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婆媳過招

夏末,天氣依舊讓人感覺炎熱。可是,今年,崇德二十年的這個夏末,卻因為皇上突然的病危而變得更加煩悶。

慈寧宮裏,太醫們正在積極搶救,是柳惠之和李太醫在負責,他們兩個人組織了一個專門的小組來研究皇上的病,而且略微有些成效。

楊士奇和晏子奇以及廖全恩守在皇上身邊,還有太後也在。寢殿外,皇後和後妃們都在那裏焦急地等待。可是,時間一點點過去了,沒有一點點叫人寬心的消息。眾妃嬪已經是慌作一團,坐在那裏哭泣。

語詩的腳步一刻也不敢停,她隻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愛人的身邊。

等她跑到了慈寧宮的正殿,但見皇後等人在那裏哭泣,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她的心頭。見她進來了,青蓮推了推皇後,皇後這才看到了語詩。

語詩一步步地朝著寢殿走去,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見別人了。

“站住——”皇後擦去眼淚,喝道。

語詩停住腳步,回頭望著皇後,皇後走到她麵前盯著她。

“你還來幹什麽?走——”皇後的眼神充滿了恨意。

“我要見皇上!”語詩答道。

“你還有臉說要見他嗎?你明明知道皇上身體不好,你還天天纏著他?”

“容語詩,你,還嫌害得皇上不夠慘嗎?”

皇後說著,淚水又止不住的流出來。

語詩的眼淚也在眼眶打轉,她吸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也哭出來。

她什麽都沒有再說,也沒有再理皇後,就往裏麵走,卻被皇後一把拽住,她剛回頭——

“啪——”大殿裏響起清脆的一聲。

語詩捂住自己的臉頰,被皇後這一巴掌下來,原本強忍的淚水流了下來。她知道那不是因為這一個巴掌有多疼,而是因為她的心痛再也無法抑製了。

皇後也是淚眼婆娑,兩個人盯著彼此。

“容語詩,你記住,要是皇上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肖玉茹這輩子絕不放過你!”

“娘娘,要是,要是皇上他,他過不了這個坎,”語詩吸吸鼻子,可是淚水依舊不止,“不用您動手,我容語詩也會自行了斷,隨他而去!”

整個大殿被悲傷的氣氛籠罩,眾人皆擦去眼淚,望著眼前的這一幕,難以置信。

除了抽泣聲,什麽都聽不到。

女人們,後宮裏的女人,對於她們來說,此刻躺在裏麵生死未卜的那個男人就是她們的一切。即使得不到他的愛,卻都盼望著他能活下去。

可是,沒有誰會和她一樣,與他同時赴死!

生不同床死同『穴』,曆來隻是詩人筆下的絕唱,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會真的殉情?

或許,過去的語詩不懂得那些為了愛人而甘心赴死的人是怎樣的心情。可是,當她自己走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這樣的心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的鋪墊,自然而然就從心底產生了。要是他不在了,自己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還有必要存在下去嗎?

據說世上有些動物,當愛人離去後,活下來的那一個也會很快死去。

卿憶我,我憶卿,此意綿綿情難絕!

卿憐我,我憐卿,此生相守死方休!

她苦笑了一下,擦去眼淚,準備進去陪著他。

就在語詩轉身的刹那,皇後看到了她眼中掠過的意思決絕的神情,不禁驚呆了。

容語詩,你真的是那麽愛皇上嗎?皇後心想。

“誰讓你進來?”太後的聲音傳了出來,眾人這才看見杜明月攙著太後從裏麵走了出來,把語詩『逼』了出來。

“請讓我看他一眼,看他一眼吧!”語詩流淚道。

太後一步步往前走,『逼』得語詩一步步後退。

“皇上今日如此,你以為自己是無辜的嗎,容語詩?”

“你把他害成這個樣子,還有什麽臉麵說要見他?”

