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乾清宮溫情

四月二十八日中午,語詩正式做了皇上身邊的女官。

剛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都感覺有些不自在,有些喜悅又有些尷尬。喜悅的是,在經曆了那麽多的波折之後,現在他們終於可以不用再掩飾或是隱藏這段感情;尷尬的是,以前雖然隻是在私底下親密相處,可是,久而久之,好多行為和語言就變成了習慣,猛然之間要變得嚴肅起來,要正兒八經的,還真是有點怪。適應得要一定的時間!

別說是他們兩個當事人覺得很別扭,就是皇上身邊的宮人們也不知道如何應對。

稱呼就是首當其衝的一個問題。以前他們都把語詩稱為娘娘,因為她是晉王妃嘛!後來她沒了王妃的身份,可是還是那樣稱呼。現在呢,現在她成了他們中間的一員——至少表麵上是如此——該怎麽辦呢?其實最頭疼的人就是劉全,他知道過上不久,皇上一定會讓語詩成為妃子,那眼下怎麽辦?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一定要畢恭畢敬才對,卻又不能過了,否則讓人看著不舒服。他便告訴手下人,稱呼呢,就叫“容姑娘”吧,反正太醫院的人也是這樣的。態度上呢,自然是絲毫不能怠慢的,對娘娘們是怎樣,對她就要怎樣。

語詩的主要工作就是在皇上身邊幫他整理文件、研墨之類的,他不讓她隨便到後宮去,生怕她惹上什麽麻煩。因為,從今天開始,他要讓她逐漸成為自己的幫手!

這幾天,朝廷裏忙著薛懷遠的喪事,內閣送來的奏章很多,而且,從條陳來看,他們並沒有認真的對待。這樣,就把壓力轉到皇上這裏了。可是,他也還有太多事情需要親自處理,便把閱讀奏章的事交給了語詩。

他不在乾清宮的時候,語詩就待在東暖閣裏一份份地讀著,讀完了,她要把每一份的主要內容總結下來給他看。這幾天,他甚至連看的工夫都沒有,就讓她把總結的內容讀給他聽,然後,再把內閣的條陳也一並告訴他,他思考之後,就把自己的意見口述,讓她記錄下來,給大臣們回複過去。

因為最近太忙,好不容易得了空,他便去了玉泉閣,想好好泡泡水,然後美美的睡上一大覺,那樣才能幹勁十足。可是,又有太多的工作沒有做,語詩便和小路子等人抱著一大堆奏章跟了過去。

“你讓我來寫嗎?”他正舒服地閉著眼躺在水中,她站在一旁正捧著紙和筆,訝異地問道。

“不是你還是誰?”他微微閉著眼,掬起一捧水,灑在頭上。

“可是——”她放下手中的紙筆,還是那樣呆呆地站著。

“過來——”他朝她招手,她慢慢走了過去,小路子見狀,便指示眾宮人退了出去。

她走到他身後的台階邊,問“幹什麽”,話音剛落,就被他拉了一把,整個人落到了水池中。她使勁撲騰著想要站起來,他遊了過去把她攬入懷中,大笑著。

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將她曼妙的身形完美的勾勒出來,使得原本有些困乏的他變得精神了起來,她的抱怨之聲還沒出來,就已經被他深深吻住了。他的手在水中想要扯下她的衣帶,卻因為被水浸濕的緣故,根本找不到在哪裏,讓他有些慍怒。

她清楚地聽到了他急促的呼吸,自己的臉龐也迅速發燙,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亂』『摸』,她便一邊迎著他的激吻,一邊『摸』索著自己的衣帶,將衣衫褪在水中。

兩個人赤\『裸』著身軀,凝望著對方,心兒仿佛要從胸膛中跳出來一樣。

她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胸前,水滴從發上落了下來,她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神,害怕自己被他融化。

“玉兒,你真的好美——”他一把抱起她,走出水池,兩人身上的水珠,不停地落在華美的地毯上。

她環住他的脖頸,害羞著靠在他的胸前。

下一刻,她靜靜地躺在地上,癡癡地望著身上的人。他的五官在她的眼中逐漸放大,她閉上眼,感受著他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感受著他的渴望。

“看著我——”他似是懇求似是命令,她微微睜開雙目。

驀然間,兩顆淚珠從她的眼中滾落。

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喜悅,真正的喜悅。

今後,不用再躲避彼此的眼神,不用再掩飾狂『亂』的心跳,不用隱藏刻骨的相思。

真的是喜悅!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可是他卻偏偏要看她。

是『**』\『蕩』嗎?還是什麽?

