不依。浮玉居士慈祥的撫著龐小龍頭頂,笑道:“爺爺那是不肯說?實在說明了,對你嶽哥哥有害無益。”嶽天敏見他如此一說,也就不好再問。

浮玉居士對嶽天敏極為讚許,接著又訊問了兩人的身世。喟然歎道:“嶽老弟身懷絕學,終有手刃親仇的一日,你世伯上官靖,說起來和老朽還有莩葮之親,可憐他一家落得如此慘局,所遺一女,日後嶽老弟如能查訪得到,還勞送她到西天目太微穀來。”嶽天敏唯唯答應。

龐小龍小眼睛碌碌地望著爺爺問道:“你老人家說的上官靖,和我們還有親戚?”他顯餘有點奇怪。

浮玉居士笑道:“傻孩子,你媽不走也姓上官嗎?”

龐小龍驚喜的道:“哦!哦!那末那個小女孩,我要叫她什麽呢?”

浮玉居士忍不住莞爾而笑,說道:“人家年紀,可比你大得多呢!你要叫她姐姐才對。”

“哦!爺爺,那我要跟嶽哥哥去啦,去找上官姐姐。”

浮玉居士道:“胡說!現在還不知道她在那裏呢,將來找到了,你嶽哥哥自然會送她來的。”

接著又對尹稚笑道:“你師傅當年被玉虛真人逐出門牆,原也隻是略寓警戒之意,不想她剛愎自用,決絕如此!玄陰經雖非玄門正宗、倒也並非什麽旁門邪說,天下武功,本無邪正,用之於正則正,用之於邪則邪,姑娘誌潔行芳,出汙泥而不染,尤為難得,他日有暇,可與嶽老弟同去西天目住上幾天。”尹稚英紅著臉連連答應。

龐小龍喜道:“尹姐姐你一定要來,我媽媽一定會歡迎你的。”

嶽天敏因此處隻有一家客店,便去把馬匹行囊搬來落店。

尹稚英自從聽到敏哥哥傷勢如此嚴重,日期緊迫,不由翠黛深蹩,憂心如焚,嶽天敏卻比較豁達,晚飯之後,陪著浮玉居士談了一陣,才回房安歇。

第二天,嶽天敏尹稚英兩人急於趕路,就向浮玉居士告辭先行。龐小龍拉著兩人的手,小眼圈有點紅潤,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氣。

還是尹稚英再三的說,自己和嶽哥哥,貴州回來,一定會去他看,這才把他哄好,和兩人鞠躬道別。

尹稚英緊記著浮玉居士二十天期限之說,心急如箭,巴不得早日趕到雲霧山去,但又不能兼程急趕,隻好計算裏程,按時投宿。

他們從襄陽起程,經南漳、遠安、五峰、足足走了五天,已進入湖南境界,再向西南奔永定、古丈,又走了六天,才到達貴州交界的鳳凰。

一路上尹稚英什麽事情都不讓敏哥哥稍有勞動,愛護體貼,真可說是無微不至。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愁結眉心,算算隻剩下了九天,敏哥哥的臉色,顯然越來越消瘦,兩個眼眶,也漸漸陷了下去。

憐惜、憂慮、和路途勞頓,使得這位平日英風颯颯的俠女,也為郎憔悴!

嶽天敏看在眼裏,心中又感激,又愛憐,自然多方勸慰,無限溫存,是以一路上鶼鰈私情,卿卿我我,說不盡旖旎風光,不在話下。

進入貴州之後,尹稚英更是入境問俗,小心翼翼,不敢多招是非。

第三天中午,到了麻江,打尖之後,又趕到都勻,總算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一天,當下就在都勻落店。

玄陰教發跡雲南,雖然那時尹稚英還在髫齡,但教中年長的人,也不時談起雲貴情形,記憶猶新,落店之後,她就向街上購買幹糧和辟瘴解毒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尹稚英就向店小二打聽去雲霧山的路徑。

店夥看了兩人一眼,說道:“兩位客官,不知去雲霧山有何貴幹?這山上終年雲霧,不見天日,不但無路可行,而且到處都藏著毒蟲野獸,從無人跡,我勸兩位還是不去的好。”

尹稚英知他一番好意,但自己趕路要緊,那管這些,當下說道:“我們有急事去找一個人,你隻需說出路途就是。”店夥還沒回答,陡聞身後有人冷笑一聲。

尹稚英回頭一瞧,隻見從店堂中穿過一人,直向後房進去,當時也沒有在意。

店夥見客人有急事前往,不便多說,便把去路指清,兩人會過店賬,就雙雙就道。

雲霧山,座落貴定縣以南,都勻縣以西,綿延數百裏,山勢險要,峻嶺插天,因為終年被雲霧封鎖,不見天光,到處都是黝林豐草,腐葉泥沼,蛇蟲潛伏,瘴煙蔚蒸。

山區附近居民,也裹足不前,亙古以還,就是一片荒僻神秘,陰森死寂的處女地帶。

兩人馬行,不消一個時辰,就到了雲霧山麓,原想山下總有幾家獵戶農家,可以寄存馬匹。

那知到了地頭,卻是一片荒涼,四周闃寂,那有半點人煙?

迎頭群峰隱隱,雲霧繚繞,地上草長過人,連入山途徑都沒有。尹稚英不由心頭一愕,像這樣險惡窮山,漫說隻有醉仙翁所畫的一張雙斧記號,即使有姓有名,在偌大山區,也無從找尋?何況隻剩下五天半時間,眼看敏哥哥的傷勢,逐漸惡化……

她心情沉重,麵對茫茫雲山,一言不發的怔怔出神!