太後一字一句,一步步把語詩『逼』到了皇後身邊,皇後扶著太後坐下。

“老佛爺,讓我見見皇上吧!見他一麵吧!”語詩跪在太後麵前流著淚不停地叩頭。

皇後等人沒有想到語詩如此堅決。

語詩不停地叩頭,可是太後根本沒有理會。

她不知道他到底怎樣了,自己又沒有資格進去為他醫治,隻要見他,見他一麵就好,那樣的話,她就能知道是什麽情況了。或許,自己會隨他而去,或許,會想辦法來幫他。自己該怎麽辦,要看過他之後再決定。

——柳惠之,你一定能救他的,我相信你,一定要救他啊!

她一邊磕頭,一邊在心裏不停地祈禱。

“來人——”頭頂上傳來太後冷冷的聲音,從門外進來兩個太監。

“把她趕出去!”太後這一句,眾人皆驚住了,語詩停在那裏。

“傳哀家旨意,皇上病重期間,玉妃不得接近一步,否則,決不輕饒!”太後嚴命道。

語詩慢慢直起身,望著座上的太後,閉上眼睛擦去眼淚,站起身,緩緩轉過身,朝著門外走去。

“容語詩,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皇後說道。

語詩沒有回頭,隻是站在原地,閉上眼長長的吸了口氣,就離開了。

在這個時候,大家都會傷心害怕,可是,語詩她傷的,不止是心!

對於她來說,他的離去,就是她的世界的崩塌,是她生命的終結!

今天,怎麽這麽冷?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幾乎冰透了,可是,她的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了。

——翊桓,你不要這麽快的離開,好不好?不要讓我們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好嗎?

——要是就這樣見不到了,來生,我們還怎麽找到彼此?

慈寧宮的門,就這樣將他們隔開了。

要是就這樣生死相隔——

他在那裏,還在和死神搏鬥,不知道自己心愛的人想要去另一個世界等他!

她的腳步好沉重,翠袖強忍著淚水扶著她回海瀾堂。“主子,咱們快些回去吧,小公主可能要醒來了!”翠袖說道,她想用敏瑀來讓語詩打消輕生的念頭。

語詩無奈地歎了口氣,隻是望著遠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語詩完全不知道皇上的消息。她跪在自己房間的地上,手上捧著母親給她的一尊玉觀音,閉上眼在那裏禱告。現在,她隻能期待柳惠之可以把皇上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她相信柳惠之,相信他可以的。因為,皇上自己也不會輕易放棄生存的意念。他一定可以活過來!

女兒還是和平常一樣,她的『乳』母和嬤嬤們在一旁守著。

夜幕慢慢降臨了,絲毫沒有消息傳來。

至少,沒有消息就說明他還有希望!對,一定是這樣的,他還活著!

可是,很快的,薛峰的到來讓她的心情又跌倒了穀底!

“娘娘,臣奉旨送娘娘和公主殿下出宮!”薛峰行禮道。

——真的嗎?翊桓,你真的要讓我就這樣離開你嗎?

她努力扶著桌角站著,問薛峰:“皇上他,難道,過不了這一關了嗎?”

薛峰也是壓抑著內心的悲痛,說道:“請娘娘帶上公主走吧!這是主子的旨意!”又對翠袖道:“去幫娘娘收拾東西!”

“翠袖,別去!”語詩道,翠袖站在那裏望著語詩。

“薛統領,皇上他還健在,對不對?他既然還在,我,就不會離開他!”語詩的眼神和她的語氣一樣的堅定,“除非是我死了,否則,我容語詩絕對不會離開他!”

薛峰和翠袖都怔住了。

薛峰沉思一會兒,便對語詩道:“娘娘既然不願離開,臣會派人嚴守海瀾堂,絕不會讓娘娘和小公主遭遇任何不測!”

“多謝你了!”語詩道,薛峰行禮退出,翠袖跟著送了出去。

語詩閉上眼為愛人祈禱,天空群星閃爍。

——星星啊,你為什麽不能為我守護他啊?

薛峰走到院中,回頭看著語詩站在『露』台上望著天空,便對翠袖道:“萬一娘娘有什麽情況,一定派人來通知!”翠袖領命。

夜漸漸深了,語詩依舊捧著那個觀音像為愛人禱告。

這一夜,無人可以入眠!