她隻知道自己此刻很滿足、很快樂,所以,也想要他快樂。

他慵懶的斜躺在榻上,腰間搭著薄薄的絲被。

她穿上內侍新拿進來的小衣,坐在他的身邊,他伸出手,用手指輕輕纏繞著她依舊『潮』濕的長發。

“你累嗎?”他柔聲問道,她害羞地搖搖頭。

“那就繼續寫吧!我說你寫!”

“可是,讓我在奏章上寫字,不好吧!”她問道。

“我真的好累,你寫吧,沒關係!”說著,他又『露』出微笑,“你不是早就在模仿我寫字嗎?現在正是考驗你的時候!”

他說的是沒錯,從愛上他的那時候開始,他的一切就成了她關注的對象,當然也包括他的書法。雖然模仿過好多,可是,自己始終是寫不出他的那種感覺。他的書法,俊秀飄逸,卻不顯得做作,字裏行間讓人感覺到他的驕傲和霸氣。這麽多年,她一直在模仿,卻始終無法寫出那種內在的感覺。

“我怕大臣們看出來!”她側過身望著他。

“沒關係,這麽多年了,他們從來都不管那個!你隻要盡量做就好了!”他說的還真是輕鬆。

看他那麽疲憊的,她還是硬著頭皮開始了。

“四川巡撫上報說境內有民眾作『亂』——”她繼續把自己總結的內容讀給他,他閉著眼靠在那裏。

“將軍行署的意見是,剿滅!”她說道,“應該怎麽回?”

他的眉頭一蹙,道:“動不動就要剿滅!你就說,四川山高水險,民族眾多,當以安撫為主。”她邊聽邊點頭,提筆在自己記錄的空白奏本上記了下來。

“若想保持四川的安定,就多學學諸葛亮,不要動不動就對著百姓動武!”他接著說道。

“哦!我記下了!”

“還有呢?你繼續!”他連眼皮都不抬。

她繼續為他讀著,每讀完一份,他就告訴她該怎麽回複。

“哦,還有這份,這是都察院查出的山西布政使嶽芳貪墨的案子,你看該怎麽辦?”她把奏本遞到他手裏,他坐起身快速看了一遍,扔在一旁,倒在枕頭上長歎一聲。她不解地問他原因。

“你知道嶽芳是誰嗎?”他問道,她搖搖頭。

“楊士奇的女婿!”

他這麽一說,她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或許,這就跟上次自己被冤枉坐牢一樣,這件案子也非比尋常。

“從奏章上看,嶽芳並非清白!”她說道,“你覺得該怎麽辦?楊大人還沒有接任首輔的位子呢!這個時候出這個事——”

“問題就在於此!薛愛卿剛剛去世,首輔之位空懸,本來呢,楊士奇身為次輔接替他是沒什麽問題的,可是,現在朝廷裏的聲音很多,這時候把這個嶽芳的事翻出來,楊士奇就更麻煩了!”他說道。

“你的意思呢?”

“如果我現在頒旨讓楊士奇接任首輔之位,眾臣便會揪著嶽芳的案子不放。可是,這個旨意一天不頒下去,朝廷一天不得安穩。我現在就是愁這個!”他歎了一聲。

她沉思著,他問“你有什麽辦法?”

“第一點,楊大人做首輔,這是一定的嗎?”她問,他點點頭。

“第二點,嶽芳的案子為什麽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被挑出來?楊大人會不會受到牽連?”他把胳膊枕在腦袋下麵,沉思著。

“第三點,嶽芳,到底是真的犯了法嗎?如果是真,你該怎麽辦?”

沉思一會兒,他才說道:“讓都察院派人下去查,可是,首輔的任命不能因為這件事被拖延了。再拖下去,朝廷裏的公事就真的沒人幹了!”