嶽天敏下馬之後,看尹稚英神色疑難,不由笑道:“雲霧山果然十分險惡,這裏既然沒有人煙,我們不如把馬匹放了罷!”

尹稚英點了點頭,跳下馬來,把韁繩在馬頸上圈了幾圈,順手一拍,讓馬自去,才回頭向嶽天敏勉強笑道:“敏哥哥,我想烏風草的主人,定是遁世高人,隱居在山林深處,我們走罷!”

說著緊了緊背上包裹,然後和嶽天敏雙雙登山。

兩人入山之後,就施展輕功,直向群山深處奔去。約摸跑了兩個多時辰,嶽天敏瞥見英妹妹鬢角上已見汗水,嬌喘頻頻,心中甚是過意不去,自己也覺得心頭跳動,左肩隱隱作痛。

當下就把腳步放緩,停下身來,兩人找了一塊大石坐下。尹稚英從懷中抽出繡帕,用指頭輕輕的替敏哥哥揩著汗漬,十分關切的問道:“你可累了吧,瞧!臉色都跑得發白了,下午我們慢一點走好啦!”

嶽天敏看她粉臉嬌紅,香息短促,胸前雙峰,還在隱隱顫動,起伏不停,分明也跑累了,卻隻顧切自己,不由心中一蕩。

低下頭去,在她粉頰上吻了一下,低聲笑道:“不要緊,我還不累,你自己累成這個樣子,還不好好憩息一陣。”說著把英妹妹嬌軀,攬入懷中,依偎了一陣。

尹稚英用纖手掠了掠鬢發,嬌羞的瞧著敏哥哥道:“好啦!我們吃點幹糧,就走嘛!”

用過幹糧,尹稚英珍惜著五天半的時間,芳心焦灼,就催著敏哥哥快走,一麵又再三叫他慢慢的走不可使力。她真是急又不是,慢又不是,真難死人啦!

橫梗在前麵的,盡是危崖峻嶺,斷澗絕壑,雲氣霏霏,白霧茫茫,密壓壓的參天古木,陰森森的過人茂草。這種險峻窮惡的荒山深穀,真不知何去何從?

尹稚英挽著敏哥哥臂膀,並肩前行,就揀那些可能住人的峭壁之下,巉岩之旁,絕壑之間,深穀之中,一個個的挨次探尋。

這樣蹤一陣,跑一陣,又要敏哥哥息一陣,不知不覺又去了兩三個時辰。

金烏西墜,天半浮雲,幻出了絢爛無比的彩霞,樹林中千百種鳥啼的聲音,啁啾不絕!

流水潺潺,鬆濤如嘯,還夾著猿啼狼嗥,越顯得空山薄暮的景象陰森!

這時兩人已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巒幽穀,竟找不到半點跡象。

看看夕陽流霞,已逐漸的被茫茫夜色所吞沒,四下裏慢慢的昏暗下來。

尹稚芵緊鎖著雙肩,說道:“敏哥哥,天色已將昏黑,今晚我們且找個山洞休息一宵,明日再找吧!”

這天晚上,就在一座高山的峰腰上,覓到一個石洞,權且休息。兩人搬了塊大石,堵住洞口,吃過幹糧,尹稚英依著敏哥哥身側,闔上秀目,不一會,香息低勻,漸漸睡去。

嶽天敏跑了一天山路,也極感勞累,方覺渾然入夢之際,似乎聽到洞口有輕微的聲音,及洞而止。

深山黑夜,正是野獸出沒之時。嶽天敏睡思恍惚,也並未在意,過了半晌,陡然一聲冷笑,清晰的傳來,這分明是人聲。

他猛的驚醒,輕輕起來,移開大石,側身閃了出去。向四外一瞧,蒙蒙夜色,那有人影?

即便有,隱藏在草叢之間,也不容易瞧到。在洞口站了一會,看看並無可疑。

心想也許是夜梟也說不定,反正露宿荒山,自己警覺一點也就是了。當下回轉石洞依舊靠壁坐下,養起神來。

一覺醒轉,已是清晨,眼看英妹妹整個嬌軀偎在自己懷中,闔著長長的睫毛,睡得極為香甜。

櫻唇微露,吐氣如蘭,粉臉上紅馥馥的微帶笑容,迎著洞外朝霞,越覺得清麗絕倫,嬌豔欲滴!

海棠春睡,簡直把敏哥哥看直了眼,他那忍把她驚醒,小心得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英妹妹的嬌軀,在他懷中微微轉動了一下,倏地睜開眼來,說道:“啊!

時光不早啦!你先醒了,怎不喊我一聲呀?”說著翻身坐起,一麵理著散亂的秀發。

嶽天敏笑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大概你昨天跑累了,所以沒叫醒你,好多憩息一會。”

他沒有把昨宵聽到的冷笑之聲,告訴她聽。

尹稚英好像陡的想起什麽事來,右臂一伸,拉著敏哥哥的手道:“唉!隻剩了五天啦!

真急死人。”

嶽天敏笑道:“要找也不忙在一時,我們出去洗臉,吃飽了再走不遲。”尹稚英隻好順著他盥洗完畢,吃了點幹糧,才相繼出洞。

時間如白駒過隙,去得真快!兩人翻山越嶺,茫無頭緒的亂竄亂找,一晃眼就是五天,依然沒有絲毫朕兆。

眼看隻剩下了最後一天。

嶽天敏漸漸覺得心神煩倦,呼吸脹滿,但他不願讓英妹妹瞧到,還故意打著點精神。但臉色消瘦,形神憔悴,那會看不出來。

尹稚英緊記著日數,直急得心如刀絞,一會罵醉仙翁老不死,老酒鬼,有話不肯明說,一會又埋怨浮玉居士倚老賣老,故弄玄虛,都不是好人!