各宮的燈一直都亮著,沒有人知道皇上究竟怎麽樣了。

語詩下了樓,走進女兒的房間,點著燈看著女兒熟睡的麵容。

“瑀兒,你可要乖乖的啊!父皇他就快醒過來了,到時候,你能不能笑一笑呢?”她伸出手把女兒的小被子蓋好,“娘知道你不會笑,可是,你的父親他一直都在等著你對他笑。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你知道我們有多愛你,所以,能不能把你堅強的生命力也給他一些呢?讓他能夠等到那一天,讓他能夠看著你長大啊?”

她輕聲跟女兒說著話。守在一旁的沈嬤嬤聽著落淚,然後趕緊拭去淚水,勸慰道:“主子您放寬心,老天一定會保佑萬歲爺的!”

“老天啊!”語詩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剛到院裏,就見小柱子領著一個人跑過來了。

“主子,是樊太醫!”小柱子稟道。

語詩趕緊把樊太醫請進正殿,樊太醫說道:“是柳大人讓我來的!”

“是不是皇上有救了?”語詩問道,她希望他能告訴她一直等待的那個結果。

“柳大人讓我,”樊太醫馬上改口,“讓下官告訴娘娘,皇上沒事!”

語詩馬上『露』出笑容,淚水卻流了出來:“太好了,太好了!”

“可是,”樊太醫見她那麽高興,不忍心說。

“怎麽了?”語詩拭去淚水,心又懸了起來。

“柳大人說,皇上暫時沒事,可是,這麽一直昏『迷』著,還是很危險!”見語詩開始不安,他又趕緊安慰道,“不過,柳大人說您放心,他一定會努力把皇上救過來!”

語詩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我,我相信柳大人,皇上,皇上會醒來的!您不要擔心了!”樊太醫道。

語詩深深吸了口氣,說道:“謝謝你,樊大人!我知道了!”

樊太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不,不用客氣!”

樊太醫剛走了出去,翠袖就帶著一個小宮女過來,在語詩的耳邊低語幾句,語詩讓那宮女進來。

“老佛爺真的召見了鎮國公和安國公?”語詩問道,宮女稱是。

“說了什麽,你知道嗎?”語詩又問。

“奴婢隻聽見老佛爺說要找楊閣老談話,別的就不知道了!”宮女道。

找楊士奇?太後這是要做什麽?語詩心底生出疑問。

讓翠袖安排那宮女走後,語詩陷入了深思。

皇上要是醒不過來,太後就會讓三皇子繼位,因為他是嫡長子,就算是沒有遺詔,他也是合法的繼承人。那麽一來,一切就完全符合太後的預期。但是,要是皇上醒過來了呢?那麽,三皇子能否立為太子,對於太後來說還是個未知數,所以,她應該會想辦法先把這件事定下來。

現在皇上的情況好轉,太後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為什麽還要這麽著急呢?既然她知道皇上的時間不多,即便他這次安然無恙,距離那個時間還不到兩年的時間,太後隻要等下去,一切都會在她的掌握中。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她明知如此,卻還是加緊手下的動作。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對,她要在皇上醒來之前把權利先奪過來。這樣的話,皇上怎麽樣,是生是死,絲毫不會影響太後的計劃了。

如果讓太後得逞了,那麽,對於皇上來說,問題就麻煩了!

——看來,我不能這樣消沉啊!

——翊桓,你要挺過來,我不會讓你失望!

太後會找楊士奇談什麽呢?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先把太子立下來,在這個關鍵時刻,太後和楊士奇談這件事,楊士奇一定會慎重思考。接下來的第二件,太子立了,誰來輔佐新君?太後一定會答應楊士奇做顧命大臣,可是,她還會安排別的人,誰是最有可能的?柳文長和晉王,現在就會選擇這兩個人,而安國公和鎮國公則會在幕後。第三件,顧命大臣選好了,官場一定會有一場大的變動,安國公他們一定會安排一些人去占據重要的位置。那時,朝局就會有很大的變數了!

那麽楊士奇會如何應對?