“可是,你不擔心這個案子最後會被查成什麽樣子嗎?”她問道,“楊大人坐到首輔的位子上,都察院辦案的人會不看他的臉『色』嗎?他不會以權壓人嗎?又或者這件案子就是有些人拿出來針對楊大人的。”她望著他。

“現在朝中眾臣群龍無首,如果我的態度再不明確的話,誰還會去辦差?楊士奇在內閣二十多年了,孰輕孰重他該明白,特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這麽說,可是,她還是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些不確定。

最近幾天,她從奏章裏已經看到了朝廷中混『亂』的局麵,楊士奇還沒有接任首輔之位,褒他貶他的言論,層出不窮。可是,楊士奇天天在紫宸殿辦差,做著代首輔的工作,對於那些圍繞著他的話題,他什麽都不說。他知道,薛懷遠去世給朝廷帶來的打擊有多大,現在,好多不好的苗頭已經浮出來了。

針對那些有關他的口誅筆伐和含沙『射』影,楊士奇倒是十分鎮定,可是,跟隨他的官員們就不服了。他身為閣員二十多年,一直排行第三,崔默林倒台之後,楊士奇才正式成為了次輔,並在內閣改革的過程中成功的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分管人事和財政這樣重要的工作。因此,他的手下也是聚集了不少的官員,許多人都是身居要職的。可是,因為他一直對薛懷遠過於謹慎的改革頗有微詞,致使士林內部對他不甚支持。其實,薛懷遠在世之時,也對自己以往的做法做過反省,並跟皇上說過此事,建議自己去世之後讓楊士奇來接替首輔之位。皇上當然是覺得沒什麽問題,因為楊士奇也是個難得的人才。

然而,士林內部就不這麽想了,因為薛懷遠的威望過高,很多官員都跟隨他的意誌行事,他們遇到事情之後不會過多的去思考是非對錯,他們認為,隻要薛懷遠說的就是正確的,隻要薛懷遠做的就不容許有人批評。而楊士奇指出了薛懷遠的問題,那就是過於謹慎,因為他的謹慎,新政深入的力度不大,不僅如此,對於許多阻礙國家發展的陋習舊製,薛懷遠根本就沒有采取一定的破除動作——正是因為楊士奇對於二十多年新政的一些微詞,讓士林內部形成了一股反對他的力量,而且,這股力量越來越強。這些反對派,並不是單純的因為薛懷遠的緣故,還有些人是在分化士林派,是在削弱他們執政的基礎。這,恰恰是皇上最不願意看到的。

士林內部,站在楊士奇對麵的三大巨頭分別是閣員謝玄崇、嚴仕舉以及吏部尚書容旭然。謝玄崇和嚴仕舉是文壇領袖,而容旭然一直就被外界看作是薛懷遠意誌的最佳繼承人,因為在眾多後輩官員中,薛懷遠似乎非常器重容旭然。所以,當楊士奇的力量開始壯大時,這些忠心於薛懷遠的官員就站到了一起。士林內部的鬥爭在薛懷遠還活著的時候就開始了,隻不過因為他還活著,矛盾還沒有凸顯出來。現在,戰鬥才真正打響!

皇上非常清楚,士林內部的鬥爭,將會削弱推廣新政的力量,如果被肖家和柳家『插』足,將鬥爭升級的話,局勢就很難控製了!

唉,一個人的威望太大,對於國家來說,既是幸事也是悲劇!

可是,這兩年,薛懷遠似乎是預見到了自己身後可能發生的紛爭,他刻意地減弱自己的影響力。主要通過幾個方法,一是在官員麵前抬高皇上的威望,比如說,他會故意讓皇上來駁斥他的建議,最後想辦法來證明皇上的正確;二是,培養楊士奇,雖然楊士奇和他的政見有些不一致,但是,因為薛懷遠深刻了解自己的問題,了解自己所執行的政策的問題,所以,他需要楊士奇來彌補他的缺陷,改正他犯下的錯誤,正是出於這個目的,他才把楊士奇升到了次輔的位置,並讓他來分管朝廷最重要的人事和財政兩塊;第三點,他曾經在私下對謝玄崇等人多次說過,要支持楊士奇,不過沒有太大的作用。

這兩年,朝中大臣明顯的感覺到了皇上的意誌在朝廷決策中的影響力,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心國事的皇帝了。

可是,麵對眼下的局麵,皇上又該怎麽辦?