但唯一能夠支持她的,卻是堅決的信心,不管踏破鐵鞋,也要把烏風草找到。

因為時不與我,二十天隻剩下最後一天,眼看明日立春之後,敏哥哥的傷勢,就會逐漸惡化。

嶽天敏和尹稚英這一天不知不覺的加快腳步,兩人跑了半個時辰,奔到一座峰腳之下。

抬頭一望,隻見隔山矗立著一座高峰,排雲直上,高插天半。

尹稚英一收雙足,正想和敏哥哥說話。猛的回頭過去,不由花容失色,芳心一陣猛跳。

原來敏哥哥卻落後了幾步,臉色慘白,人已搖搖欲倒。

她心中一急,趕緊掠過身去,一把攙住,扶著他在鬆根上坐定,著急問道:“敏哥哥,你覺得怎樣了?”

嶽天敏一陣喘息,苦笑著道:“英妹,我……我不要……緊。”緊字還沒出口,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尹稚英珠淚不由奪眶而出,急道:“敏哥哥,快不要說話,先坐一會。”她抱著他,直急得心頭亂顫,手足無措。

嶽天敏閉目靜養了一陣,略覺好些,扶著她香肩,低聲說道:“英妹,你不要急,我還不礙事。”

尹稚英拭著眼淚,勉強笑道:“敏哥哥,你在這裏憩息,我去舀點水來。”說著拿出水瓢,嫋嫋的沿著山腳走去。

原來兩人還是早餐時飲過一頓山泉,後來急著趕路,山麓中雖有小溪,因並不口渴,也未在意,這是尹稚英自己覺得口中有些發幹,便想替敏哥哥舀點水喝。誰知走了一陣,兩麵樹林雖極茂密,卻沒有泉源。

她心中一急,腳步加快,又走了一段,猛聽鬆濤竹韻之中,還夾著水響,好似離前麵不遠。

她跟著水聲尋去,果然那山腰處,橫著一條白練,趕緊幾個起落,奔上前去。

臨近一看,那道山泉流行之處,卻是一條天然石埂,當中微凹,卻祗寸許來深,不能用瓢舀取。

她也嫌地上水淺,不太幹淨,便站起身來,順著水流的源頭尋去。

轉出半個山頭,便見半山坡一處石壁上,有一股碗口粗的水柱掛下來。

離壁丈許遠近,有一個圓形小潭,亂石嶒陵,水聲嘩嘩,水花四濺。潭水極為清冽,自己飲了幾口,便舀滿一瓢,回身就走。

那知她適才信步尋來,一心隻在找水,並未覺得已跑出老遠,這時循著原路回去,手上又擎著個瓢兒,不能快走,才發覺原來已經跑出三數裏外。

走了好一會,才算回到原處,一看卻不見了敏哥哥,還當他到林內小解去了,並未在意。

就在水瓢在鬆樹根上放穩,自己倚著樹身坐下,憩了一陣,仍不見敏哥哥回轉,不由心中生疑,連叫了兩聲,也並無回音。

她心頭一急,霍的跳起身來,向四下細細察看,更沒有發生過打鬥痕跡。當下雙足一點,蹤上一株高大樹枝,居高遠矚,也找不到一點蹤影。

尹稚英飄身下樹,心想:“敏哥哥決不會棄了自己而去,那末在自己舀水這段時間中,除非發生了什麽緊急之事,來不及等候自己,但即使來不及等待自己,也應該留個記號才對啊!否則呻我到那裏去找他呢?”

繼而一想:“自己舀水這條路上,既沒有看到敏哥哥,那他一定從右邊山腳去的。”

想到這裏,就向右山腳趕去。才到路口,果然發現沙地上劃了一個箭頭,知道所料不錯。趕緊依著箭頭所指方向,施展輕功,向前直奔。

她心中牽掛著敏哥哥,向前緊趕,耍知崇山峻嶺之中,原無道路可循,她一時大意,卻把路越錯越遠,兀自絲毫不覺。

這樣奔了半個多時辰,隻是不見敏哥哥的第二個標記,心中有點懷疑,敢情自己跑錯了路?

她一收雙足,蹤目四顧,這時自己已掠到兩座山峰中間,地勢陰暗,怪石森錯,叢林幽濕。

有幾處毒嵐惡瘴,彩霧蒸騰,卻是個極為險惡的所在。她掏出辟瘴藥末,在鼻孔中抹了一些,就攀藤附葛而下。

到了穀口,竟發現一條彎彎曲曲的山溝,寬僅丈許,藏在參天古樹之下。草樹相連,雜以藤蔓,若不細細打量,決看不出來。

她藝高人膽大,心念一動,倏的拔出長劍,由藤陰下披荊斬棘,循路走去。隻覺地處卑隰,叢草之間,蛇蟲亂竄,颼颼有聲。

這條山溝,原是兩峰中間的一個裂口,越走越高,約摸走了兩三裏路,溝縫獑寬,再經過兩個轉折,山溝走完,眼前倏的一亮。

原來已到了一座小山頂上,麵前一大片平地,疏疏落落的長著幾十株大樹,盡頭處三麵環山,峰巒聳立,別無通路。

當下便由山崖夾縫中走出,細細一瞧,隻崖左一帶,土層赤黑,草木不生,崖壁上盡是一個個小孔,密如蜂巢。

掛右一股細流,似是人工引導,圍繞著一片藥圃,紫綠青紅,各色齊全,畦畝分明!