語詩認真的思考。

楊士奇在內閣二十多年,雖說做事沒有薛懷遠那麽周到,可是,他比薛懷遠有個『性』,他會堅持自己的意見。支持他的都是些什麽人呢?是江南的士紳,還有在朝的江南籍官員。這些人,他們希望朝廷能夠繼續新政,讓他們的收入還有影響力增加。他們都是新政的受益者,而且,他們一直都對薛懷遠時期的政策頗有微詞,因為薛懷遠過於謹慎,並沒有將改革進行徹底。自楊士奇擔任首輔之後,江南籍的官員在朝中的影響力增加。從這個角度來說,楊士奇不一定會完全答應太後的條件。可是,他也不一定會拒絕,畢竟,新君繼位後他能繼續執掌內閣,是個很不錯的條件。

既然能知道太後可能的計劃,那麽就將計就計,針對太後的條件來進行反擊。楊士奇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要是在皇上昏『迷』的時候做出違背皇上心意的決定,到時候,等皇上醒來,他還是會有麻煩的。可是,這是一場賭博!楊士奇在之前答應太後,提出皇上立儲,情況就複雜了。

如何牽製楊士奇?

語詩想到了父親,在這個時候,她必須依靠父親他們的力量了。他們雖然沒有占據首輔之位,朝中握有實權的,其實很多就是他們的人。讓他們來牽製楊士奇,那樣的話,楊士奇就不會輕易倒向太後一邊了。對,這是個辦法!

除了找楊士奇,太後一定還會去拉攏將軍行署那邊,畢竟現在軍權是那邊在管。

在這個關鍵時刻,不能讓全國的軍隊『亂』動,特別是京城周圍的。京城裏麵的沒問題,薛峰管著禁軍,京城的治安就不用擔心了,至於宮裏麵有顧錦南,有他在,宮裏也不會『亂』。那麽,問題就可能在城外的紅翎軍了。南大營是廖成化在管,他不大可能『亂』動,可是北大營的大帥和忠烈侯相交匪淺,據說還是結拜兄弟。要是太後有了命令,北大營向京城運動的可能『性』很高。不過,如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太後是不會這麽做的。萬一要是紅翎軍包圍京城的話,怎麽辦?不得不防!

將軍行署的話,語詩自己又不熟。對了,不是有承安公主的駙馬嗎?李齊賢分管軍隊調度,要他建議廖全恩下令禁止軍隊的移動,這一點可以做到。到時候要是紅翎軍敢違令進京,就是謀逆!

如此一來,軍隊就不用擔心了。

可是,還有個晉王呢!太後不會落下他的。

第一,晉王在朝中有自己的一班人馬,他們可以支持太後的決定。第二,還是軍隊,晉王在軍中也很有影響力,他可以脫離將軍行署去影響那些將軍。

要是晉王現在開始行動,那也是很麻煩的。可是,晉王和太後並非完全是一條心。那麽,晉王會如何選擇?支持太後,將來做攝政王、顧命大臣?還是擺脫太後,『逼』宮自立?抑或是選擇等待觀望?

從晉王這些年的表現來看,他還是沒有放棄『逼』宮自立的想法。可是,他不會貿然行動,要是時局對自己不利,他寧可選擇等待。這就是晉王的個『性』!

那麽,晉王那裏,還得重點注意!

經過一夜的深思熟慮,天亮時,語詩給父親寫了一封信,讓翠袖送出宮。現在雖然京城戒嚴,可是,薛峰給她特權,海瀾堂可以派人出去。語詩在信裏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親,讓他想辦法聯絡謝玄崇、嚴仕舉等人,想辦法『逼』楊士奇不要答應立儲;除此之外,還要頂住壓力,阻止太後『插』手朝政,一切都要等到皇上醒來再做決定!

接著,她派人把薛峰和顧錦南請來。

兩個人都是臉『色』很難看,其實,大家昨晚都是沒有一刻休息的。休息是小事,他們都在擔心,皇上究竟能否醒的過來?