第二天,皇上下旨,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升任楊士奇為內閣首輔,第二件就是命都察院徹查山西布政使嶽芳貪墨一案。

這兩件事同時下了旨,外界就開始揣測皇上的心意,一方麵給楊士奇升官,另一方麵又讓徹查楊士奇的女婿。這其中有什麽深意呢?皇上對楊士奇,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語詩也不知道現在這個局勢該怎麽辦,她隻是在皇上一旁默默地看他怎麽做。

“針對嶽芳的案子,你這樣做,是什麽意思呢?”她為他研墨,問道。

他低著頭批著奏章,說道:“楊士奇是我認命的內閣首輔,我當然不會讓他在這個關口出事,嶽芳的案子嘛,有罪還是沒罪,都察院會秉公辦理的。”

她還是沒有明白,他說道:“現在朝中對楊士奇的批評聲一片,我必須要站出來支持他,即便他女婿犯了罪,我也隻能處理嶽芳卻不能將罪名牽扯到楊士奇的身上。隻有讓他們看到我這個皇帝是支持楊士奇的,久而久之,他們也就都乖了。官員們嘛,誰有權,就跟著誰走,太平常了。”

她沉思道:“這樣做的話,不單穩定了朝局,而且,還能讓大臣們看到一點,”

他倒是來了興趣,把筆放下,斜靠著椅背,望著她。

“隻有得到皇上的支持,才能坐穩自己的位子。是不是這個呢?”她問道。

他笑道:“聰明!”又拿起筆開始在奏章上寫下自己的意見。

“那麽,次輔呢,你打算讓誰來做?”她又問。

他又停下筆,說道:“這個麽,現在大臣們正在提人選,你知道嗎?你父親也是候選人!”他看了她一眼,她問道:“那你會選擇誰呢?我看到他們提名的奏章了!”

“你覺得如今這個局麵,誰坐在那個位置上最合適?”他放下筆,身子斜倚著,胳膊撐在扶手上望著她。

“我覺得麽,”她抱著雙臂,右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下巴,這是她思考問題時下意識的動作,他看著微微笑了。

“你既然要讓楊大人安心做事,那麽,就放一個會協調的人做次輔,”她說道,他不動聲『色』,隻是聽著。

“以前,次輔分管著人事和財政,現在,你就讓楊大人繼續管這兩攤子,並且統管內閣工作,這樣的話,他的擔子會很重。不過,他應該會處理好。如果你覺得不行,可以再做打算。”她這樣說道,他點點頭。

“現在這個次輔呢,你就選一個和哪一方麵都能打好交道的人,不管誰有意見,他都能應付過去。其實,薛大人不也老在幹這個活兒嗎?你現在就讓新的次輔去做!”

他問道:“你說的是沒錯,可是,這個人該是誰呢?”

她的眉頭緊鎖,說道:“我想的那個人不在候選之列!”

他更加有興趣了,沒想到她也是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問道:“是誰?”

“太保晏子奇!”她提到這個名字,他驚訝地望著她。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你為什麽會想到他?你又是怎麽知道這個人的?”

“前幾天我翻過各衙門主要官員的履曆,”她說道,他更加驚異了,兩隻眼睛不再眨動,緊緊地盯著她,說道“然後呢?”

“我從當中發現,太保晏子奇與各派係之間都有密切的關係,哪一方麵都會給他麵子。或許他不一定像薛大人那樣平衡的好,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我覺得隻有他才合適!讓他出任次輔一職,雖然大臣們不會想到這一點,可是,他們也能接受這個安排。”

他點點頭。

“等任命他的時候,你就告訴他說,朝廷的穩定才是最關鍵的一件事,滿朝上下,隻有他才能擔起這個重任!我想,他應該就會明白了!”

她說完後,他開始思考她的建議,卻又問道:“你為什麽不提你父親呢?”

“因為眼下,我父親他沒有能力坐在那個位子上!”

他先是一驚,卻又很快『露』出笑容,道:“果然是你說的話!”

說罷,他站起身,伸展雙臂,活動活動筋骨,道:“好,就按你說的辦!就是晏子奇了!”

“啊?!”她沒有想到他竟然就這樣聽了自己的建議。

他走到殿中央,舒展著筋骨,好像很輕鬆的樣子!

她跟了過去,問道:“我隻是這樣說說,這麽重大的事,你不是應該再好好想想嗎?或者是和內閣再商量一下?”

他打了個哈欠,道:“還用得著再問別人嗎?我覺得你說的很對!”他伸著雙臂,側過頭看著她,說道“你說的對,我當然會聽你的!”他的表情十分認真。

“真的?”愣了一會兒之後,她才終於『露』出了笑容,問道,“你覺得我想的沒錯嗎?”