尹稚英精神一振,心想這片藥圃,分明有人種植,得來全不費工夫,此間隱居的人,大概就是烏風草的主人了。

連忙把長劍納入鞘中,整了整衣衫,緩步行去。到了藥圃前麵,稍一留神,不由使她暗暗吃驚。

心想:“玄陰教網羅各門各派的奇人異士,自己跟隨師傅多年,也見過不少,時常聽這些人講起各種毒物的形狀性賣,這藥圃中所種,自己雖隻認出少數,但已是人間稀少的劇毒草藥,此間主人,諒來非同尋常,怎地沒聽人說過?”

她正在微一怔神,就在這時,突然身後一聲大吼,跟著便有一陣勁風,向自己背後撲來。

尹稚英一閃身躲過來勢,回頭一瞧,原來卻是一隻身披長毛,凶睛凸出的大狒狒。

形狀獰惡,鼻息咻咻的注視著自己。尹稚英心知這是此間主人守山之獸,自己倒不可傷它,即忙說道:“我是叩謁你主人來的,可否請前麵帶路。”

那大狒狒那管你這一套?一撲不中,二次又起,風一般的當頭抓到。尹稚英這次有了準備,早就避開。

大狒狒連連撲空,凶性大發,狂怒起來,連聲厲吼,猛撲狠抓。尹稚英知道此類狒狒,生性凶惡,狡捷異常,力能生裂虎豹,卻也不敢大意,仗著輕功,身如飄絮,滿地遊走。

猛聽一聲厲喝:“何方小子,敢來黑蜂穀撒野,可知‘入穀者死’嗎?”話聲未了,大狒狒業已跳開。

自己方要循聲看去,陡覺眼前淡紅煙絲一閃,鼻中聞到一陣異香,人便昏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尹稚英慢慢醒轉,張目一瞧,自己被人安放在一間茅屋中的竹楊之上。

室內除了臨窗放著一張桌子和一條板凳之外,別無他物。她想起適才情形,自己聞到一陣異香,便昏了過去。

這,好像是江湖上下五門慣用的迷魂香之類。迷魂香!她驀然驚出一身冷汗。

從種種形跡上看,對方分明是邪惡之流,一時不察,中了暗算。自己一個黃花少女,身落人手,如果……如何……

她猛的想伸手……隻覺四肢軟綿綿的絲毫動彈不得。急得垂眼一瞧,還好!自己一身衣服,依然穿在身上。終算把心上一塊石頭,放了下去。

這時忽聽隔壁有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厲聲喝道:“屋外是誰?”

“姑婆,是侄孫兒我,特地來瞧瞧你老人家。”一個年輕的口音答了一句,接著一陣腳步聲,來人已進了屋子。

“你又有什麽事情找姑婆來了?”老婆子口氣冷峭,聲音嚴厲!

“姑婆,侄孫兒是向你老人家報信來的,前幾天,侄孫兒在都勻一家客店裏,碰上兩個小子,看上去都會幾手,侄孫兒就留上了心。後來聽他們口氣,一個還是女的,為著烏風草而來,侄孫兒綴了幾天,可笑他們亂跑亂闖,好像不知道溫玉岩呢!”

尹稚英聽這人一說,才知自己兩人,在客店中已露了行藏,難怪自己向店夥問路時,有人在身後冷笑。

“溫玉岩,又是什麽地方?”

她想到這裏,卻聽老婆子的口音哦了一聲道:“原來有兩個,那丫頭身法果然不弱,已被我用小桃紅攝魂香擒住了,此時大概還未醒哩。”

“哦!那女的已被你老人家擒住了?”年輕的顯然帶著點興奮的口吻,問了一句。

接著嘰嘰咕咕放低聲音和他姑婆說了一陣,似乎在央求一件什麽事情。

老婆子冷笑了兩聲道:“我早知你懷著鬼心思,那是給你姑婆送信來的?”

年輕的連忙亟口聲辯。

老婆子厲聲喝道:“黑蜂穀入穀者死,你知道嗎?”

“姑婆婆……”年輕的急得叫了聲姑婆婆,卻又說不出話來。

老婆子歎了口氣道:“我穀氏門中,隻有你一條**,做姑婆的自然要為你留心。不過我穀中規章,豈能為你而廢?何況那丫頭身上,還有老鬼的雙斧記號,又是為烏風草而來,這中間和我牽連甚巨,且待她醒來,問問清楚再說。”

“一切要姑婆替侄孫兒作主。”年輕的又補了一句。

老婆子嘿嘿她笑了兩聲。

細碎的腳步聲,似向自己存身的屋中走來。

尹稚英連忙閉上眼睛,裝作昏迷的模樣。

不一會,隻覺有人在自己“天容”穴上,揉了幾下,又在“脊心”穴輕輕一推,手足立能活動。

心知穴道已解,倏的睜開眼來,竹褟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衣褲麵貌奇醜的老婦人。

左眼隻剩了凹進的眼眶,一隻右眼,冷冷的瞧著自己,猶若一道冷電,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但靈機一動,立時翻身拜了下去,口中說道:“晚輩迷失山路,碰上凶獸,幸蒙老前輩相救,恩同再造,隻是晚輩年輕,素未拜識,不知老前輩名號如何稱呼?”

獨眼老婆婆冷峻的道:“你且起來,老婆子有話問你,可不準撒謊!”