“其實,皇上的病,並非無法可治!”見他們兩個心神不寧的,語詩這麽說道,兩個人訝異地望著她。

“上個月,我和柳大人出宮去,他讓我見了和皇上患有同樣疾病的病人。我知道他是如何治療的,而且,我也知道他現在給皇上用的那種方法,一定會把皇上救過來!”語詩說道。

“要是有救的話,為何皇上還是在昏『迷』?”薛峰問。

“皇上的病是痼疾,以前犯病的時候,都沒有得到徹底有效的醫治,以至於他的病情越來越重,每次發病都會比上次嚴重!而這次,他的病情很嚴重,卻是一個實施治療的最佳時機!柳大人正在試驗的方法,就是針對皇上這次這種突發的情況!”語詩道。

“可是,柳大人的方法真的能奏效嗎?”顧錦南問。

語詩點點頭,道:“雖然目前為止,他試驗的次數不是很多,可是,在他所有的試驗中,八成以上都是成功的!”兩個男人的臉上『露』出了喜『色』,語詩接著說:“盡管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可是,我相信他這次也會成功!”

他們兩個稍微有些安心。

“你們都知道老佛爺想讓讓三皇子成為太子,而皇上一直都沒有同意這件事!”語詩說道,“要是在皇上昏『迷』的時候,讓她成功立儲,並掌握了朝局的話,你們想想,等皇上醒過來,會怎麽樣?”

兩人不語,陷入了深思。

“老佛爺很早就在預謀將皇上的權利收到她自己的手中,這次,是她最好的機會!”語詩道。

“從昨天開始,老佛爺就不停地召見朝廷裏的大臣,安國公他們也都是!看來,他們真的是在準備!”薛峰道。

“薛統領,你跟隨皇上多年,你應該知道,要是讓老佛爺控製了朝局,皇上,他還能做什麽?到時候,他麵臨的打擊,一定比這次的病還要重!”語詩說道。

顧錦南隻是看著她,並不『插』話。

薛峰點點頭,問道:“那娘娘認為該怎麽辦?總不能去抓人吧!”

語詩答道:“抓人當然不用!眼下,我們隻要穩定局麵,讓老佛爺什麽都做不了,才是對皇上盡忠!”

“怎麽做?”顧錦南道,“皇宮已經在戒嚴了!”

“宮裏當然要戒嚴,可是,薛統領,京城裏,更加不能『亂』!”語詩說道。

“娘娘放心,臣一定會命令下去的!嚴盯安國公府、鎮國公府和晉王府,他們要是敢冒動,立刻捉拿!”薛峰道。

“好!既然如此,宮外麵就交給薛統領了!嚴守九門,不能讓任何心懷不軌的人有機可乘!”語詩道,薛峰領命。

“顧大哥,”語詩又對顧錦南說,“宮裏也要小心,特別是皇上身邊,一定要保護好!”

“是!”顧錦南也領命,“皇上已經抬到乾清宮了,我們一定嚴密守候!”

語詩點頭,又說:“不止乾清宮,前麵那幾處,紫宸殿和武誠殿那邊,都得要當心,小心那幾位大人被人要挾!”

顧錦南讓語詩放心,說他們不會出錯的!

在和他們商量之後,語詩的心又踏實了許多。

那麽,接下來就要通知李齊賢了。她給李齊賢寫了封信,讓顧錦南帶到武誠殿交給李齊賢。薛峰不解,語詩就把她對紅翎軍的擔憂說了出來。

“是啊,若是北大營包圍京城,對禁軍的壓力太大!”薛峰聽她這麽說,暗暗佩服起她來。這個時候,後宮諸妃『亂』作一團,惟獨她保持了冷靜,她選擇了相信柳惠之,相信皇上!不但如此,在他們都感到無助的時候,她卻思考了這麽多,而且分析的有理有據!遇到這樣的大事,她竟然絲毫沒有慌『亂』,反而是在努力為皇上著想,為他鋪路。這樣的女子,真是難找啊!

“萬一,萬一皇上他——”顧錦南說出了心中憂慮。

語詩歎了口氣,說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醒過來!要是真的醒不來——”她又說,“不管結局如何,我還是會按照他能醒來的前提來做事,不能讓他一覺醒來卻感到心寒!”她看著眼前一身錦衣的薛峰和顧錦南,“要是他醒不來,咱們這些行為,就一定會被老佛爺處置,你們,會後悔嗎?”

“娘娘,薛峰一生隻認皇上一個主子。為了皇上,我薛峰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眨眼,還會說後悔二字嗎?”薛峰道。

“我們都是深受皇上恩典的臣子,在這個時候,必定為皇上盡忠!”顧錦南道。

“二位如此忠於皇上,我容語詩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她舒口氣,“一切,就按照我們的約定去做!”