他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寵溺地笑道:“當然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看著她的笑容,他也如釋重負地笑了。

曾經,他深深地沉『迷』於她的笑容,過了這些年,他發現自己竟然從未改變過,依舊那麽癡『迷』於她。而她的笑容,也從來都沒有變過,一如初見!

人生若隻如初見,他們就不會錯過那麽多次,在繞了那麽久之後才繞到了一起!

“看來,你一直都是對的!”雙手捧著她的笑容,他歎道,她不解地望著他,他說道,“如此,我每天都能看到你的笑容,白天還是黑夜,都不會再孤單!”

她微微笑了,她笑的時候,眼睛就會微微向下彎成月牙形。

楊士奇上任後,內閣工作很是不順利,連內閣都這樣了,底下的部門成了什麽樣子就可想而知了!楊士奇沒有辦法,現在一切都是在按照薛懷遠在的時候的辦,但是官員們似乎還是不買他的帳!

朝廷機構運轉不靈,皇上為此勃然大怒,在早朝時,把每個部門挨個批了一通,還說“你們若是這個樣子,就全都回家待著去!”

他很少發火的,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至於說出這樣的話。語詩站在他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也知道他是氣得不行了。

晏子奇上任後,遵照皇上的旨意開始上下左右到處跑,協調內閣和各部門的關係。他深知皇上派他到這個位置上的用意,不是給他多大的權利,而是讓他來緩解如今緊張的局勢!他也是全力以赴地達成皇上的囑托,因為他也聽說了,沒有人舉薦他做次輔,是皇上自己提的。如此,他便更要努力了,難得皇上能想到他啊!

晏子奇的努力當然還是有效果的,慢慢的,國家機器又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了起來。隻是,沒有人知道晏子奇白了多少的頭發,又有多少個夜晚是難以入眠的!見著誰都是笑嘻嘻的他,如今也漸漸地成為了權力中央一個不可或缺的人!

那麽,到底是英雄成就時事呢,還是時勢造就英雄?

或許都對吧,那個人隻是恰當的出現在了那個時刻,完成了他的使命而已!

晏子奇從一個沒有絲毫實權的太保,一躍成為了內閣次輔!

薛懷遠是四月二十四日去世的,朝廷的紛『亂』一直到了六月初才算是平息了些,各衙門總算是可以正常辦公了。這個局麵,不知道薛懷遠活著的時候有沒有預見到?不過,也有人說,如果不是薛懷遠在兩年前就開始逐步退出中心決策層的話,混『亂』的狀況,可能還要更加嚴重!

皇上因此很是感歎,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麽?

一心想要建立一套完備的製度,這套製度不會因為人的改變而改變,內閣首輔是誰,不應該影響到朝局。如今這一幕,讓他開始擔心,等到將來自己不在了,如今的一切政策還能延續下去嗎?

換一個領導者,就要動『蕩』一陣子,如果繼任者能夠繼續先前的決策倒也還好,如果把舊的推翻了重新再來,那麽,對於國家和人民來說不是重大的摧殘嗎?

其實,他也不是覺得推翻舊的東西不對,隻是,如果先前的政策真的是利國利民的話,又何必重新再搞一套出來?

“官員啊,頭一個想的就是他們的政績和前途啊!”他如此歎道,可是他也沒有辦法,隻是希望自己能夠想辦法,讓先行的政策盡量不要因為人事的變動而受阻甚至是廢黜。

自薛懷遠去世之後,皇上便開始認真思考繼任者的問題了。

薛懷遠培養了楊士奇這幾年,最終卻成了這樣一副混『亂』的局麵。那麽等到皇上他去世之後,朝廷又會變成什麽樣子?他也要開始培養自己的繼任者了,可是,能夠繼承他的人,會是誰呢?

他需要的不單是一個單純繼任他皇位的人,還是一個能夠將他的意誌傳承下去的人,這個人,他一直都在找。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怕的是,不管自己現在做再多的準備,將來的一切都不會在他的計劃之中!

朝廷中還是混『亂』的時候,後宮裏也出了大事,太後重病!

皇上徹底被搞暈了,一邊要應付朝中眾臣和那堆積如山的奏章,一邊還要去慈寧宮侍奉自己的母親。

太後病的很奇怪,之前絲毫沒有征兆,太醫說,上了年紀的人,總有些說不清的病!