尹稚英站起身來,說道:“但請老前輩吩咐。”

老婆子獨眼向尹稚英全身打量了一陣,問道:“你和同伴兩人,到雲霧山來,究有何事?和雲海樵子有何關係?可從實說來。”

雲海樵子?哦!敢情那雙斧記號,叫做雲海樵子,尹稚英心念一轉,連忙答道:“晚輩尹穛英,因我哥哥身中黑眚絲,隻有烏風草才能醫治,蒙醉仙翁老前輩畫了一張雙斧,叫晚輩陪同,前來雲霧山求藥,不料晚輩和哥哥在山中走失……”

獨眼老婆婆沒等她說完,麵露驚訝,自言自語的道:“醉仙翁!這老酒鬼還沒死?”接著又道:“他對你們說了些什麽?”

尹稚英忙道:“醉老前輩隻說到了雲霧山自會知道,沒說旁的,所以晚輩找了五天,還是茫無頭緒。天幸遇上老前輩,還請多加指示,救我哥哥一命,晚輩感激不盡。”

獨眼老婆婆臉上陰睛不定,著實懷疑了一陣,才道:“我老婆子身居此穀,有一條規定,就是‘入穀者死’,從無一人幸免,你既然是醉仙翁指點來的,想必另有淵源。我老婆子看在他的份上,權且不難為你。不過你得為我效力一次,功過相抵,你可願意?”

尹稚英知道此類怪人,極非易與。

但自己一說出醉仙翁,對方收篷得如此快,實出意外,但聽她口氣,卻要自己去辦一件事,不知又是什麽難題?

當下答道:“老前輩吩咐,隻要晚輩能力所及,自當效勞。”

獨眼老婆婆厲聲說道:“我老婆子言出如山,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一隻惡毒的眼光,盯著尹稚英,越發顯出奇醜。

她不待尹稚英答應,顏色稍霽,露出一絲獰笑,笑起來可更難看!

隻聽她繼續說道:“其實我老婆子要你去辦的也並非難事,隻要舉手之勞就得。醉仙翁賜你的雙斧記號,名叫雲海樵子,大概怕你們找不到烏風草,才要你們先找背插雙斧的雲海樵子,代為引路。現在既然碰上我老婆子,可就不必去找他了。”她說到這裏,略一停頓,突然問:“你可知道管理烏風草的是我老婆子何人?”

尹稚英心想:“你自己不說,怎地反來問我?”

口中卻道:“晚輩識淺,還請老前輩開示。”

獨眼老婆婆接道:“你當然不知其中情形,烏風草是我師門異寶之一,產於本山溫玉岩。那岩上石壁,白滑如玉,壁縫中又有一股天然溫泉,烏風草秉雲霧之氣和玉石英靈而生,更得溫泉滋潤,才能成長。數十年來,就一直由我大師姐掌握著,後來她走火入魔,雙腿不能行動,想藉溫泉和烏風草之力,修複玄功,便把那草據為己有。從她走火入魔之後,脾氣怪僻,憎見外人,何況此草是她妄想仗以複原的主要藥物,平日珍若性命,極難求取。

我老婆子精研天下各種毒草,近日為了配製一種解毒丹丸,需要烏風草兩片,本來正要親自前往索取,你既然來了,就為我辛苦一趟罷!”

尹稚英聞言不禁心中一愕,暗想:“烏風草既有如此珍貴,方才她自己說過求取不易,這回怎地又要自己代她前往求取,這不是難題嗎?自己前去求藥,能否到手,還在未定之天,即使求得到,敏哥哥傷勢沉重,急需治療,那能給你?”

她想到這裏,方要開口。

隻聽獨眼老婆婆陰沉沉的笑了一聲,說道:“你不必作難,辦不到的事情,我老婆子焉有叫你空跑之理?這張是去溫玉岩的地圖,你依著途徑,上了溫玉岩,找到岩洞,千萬不可貿然進去。我這裏有她昔年信物,你隻要投入洞內,她自然不會為難你。此草一莖七葉,治療黑眚絲毒,一片已足,你救了同伴之後,必須再到我這裏來一次,送我兩片,自是兩利,否則莫怨我老婆子手段毒辣。”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和一件信物,隨手遞了過來。

尹稚英見她言詞閃爍,口氣托大,心中不無疑竇。

但好不容易得知烏風草下落,不管如何,也得前往一試。

如果能把烏風草取到,敏哥哥傷好之後,她要合藥,送她兩片,也是應該。

想著就接過地圖和那件信物,入手一瞧,隻覺得這信物,形狀比橄欖略大,綠陰陰,黑黝黝,極為沉重。

當下毅然道:“老前輩吩咐,晚輩遵辦就是。”

獨眼老婆婆並沒理她,一隻怪眠緊緊瞧著信物,好似極不放心,嘮叨的道:“我大師姐隻留下這件信物,關係重大,你千萬小心,一上岩,就得立即投入她所居石洞。否則她不準外人入岩,你可性命不保,還得誤我大事。”

尹稚英點頭道:“晚輩決不誤事,老前輩隻管放心就是。”

獨眠老婆婆獰笑了一聲道:“此去溫玉岩,尚有一段路程,你此時就去罷!”