兩人領命。

“記住,在皇上醒來之前,絕對不能讓朝局有任何的變動!我們隻要做到這一點,就可以了!至於皇上能否醒過來,一切就交給老天爺來決定吧!”她歎息道。

薛峰和顧錦南奉命離開,各自回去辦事了!

語詩相信,李齊賢在看到她的信之後,就知道怎麽辦了。所以,軍隊這邊暫時可以放下心。

接下來就是兩個必須要親自去見的人:楊士奇和晉王!

翠袖見語詩一夜沒合眼,就勸她休息一會兒,她雖然不放心,可還是休息了一個時辰,並交代翠袖,一旦有情況,就立刻喊她起來!

太後那邊,她在和鎮國公等人商議後,下定決心要在這個時候將皇上的權利架空。不出語詩所料,她給楊士奇開出了條件,可是楊士奇並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這讓太後很不放心!安國公提出,在皇上昏『迷』期間,內閣有事要向太後來請示。關於這一點,就在太後找他之前,楊士奇已經下令各部衙門暫停辦公,一切等到皇上醒來。因此,安國公想借此讓太後來發布命令的計劃就泡湯了。

對於太後來說,計劃雖然進展不順利,可是,她認為最終的勝利是在她的手中!若是能借機將皇上架空最好,若是不能,也就是再多等兩年的工夫!而這兩年,她需要慢慢將權力轉移到晉王和柳文長的手上。剩下的,她就不用再擔心了!

可是,太後萬萬沒想到,語詩竟然背著她,秘密地開始粉碎她的每一個步驟!

下午的時候,她去了紫宸殿約見楊士奇。

她是以太監的裝扮過去的,因為她的手上有皇上給的那塊令牌,因此就很順利的進了紫宸殿。

楊士奇見了那塊令牌,再看看來的人竟然是玉妃!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來找他,很是意外!他把語詩請到紫宸殿的一個小房間裏,單獨會談,因為,一見那個令牌,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認真對待這個前來和自己見麵的女子。

兩個人都沒有多說什麽客套話,就直接說到了主題。

語詩知道,楊士奇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和自己把實底交出來!必須要想辦法『逼』他才行。楊士奇卻在想,眼前這個玉妃,到底會和自己說什麽?他知道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而且一度還有傳言說,皇上會讓她的兒子做太子。要是她生下皇子的話,恐怕,自己就得看她的臉『色』了!

“想必閣老已經見過老佛爺了吧!”語詩道。

楊士奇也沒覺得有什麽意外,她在太後身邊一定會有眼線,所以那見麵的事,她一定會知道。

“正是!”他答道。

“老佛爺跟您說立儲的事了吧!”

“正是!”

“老佛爺還答應您,等到三皇子繼位,就讓您做輔政大臣,是不是?”

這句話,他倒是略微有些意外,因為他和太後的談話是秘密的,她不可能會知道。難道是她猜的?

“娘娘又如何看呢?”他反問,既然她是來探自己的底細,那就先看看她有什麽牌可以打。

“楊閣老您是認為三皇子一定能順利接位嘍?”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

“皇子克承大統,那是祖宗的規矩!臣隻會遵照規矩做事!”

開始打太極了!語詩心想,你既然跟我打馬虎眼,我就看你打到幾時?

“大人在內閣二十多年,對於時局看的自然是比我這個晚輩要透徹許多!請容本宮問大人一句,三皇子即位後,您即便繼續坐在首輔的位置上,到那時,您的內閣還能執掌朝局嗎?”她說道。

“娘娘認為—”

語詩微微一笑,道:“如今皇上昏『迷』,老佛爺就準備架空皇上的權利。她今日若是能夠成功,您能保證將來新君繼位後,您的權利不會被架空嗎?這個,不用本宮說,想必閣老也是清楚的吧!”

楊士奇不語,隻是眯著眼撫著胡須。

“這是其一,其二,老佛爺掌權後會做什麽,閣老知道嗎?”語詩在地上踱步,“她會先廢了新政,因為那是肖家反對的;即便是不廢,她會將那些重大的礦藏和鹽稅等交給柳家和肖家去經營。而且,江南大片的良田,她會支持圈給柳家和肖家。不管是哪種結局,您能接受嗎?”