趙學冠等太醫日夜守在慈寧宮,精心護理,皇上也老在那裏守著服侍湯『藥』,太後的身體也就慢慢地在康複。

太後也不是什麽大病,沒什麽別的反應,就是老覺得頭暈目眩。太醫說可能是三年前的舊疾引發的,也就是孝玉公主病逝那次。

病雖不是大病,可是,這病是怎麽發的,眾說紛紜。

沒幾天就聽說“有得道高人算過了,說是宮中有妖孽,妨了老佛爺”。

這個世上,到處都是這樣,像這種神神怪怪的東西,傳的總是特別快。沒多久,整個皇宮全都知道了,就連前麵朝廷裏的人也都聽說了。

謠言到了這裏還不算什麽,後麵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開始傳,說是妖孽就在乾清宮!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才真正叫人瞠目結舌!

因為先前語詩進宮做女官的事就讓後宮起了很大的風波,看著她時刻跟在皇上身邊,而且聽說夜裏也時常留宿在西暖閣,怪不得皇上都很少去後宮裏呢!

皇上雖然叫語詩少進後宮,卻總還是免不得要過去,免不得要和皇後她們碰麵。以前皇後把語詩當做自己的好姐妹,可是現在,一見她就是那種恨不得再也看不著她的神情。語詩卻不能怪怨,畢竟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她傷害了皇後在前。所以,她不會去抱怨。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如此,你不去惹事的時候,事情就會找到你的門上來。

皇上也從劉全那裏聽說了那個謠言,一方麵讓劉全去調查,另一方麵又囑托他們不要讓語詩知道。

他的心裏不是一般的煩『亂』,眼看著朝局趨於穩定,自己的家裏又出了這麽多的『亂』子!朝廷裏的事他還能想辦法處理妥當,最要命的就是這後宮的事,該怎麽辦呢?

入了夜,他終於算是可以休息了,便趴在**讓她給自己按摩。

她雖然沒有去慈寧宮,但是從劉全那裏聽說了太後的情況,也不免心焦。便抽空去了太醫院找柳惠之問了,方聽說是那次的痼疾,而且治療的不錯,應該不用太久的時間便可康複,她這才安了心。

可是,今天看皇上的表現,難道說又有什麽事?

她坐在他身旁,一邊為他按摩,一邊想著,看他老是不說,又不好問。

他趴在那裏,閉著眼,這會兒又是一副非常愜意的樣子!

她倒是不明白了,這是有事還是沒事呢?

“老佛爺的病,”自從和晉王解除了婚約,她便和其他人一樣把太後稱為老佛爺。

“嗯,”這聲音,讓她感覺是從他的鼻子裏發出來的。

“我聽柳大人說沒什麽大礙了,是嗎?”她問道。

“嗯!”這聲比剛才清楚了一些。

她的手停住了,他睜開眼,盤著腿坐著,見她愁容滿麵的,微笑著問怎麽回事。

“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她望著他,問道。

他微笑著搖搖頭,挪到她的身邊,攬住她道:“沒什麽事,你別擔心了,啊?”

她抬眼看著他,道:“跟我有關的事情嗎?”

“都說了沒事了,你這家夥,胡思『亂』想的!”他寵溺的捏捏她的鼻尖,笑著說。

“既然如此,那便是最好了!”她嘟囔道,“要不再躺下,我給你按按!”

他依言,乖乖地趴在**。

“五弟提的那個建立海軍的章程,你看過了吧!”他突然問道。

“啊,看過了!”

“還有什麽意見?”他問。

“這個麽,”她的手鬆開了,過了一會兒又開始給他捏肩,“我覺得,什麽事還都得實踐過了才知道什麽地方有漏洞要補,什麽地方想錯了需要修正的吧!”

“嗯嗯,沒錯!”他又問,“想讓他盡早去安慶府,你覺得呢?”

“你問我幹什麽?這種事,你自己定啊!”

“你不願入後宮,是因為他嗎?”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這樣問,她的手上停住了。

“是答應過他什麽嗎?”他還是那樣趴著。

她那樣坐著,沉默不語。

他就直接坐起來,拉著她的手,凝視著她,道:“要是有什麽為難之處就告訴我,怎麽到了現在你還要這樣一個人扛著?”