尹稚英見她催自己上路,正合心意,這種怪異的地方,那願多有耽擱,便向獨眼老婆婆告辭,跨出柴門。才走了幾步,忽聽屋內有人說話,她故意把腳步放慢,略一注意。

隻聽先前說話的那個年青口音,低聽的道:“姑婆,她身上不是中了小桃……”

“不得多言。”獨眼老婆婆截住他的話頭,沉聲低叱了一句。

尹稚英心急烏風草,並不在意。那知剛跨一步,身後不遠,黑影一閃,快如閃電,那頭大狒狒,正待作勢撲來。

驀聽一聲異嘯,好似從屋中發出,聲音十分刺耳,大狒狒突的的凶睛一斂,隱身退去。

尹稚英無暇多看,匆匆的越過草坪,出了穀口。一路急奔,回到山腳,打開地圖,細細一瞧,卻畫得極為詳盡。

就照著路徑,直向溫玉岩飛馳。她一口氣跑了頓飯光景,看看路途,極為眼熟。

原來卻依舊跑回自己來時原路,所不同的,隻不過到了敏哥哥所畫箭頭不遠之處,就要翻上山去罷了。

尹稚英依著圖上所指方向,翻上山頭,細察地勢。隻見一座高峰,在群峰遙列中,矗然獨峙,高刺雲天,正是自己和敏哥哥停足時所看到那座,想來就是溫玉岩了。

心中一喜,登時加緊腳步,逕往峰下繞去。快到山腳,隻聽瀑聲洪洪,盈耳不絕。

一會,到達山下,向前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這座高峰,從遠處矚望,坡陀綿亙,似與群山相接。

其實,這峰卻由平地拔起,中間橫著一條深壑,竟有十數丈寬,其深莫測。峰腰上一條瀑布,自空倒掛下來,直注壑底,發出奔騰澎湃之聲!

絕壑中白雲滃翳,望不見底,但聽水聲,少說也在百丈以下,冷霧蒸騰,飛雪濺珠,人立在二三十丈外,也覺得寒氣逼人肌骨。

靈山在望,竟是弱水難渡!遙望對崖。一片參天古木,氣勢雄奇,山腰以上,全被雲霧繚繞,隱綽綽的在虛無縹緲之間,無法窺測。

尹稚英躊躇了半天,隻是想不出飛渡這條廣壑之法,不由又拿出地圖,對了一陣,分明圖上所示,便是這座高峰。

細細一瞧,發現圖上離瀑布不遠之處,卻有兩個小黑點。她心中一動,足下不自主的跟著向瀑布那邊尋去。走出不遠,果然在離崖下三丈左右,突出了一段滿生苔蘚的斷梁。

想來以前原是天生石梁,不知什麽時代,被山洪衝折,隻剩了兩岸的梁根,猶淩空架出,中間相隔,還有四五丈左右。

尹稚英略一遲疑,自問尚能勉強過去,便提了一口真氣,雙足一點,身若飛絮,輕飄飄的落到斷梁之上。

隻覺得寒氣森森,山風凜烈,向下一望,隻有隆隆水聲,茫茫雲氣。

腳踩在青綠的苔蘚上,滑溜得難以舉步,身臨絕壑,著實怵目驚心。

她藝高膽大,也不敢絲毫大意,小心翼翼的施出絕頂輕功,飄飄而行,到了斷粱盡頭,打量好對岸立足之點,向後退出兩步,吸了一口真氣,足尖一點,倏然躍起,直向對岸半條斷梁上蹤去。

衣袂飄風,人像燕子掠水般,一下就飛出去六七丈遠近,身形落地,她自己也不相信竟能竄出恁地遠來。

急忙一連幾蹤,上了崖岸。

隻覺這邊正是山陽,參天的檜相鬆杉,蒼然古茂,益顯得此山雄奇博厚!

走了一陣,林木逐漸稀落錯置,樹梢枝頭,小鳥啁啾,聲若笙簧。

到處奇屼,山花如錦,直似江南三月。

尹稚英誌在趕路,也無心流連,照著圖上途徑,向上竄躍,走了半個多時辰,漸漸進入白雲深處。

眼前霧氣霏霏,山勢越上越陡,巉岩峭壁,險峻異常,錯非她幼年學武,得了玄陰經上所載的絕世輕功,和服過天府玄真,這山腰以上,簡直寸步難行。

饒是如此,也累得她嬌喘頻頻,香汗淋漓,隻好揀了塊大石,略事休息。回頭一望,下麵一片雲層之上了。

正在顧盼之間,瞥見離自己十丈開外,似有黑影一閃,快得如一縷淡煙,過眼即逝,還沒有瞧清,已失所在。

她這時稍一留心,隻見附近山石,青中透白,光滑如玉,心知離溫玉岩已是不遠,不由精神一振,站起身來,繼續向上蹤躍飛奔。

這一段山勢,竟然上豐下削,陡峭無比,加上石麵十分光滑,無處著力。她屏氣提神,攀蘿捫葛,手足並用,才又上去了一二十丈。

忽然看到右邊不遠,現出一片畝許大的平崖,支出在峭壁中間,四麵都是光滑滑的白玉一般的石壁,映日生輝。趕緊一擰腰,憑空飛起,直向平崖上蹤去。

尹稚英身方落地,陡聽焦雷般一聲大喝,跟著一股強猛淩厲的勁風,已向自己劈到。

這平崖原是士豐下削,凸出在峭壁之上,下臨千尋,此時足未站穩,那裏躲閃得及這陣雄渾無比的掌風?

其實隻要稍被掃中,跌落懸岩,怕不粉身碎骨,立成虀粉?

尹稚英身臨絕境,後退無路,隻好閉上眼睛:暗叫“我命休矣”!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當兒,猛覺一股極大的吸力,從斜裏把自己身體吸住,向橫帶出。

“老前輩手下留情,這就是晚輩的妹妹。”聲音好熟!他怎地也到這裏來了?

踉蹌的站住身體,秀目倏地睜開。咦!這不是他,還是誰來?心中好不高興!