“前些年,江南各省,特別是江蘇和浙江、福建,成了蔡家的天下。您身邊的那些人因此損失了不知道多少!”

“拋開這個不談,本宮知道大人一直都認為薛大人做事畏首畏尾,未能將革新推廣深化。大人的抱負,本宮也都知道。減輕商人的稅收,發展商業,開放言路,改革科舉,這些,本宮都知道。”

楊士奇望著她,沒有想到她竟然了解這麽多。

“您的這些建議,雖然薛大人在世時一直都在逐步實施。可是,正如您所說,改良的力度不夠,本宮也讚同您的觀點!而且,本宮以為,您的建議都是利國利民的舉措!”

楊士奇開始驚訝了。

“那麽,本宮問您一句,三皇子繼位後,到了那時候,您還能繼續做事嗎?”語詩盯著他,又開始踱步,“柳大人和晉王爺會做什麽,本宮不說,閣老您老成謀國,難道會不清楚嗎?”

“這是其二,其三呢,”語詩接著說,“皇上對大人您的恩德,別人不清楚,您自己會忘了嗎?您繼任首輔之初,朝中政令不暢,皇上卻從未動過撤換您的心思。他總說,楊閣老您是最合適做首輔的人,而且,他也說隻有您做了首輔才能將新政深入推廣!所以,他給您選了一個好幫手。皇上為什麽會讓晏大人做次輔,大人您會不明白嗎?皇上的苦心,難道您看不到嗎?”

楊士奇的心微微顫抖了,鼻頭動了一下。

語詩知道應該差不多說動他了,又說:“皇上一心都在朝廷,新政是他的夢想。大人您好好想一想,曆代的革新,哪一個是在沒有皇帝支持下成功的?三皇子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他什麽都不懂。他隻會聽老佛爺的話,老佛爺會支持您的主張嗎?我容語詩隻不過是個『婦』道人家,看事情不如您明白,卻也知道一個事實,”她盯著楊士奇,“離開了皇上的支持,楊閣老,您什麽都做不了!”

“本宮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至於如何決斷,全在閣老您自己手上!”語詩坐回到自己的位子,端起茶抿著。

楊士奇微微笑道:“玉妃娘娘果真是名不虛傳!怪不得薛閣老當年力主皇上納您入宮呢!臣佩服!”

“閣老抬舉語詩了!語詩隻不過是把皇上的心裏話說給您,何來佩服之說?況且,語詩很是支持閣老的主張,敬佩閣老的才幹,不想您壯誌難酬而已!”語詩放下茶杯,微笑道。

楊士奇站起身哈哈大笑,道:“娘娘太謙虛了!就憑您方才這一番話,倒是叫臣刮目相看!”

語詩卻問:“那,閣老的決定呢?”她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娘娘說的沒錯,老佛爺是那麽說過。可是,我楊士奇能有今天,全是皇上的恩典!如今,皇上生死未卜,我豈能做出有負聖恩之事?”楊士奇道。

“閣老,您能如此想,語詩先行謝過了!”語詩起身輕輕福身,楊士奇趕緊還禮道:“娘娘如此便是折殺老臣了!”

“那,閣老您怎麽做?”她問道。

“維持現狀,一切等到皇上醒來再請旨!”楊士奇道。

“好,閣老既然如此決定,語詩就安心了!”

“娘娘請放心,臣知道該怎麽做!”楊士奇行禮道,語詩禮貌地回以微笑。

“閣老請忙,本宮告辭了!”既然使命已完成,她安心地回去。

“娘娘請留步!”她還沒走到門口,就聽楊士奇說道。

“請問大人還有何指教?”她問。

“娘娘,您是在傳達皇上的意思,還是令尊的?”楊士奇想知道這個答案。

“一切都是為了皇上和朝廷,大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語詩答道,接著又說,“閣老保重,本宮先行告辭!”