“我——”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我想讓他下個月初就動身,早點開始做。”

“玉兒,你答應他什麽了嗎?難道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事?”他接著問道。

她就那樣注視著他,忍了忍,還是說了出來。

“其實是我自己這麽想的,”他認真聽著。

“過去的事,是我傷害他在先。如今雖和他解除了關係,可是,他畢竟曾經是我的丈夫,”她望著他,“我,我不能在拿到他的休書之後,轉身就進了宮,那樣,讓世人怎麽笑話他?他,他也是無辜的!”

這就是她的理由!

聽完了,他才無奈地笑了,點頭道:“嗯,你說的沒錯,沒錯啊!”

她不語。

“那麽,你是打算什麽時候才答應我呢?”他的手,從她的臉頰向下遊走。

“一年!”她吐出這兩個字,聲音雖不大,他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一年啊,那現在還剩下,”他開始算,“不到五個月!”

她點點頭,不料想被他推倒在**。

“那,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件事?”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解開她的衣帶。

“什麽?”她沒有推開他,兩隻大眼睛盯著他。

“很簡單,”倏地一聲,她就聽見衣帶被拉扯開的聲音,羞澀的望著他。

“要是在這五個月之內,你有了身孕,那麽,你和他的約定就不能成立,你就得做我的妃子,這樣,行嗎?”

隨著他的話音落地,她身上的障礙之物便被他悉數解去。

她沒有回答,隻是側過頭去不看他。

等到他壓上身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他身體的熱度。

“答應我,要是懷了我們的孩子,就到後宮去,”他的眼神溫柔又熱烈,“我會保護你,保護我們的孩子,你什麽都不要擔心!”

“不要讓我等太久,玉兒!”

——那麽,在你的心裏,我是為了什麽而存在?

——翊桓,你是想要我,還是孩子?

她的雙手緊緊抓著枕頭,他的汗珠就那樣滴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臉上。

夜深沉,他已經在一旁沉沉睡去,她卻爬起身,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穿好了,掌著地上的燈退出了西暖閣。

躺在自己的**,她把被子拉過頭,流下淚水。

抽泣一會之後,她還是起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紫檀木雕花的小盒子,取出自己不知道服用了多少次的黑『色』小『藥』丸。

房間裏沒有點燈,隻有月光照了進來。

掌心放著那顆小『藥』丸,她緊緊攥住手心,不一會兒又鬆開,把小盒子又取了出來,把手攤開。就在『藥』丸險些掉進盒子的時候,她又把手握住,再次把盒子放進抽屜。

月光好明亮啊,她說不清楚這月光算是冷寂嗎?

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天是怎麽樣的,是陰還是晴都沒有關係,因為有他在。

可是,一旦入了後宮,自己不也是要跟別人一樣等著他的手翻那塊牌子嗎?天天年年的熬著,就為了能被他寵幸一次?

如果那樣的話,這個孩子,自己是該要還是不該要?

她看著窗戶外麵被月光照得亮堂堂的庭院,閉上眼——

這幾天,兩個人似乎有些刻意回避彼此的眼神,說起話來,也是中規中矩。

劉全等人還在納悶,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可是,有關宮中傳言的事,劉全倒是查出了一些眉目,便將情況告訴給了皇上。

等到過了幾天,太後明顯好轉,杜明月便扶著她在花園裏散步。太後見自己一個人出去太悶,便讓皇後叫上眾妃子一起乘船去禦花園裏遊遊。

“正好現在天兒好,大家夥兒一起去散散心,省得憋在屋子裏都生蟲子了!”太後如此對皇後說,皇後便派人去把各宮的妃子們都請了過來,大家坐著船逛園子去了。

夏天的風,現在也不算是熱,反倒是讓人有種溫暖愜意的感覺,特別是坐在船上的時候。

今天乘坐的是單層的龍舟,宮人們隨侍身旁,船中間擺著一條長桌,眾妃坐在兩旁。桌上擺著各種精美的銀器,盤中擺滿了各種水果點心。

太後坐在正中的位置,皇後和淑妃分列在左右兩邊,有的妃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則三五成群的在船邊廊下欣賞園內的風光。

船離岸越來越遠,隻看著岸上的垂柳漸漸被霧氣湮沒。

聽著大家的歡聲笑語,太後也微微笑了,道:“如此才是最好!”

皇後對太後道:“可是,容語詩——”

太後看了皇後一眼,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