怎麽?他臉如白紙,身體搖晃。不好!他方才分明用“擒龍手”把自己從掌風下救出,唉?又強運了真氣。

她慌忙一個乳燕投懷,飛身過去,一把把他扶住,急道:“敏哥哥,你……”

她芳心亂跳,一時急得聲淚俱下。哇!一大口鮮血,猛的噴嗆出來。

突然,從身旁閃出一個須眉皆白的老者,迅疾地伸出一隻枯幹的手掌,在她敏哥哥後心處要穴上輕輕拍了幾下,回頭向尹稚英道:“若非嶽老弟眼快,老朽差點誤傷了姑娘,你快快扶著他坐下憩息,還不礙事,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依言扶著他坐下,過了一會,敏哥哥睜開眼來,低聲說道:“我憩一憩就好,英妹,你快去見過雲海樵子老前輩。”

尹稚英這才知道麵前這個老頭,就是醉仙翁所畫雙斧記號的人。

不由回頭向他背後一瞧,果然交叉插著兩把闊大的板斧,一點不錯,連忙上前行了一禮。

雲海樵子哈哈大笑道:“醉仙翁,人間奇人,老朽當年若非他老人家相救,早成異物,兩位千萬不要客氣,烏風草,此間主人雖視若拱璧,但乞上一二片療毒治傷,諒無不允。且等過了申時,她坐功完畢,老朽領你們進去好了。”

兩人連忙道謝,尹稚英這才問起敏哥哥怎會先來這裏?

嶽天敏笑著說出一番話來。原來嶽天敏自尹稚英舀水去後,調了會氣息,漸漸好轉,卻覺果然有些口幹,便站了起來,在山腳下徜徉了一陣,還不見英妹妹回來,難免有些焦急,就站到路口等候。

那知偶而回頭,瞥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正向山坡上走去。

嶽天敏和英妹妹在偌大的雲霧山跑了五天半,不見半點人跡,這時發現有人,那得不喜,連忙追了過去。

就這末一瞬工夫,老頭業已上了山腰。抬頭一望,那老頭後背赫然交叉插著兩把板斧,這一映入眼簾,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敢情這老頭,就是醉仙翁叫自己來找之人?

嶽天敏恐怕他走遠了不易找尋,偏偏英妹妹又舀水未回。

心中一急,就在沙地上劃了一個箭頭,匆匆的向山上追去。

“老前輩,請暫停玉趾。”他一麵追,一麵叫。

背插雙斧的老頭,看上去緩緩而行,其實卻步履如飛,極為輕快。嶽天敏所說的話,他直如充耳不聞,頭也不回,不理不睬的依然向前急走。

嶽天敏追了一陣,因真氣不能運行,自然越來越落後。

漸覺氣喘如牛,就在老頭身後,大聲叫道:“老前輩,請暫留步,容晚輩一言。”話剛說完,猛的坐了下去。

這次老頭似乎聽到了,驟然停下步來,瞪著眼道:“你這位老弟,咱們素昧平生,怎地苦苦追趕老朽,到底所為何來?”

嶽天敏勉強站起身來,打了一躬道:“晚輩嶽天敏,因月前中了‘黑眚附骨掌’,蒙醉仙翁老前輩指示,前來雲霧山叩謁老前輩,求取烏風草。”

老頭聞言,陡的目露精光,喜道:“你是醉仙翁前輩叫你來的?哦!哦!嶽老弟,你傷勢不輕,且坐下來好說,醉仙翁怎麽吩咐來著?”

嶽天敏也實在覺得有點吃力,就不再客氣,在山石上坐下,說道:“晚輩兄妹兩人,動身之前,醉老前輩隻畫了兩柄板斧,說到了這裏,自會知道,晚輩適才因見老前輩身後雙斧,故此冒昧一問。”

說著就把自己的來曆詳細說了一遍,並請教老頭名號。

老頭爽朗的笑道:“老朽人稱雲海樵子的便走,醉前輩一別數十年,還沒有忘記老朽?

既是他老人家的吩咐,自當效勞,不過烏風草的主人石姥姥,脾氣怪僻,待會見了麵,老弟你可得多忍耐一點。”

說完,抬頭望了望天色,又道:“這時已是未初,她申時就坐功完畢,此去尚有一段山路,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罷。”

嶽天敏連連道謝,卻遲疑道:“老前輩是否可以稍待,晚輩的妹子打水去,還未回轉。”

雲海樵子笑道:“你隻管先走,目前時間已是不多,令妹隻要在這山中,待會老朽再來找她就是。”

嶽天敏不好再說,隻得跟著他先走,到了溫玉岩不久,尹稚英也就趕來。

嶽天敏把經過說了大概,便向尹稚英問道:“英妹妹,你如何也會尋到這裏來的?”

尹稚英嬌笑道:“我舀水回來,找不到你,卻誤打誤撞的碰了一位老前輩。聽我們來求烏風草,她說她是此間主人的師妹,為了要煉製解毒藥丸,也需要兩片烏風草,給了我一枚信物,和一張地圖,才尋到這裏來呢?”

雲海樵子先前隻聽他兩人說話,麵露笑容。

這時陡然驚訝的道:“尹姑娘,你碰上毒姑婆,是不是隻有一隻眼的老婆子?她交給你什麽信物?給老朽瞧瞧。”

尹稚英便把橄欖形的信物從懷中取出,遞了過去,一麵點頭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正是一隻眼的老婆婆。她再三叮囑晚輩,上了溫玉岩,就得把這枚信物,先投入洞中。”

雲海樵子接到手中,仔細一瞧,不由臉色驟變,自言自語的道:“碧焰陰雷!這毒婆子從那裏弄來的?”

接著猛的抬起頭來,問道:“尹姑娘,你和毒姑婆在那裏碰上的?”