楊士奇躬身行禮相送。

從紫宸殿出來,語詩接著去了武誠殿見晉王。

“你就不怕一旦皇兄駕崩,母後會對付你嗎?”他問道。

“隻要皇上有一線生還的機會,我,就不會想著他離開後的事!”她答道。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跟上次一樣啊,是你來勸我。”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你會來和我說這些話!不過,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因為,我也和你一樣相信皇兄會醒過來!”

“等他醒過來,母後她就什麽都做不了了!”

“至於我,還是當年那句話,”他望著她,“哥哥當皇帝,總比侄子要好!”

語詩沒有想到,晉王現在變得這麽冷靜,心中默默地為他高興!

“放心吧!”他安慰道,“皇兄他命不該絕,你,不會那麽慘的!”

他這句話,讓她的心中突然感覺好溫暖。從昨天開始就壓抑的悲傷一下子湧了出來,雖然心裏還是很不安,可是他的話讓她給了他信心。

他把她攬入懷中,任她的淚水將自己的衣衫打濕。

是誰虧欠了誰?是誰負了誰?到了此時,還需要再問嗎?

人生有過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歎息,何必糾結於過去不放?

語詩盡自己的努力來穩定局勢,阻止太後趁機篡權,而她父親和謝玄崇等人在朝中聯合楊士奇一起,將可能引起的動『蕩』壓製在可控的範圍。另一方麵,李齊賢則向廖全恩提出向紅翎軍發布“沒有旨意,不得擅離駐地”的命令。同時,薛峰命令飛騎營嚴守京城各處,維持了京城的安定。

就在太後的眼皮底下,語詩偷偷地完成了這一切。她聯合了各方的力量共同壓製了太後的預謀,將一場可能發生的政

變扼殺在最初階段,將太後的翅膀死死地卡住,讓她無法騰空而起。而太後,一直很久之後才知道真相,她沒有想到自己又一次輸給了語詩!

如果說上次她的失敗是因為對語詩的誤判造成的話,那麽這次,則是因為她的驕傲和理所當然的假設!或許,還有她對語詩的誤判。她以為語詩也會和其他的妃子一樣不知所措,可是,沒想到她是最冷靜的一個人!她沒有讓自己被悲傷所淹沒!

這樣的一個對手,真是很可怕!

太後不禁開始後怕了,因為她知道,像語詩這樣冷靜的人,若是動手殺人,一定是最狠的!她前腳還在向自己流淚叩頭,後腳卻有了那樣周密的計劃!

想想自己曾經對她所做的那些事,太後深知,絕對不能讓語詩有機會走到權利中心,否則,她一定會找自己來算賬。皇上不一定會把自己怎麽樣,可是容語詩就不一定了!這個人太冷靜,太理智,絕對不能讓她再這樣下去了!

可是,太後如何尋找機會?

這婆媳大戰的第二回合,太後徹底輸了。

她還再有機會反擊嗎?

在昏『迷』了兩天以後,七月二十六日這天早上,皇上終於醒過來了!

他醒來的時候,太後和皇後在身邊,還有楊士奇等人。可是,他一直在尋找著語詩的身影,卻根本看不見!

——玉兒,我好想看見你啊!你為什麽不在?

劉全派了小路子去海瀾堂告訴語詩這個消息,她沒有想到他真的醒過來了,把自己關在樓上哭了起來。

——翊桓,我真的好怕再也見不到你!

這兩天兩夜的煎熬,讓她經受著生死的折磨。現在,她終於切身感受到自己中毒那次他的心情了。那六個日夜,他是如何捱過來的?

有時候,兩天時間讓人感覺很短暫,似乎眼睛一眨就過去了,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可是,這兩天,或許是她人生中最長的兩天。她無法入眠,食不甘味,一顆心全在他的身上。雖然在努力說服自己要相信他,卻無法相伴在他的身旁,隻有在遠處默默地祈禱。這種痛苦,隻有親身經曆過之後才會知道。

“愛”這個字,不是隻有說說那麽簡單的。對於彼此的承諾和信任,那是需要時間去考驗和實踐的!隻有在磨難中,才會看到那份真情是如何的寶貴!

新的一天,就是新的開始!一切的恐懼和擔憂,都在他的微笑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次,死神鬆了手,沒有把他帶走。可是,以後還會這麽幸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