尹稚英就把自己剛才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

雲海樵子怒道:“這毒婆子當真狠毒,居然要毒害起大師姐來了!尹姑娘,你差點中了它的陰謀。這那是什麽信物?分明是海南碧落真君的獨門暗器‘碧焰陰雷’。此物一經投出,遇物即炸,山岩石壁,都能震成齎粉,威力之大,無可比擬。老朽還是當年聽先師說起,形狀和此物相同,不過碧落真君一生隻煉了九粒,除那時在泰山論劍,當著各大門派試爆了一粒之外,就沒有用過,碧落真君把它視作異寶,從不輕易示人,又不知毒婆子如何得來!”

嶽天敏和尹稚英,聽雲海樵子提起碧落真君,都不由暗暗吃驚。

這個海內唯一的大魔頭,真是聞名久矣!

尹稚英氣道:“毒姑婆,瞧她樣子就不是好人,不過她為什麽要謀害石姥姥呢?”

雲海樵子喟然歎道:“毒婆子自已所說是石姥姥的師妹,倒是不錯!她數十年前偷了師門的一本‘毒本草’,就到處搜羅各種毒草,種植培養。最近十年中,又被她收煉了此山的毒霧瘴煙,製成一種叫‘小桃紅攝魂香’,和另一種一聞即死的‘彈指勾魂散’,厲害無比。因普天之下,隻有烏風草是唯一克星,因此她明搶暗奪,費了許多心機,想把此草據為己有,她就能獨霸苗疆。近數年來,屢次到溫玉岩騷擾,都被石姥姥趕跑,铩羽而回,怨毒越來越深。這次不知她從那裏弄來一粒‘碧焰陰雷’,欲假手於你,把大師姐連人帶草一齊毀去,永絕後患,居心狠毒,莫此為甚。”

尹稚英聽說碧焰陰雷竟有如此厲害。

心中躍躍欲試,偏著頭笑道:“晚輩以前曾聽師傅說過碧落真君煉成碧焰陰雷,數十年來,還無人能破,瞧不出這麽小小一顆東西,竟有如此厲害,老前輩,我們試試可好?”

嶽天敏忙道:“英妹不可造次。”

雲海樵子向手中瞧了一眼,笑道:“這種歹毒之物,留在身邊,也非所宜,尹姑娘既然想見識見識它的威力,把它毀去了也好,兩位請隨我來。”

尹稚英細看自己三人存身之處,原是峰腰中支出的一片平崖,盡頭處,白玉般的峭壁之下,卻有一間石室,洞門向陽,上麵有丈許大的“溫玉岩”三字。

雲海樵子領著兩人,走向另一頭崖岸盡頭,翻上一條曲折小徑。

走了約有一箭遠近,前麵從天半掛下一條瀑布,洪濤駭浪,如萬馬奔騰,直往百丈深淵瀉落下去,聲若奔雷。

雲海樵子回頭向兩人道:“碧焰陰雷一擲出手,震撼山嶽,非同小可,石姥姥靜參玄功不好驚動,老朽才引兩位到這裏來的。”

說著用手一指瀑布對崖一塊巨石道:“我們就用那塊巨石,來試試碧焰陰雷,到底有多大威力?”

兩人依言看去,瀑布那邊,果然凸出著一塊巨石,嵯峨如鼓,怕不有萬來斤重。

隻見雲海樵子左手微揚,一點小黑影,疾如流星,向對崖巨石激射出去。

這不過一瞬時間,小黑影和石麵甫一接觸。隻聽轟然一聲巨震,四麵山穀同時響應,頓覺山搖地動,隆隆不絕。

那塊巨石,被炸得石片亂飛,一大蓬碧焰,隨著向四處飛濺,連那光滑滑的石壁上,隻要沾上火焰,也立即熊熊燃燒,一時碧焰衝天,中間還夾雜著劈劈拍拍的石塊爆烈之聲。

三個人隔著一條瀑布,也覺得厲勢驚人,不禁咋舌不止!正當這時,猛聽來路上一聲吆喝,起自平崖。

雲海樵子忙道:“不好!前岩來了敵人,我們快回去!”話未說完,雙腳一蹬,人已如飛奔去。

嶽天敏和尹稚英兩人,不明究竟,也跟著向原路跑回。

溫玉岩上,傳來一陰桀桀怪笑:“老賊婆,今日且饒你不死!”聲如流星,說到末一字上,已向下疾墜。

敢情人已去了老遠,此人這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

兩人剛一回到平崖,隻見石洞前盤膝趺坐著一個白發婆婆,怒容滿臉,瞥了雲海樵子一眼,說道:“龔師弟,原來是你!幫著賤婢,把烏風草盜去。”

話才說完,一轉瞬,倏然向泂內飛入,簡直快到看不清楚。

雲海樵子愣了半天,才迎著兩人,怒匆匆的說道:“烏風草竟教毒婆子盜走了,老朽去遲一步,未能把她攔住。”

“什麽?烏風草被毒姑婆盜走了!”尹稚英聞言,直如焦雷轟頂。

自己兩人,好不容易找到這裏,竟不遲不早的在這時候被人盜走,那得不焦急萬狀?

回頭一瞧敏哥哥臉容憔悴,神色萎靡,忍不住流下淚來,哭道:“老前輩,這可怎麽辦呢?我們快追!”她心急如焚,轉身欲向崖下蹤去。

嶽天敏見狀,連忙一手把她拉住,笑道:“英妹,你別性急,我們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作道理。”

尹稚英望著雲海樵子說道:“老前輩,她怎麽把烏風草盜走的,你可知道?真急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