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旁邊那家小飯館。

這一次,隻有朱老和許陽,如同最開始那樣。

“喝一杯?”

“好啊。”許陽露出了笑容。

朱老倒了兩杯,等他舉起杯子的時候,卻發現許陽沒有什麽動作,還有些出神,他問:“怎麽了?”

“嗯?”許陽看了過來,似是才回過神。

朱老笑了:“想什麽呢?有酒有肉,還能走神想別的事情?能吃上一頓酒肉,可不是經常的事情啊。”

許陽點點頭:“是啊,隻是……我要走了。”

朱老一怔:“去哪?”

許陽抬頭看著朱老,說:“未來。”

朱老放下了酒杯,好笑道:“這麽有哲學味道的嗎?”

許陽看了看四周,臉上露出複雜之色,說:“雖然我很喜歡這個年代,但我努力的方向是未來。”

朱老看著許陽,不明白許陽在說什麽,但他能感覺到許陽話語裏麵認真的那份味道。

許陽擠了擠臉上的笑,有些感慨地說:“一次次地回到過去,我以為我是在學習醫術,其實我是在見證。”

朱老問:“見證什麽?”

許陽答道:“見證曆史,見證時代。”

說完,許陽浮現出了一幕幕場景。

跟師錢老……跟師李老……跟師蒲老……

每個時代,都有為了理想矢誌不渝的人。

朱老也沉默下來了。

過了稍許,朱老才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總有一種預感,好像今天之後,我們就再也不會相見了。”

許陽也沉默了,在他的那個年代,朱老已經辭世了,也的確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朱老搖搖頭,笑了一聲,說:“這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了。算了,不想了,既然你決定要走,那就祝你有更好的前程。”

許陽端起了酒杯,看著朱老,說:“很高興認識你……阿兄。”

朱老微微一怔,也端起了酒杯,露出了笑容。

……

當陽光灑在許陽臉上的時候,他的眸子微微顫了顫,而後緩緩睜開,又覺得刺目,趕緊把眼睛閉上,又用手擋了擋。過了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他坐了起來,靠在了床板上,出神了。

看著周圍,他又回到了酒店裏麵。

許陽回憶了一下,昨天他從前線抗疫回來,現在正在縣裏安排的酒店裏麵進行隔離。今天才是第二天,許陽苦笑了一下,搖了搖有些暈沉沉的頭。

早飯已經放在門口了,就等著他去自取了。

許陽取了早飯回來,看著已經涼了的飯菜。他有些發怔,每次跟師回來,兩條時間線的衝擊,總讓他會茫然無措很久。

尤其是曾經的那些摯友夥伴,現在早已辭世許久,更讓他悵然若失。

分別,便是永別。

許陽提起了筷子,卻又放了下來。

他沒了胃口。

拿起手機,見張可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早啊,許醫生!”

許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拿起了手機撥打了電話。

……

隔離的日子,不太好過。

雖然說政府對他們這些醫護人員非常照顧,住的是五星級酒店,吃的也很好。要是想吃點別的,也可以跟帶電話跟酒店說,他們也會準備。

隻是不能出去。

這讓忙慣了的許陽,很不適應。

所以他打了個電話,托張可送了一些醫書過來,還有他曾經的醫案記錄。

疫情前,他就在整理他自己的行醫經驗,試圖歸納經驗,融合輕巧和力猛的兩條道路。隻是不曾完成,就去支援前線了。

現在索性無事,難得清閑,也就把這個事情多幹掉一部分吧。

原則上來說,外麵人是不能送東西進來的。不過既然是許陽開口了,也就特事特辦了,送過來的資料經過消毒之後,然後就送上來了。

許陽在酒店裏麵整理起了自己畢生所學。

昏黃的光線下,照亮的是忙碌的身影。

……

許陽他們撤回的時間還是比較晚的,現在疫情已經基本平穩。各地也都複工了,由於明心分院在這一次抗疫中表現十分亮眼,前往明心分院求診的患者太多了。

盡管他們團隊還在隔離中,但預約的人早就已經爆滿了,還有大批人拖著病軀跑到了問縣,想著通過急診,看看能不能得到診治的機會,通過急診就可以規避掉已經爆滿的門診了。

明心分院的主要團隊還在隔離呢,急診大廳就已經爆滿了,醫護人員都快走不進去了。

這要是等主要團隊解封出來,那還得了?

這已經嚴重幹擾到醫院的日常運營了。

杜月明現在正在處理這件事情。

最後他們在停車場搭了幾個大棚子,在那邊就開始預診了。小病小災,還有一些慢性病,就不要擠占急診資源了,乖乖去排門診吧。

現在醫院也忙不過來,所以他們這些正在隔離休養的醫生們又忙起來了。出是出不去了,現在就靠著視頻網絡跟醫院裏的留守大夫一起會診。

所以實際上,他們也沒閑上兩天,就又忙起來了。

除了這些來求診的病人,還有大批量的中醫人士,也因為今年的抗疫,現在都在往明心分院打申請,想要來進修,還有更多人想要來入職,想加入明心分院。

去年明心分院的進修名額就已經非常熱門了,今年更加,甚至可以說是一票難求,都堪比某些大歌星的演唱會門票了。

所以他們明心分院這些醫生多多少少都接到了幫忙弄名額的電話,連許陽這裏都沒能幸免。

許陽剛遠程會診完一個疑難病症,還沒歇一下呢,就來了一個電話。

許陽看一眼手機,是陌生來電,他伸手就掐了。他在工作時間一般不接電話,尤其是陌生電話。

但很快,電話又響起來了。

許陽有些疑惑,應該不是騷擾或者推銷電話,不然不會連續打來。他看一眼視頻,現在還是醫院醫生在接診,還沒到會診,於是他便接了電話:“喂,哪位?”

很快,那頭就傳出了聲音:“哎喲喂,真不愧是大專家,現在這麽忙啦,老同學電話都不接啦。你不是在隔離嗎,還很忙嗎?”

許陽問:“老同學,你哪位?”

“合著你真是把我們的電話全刪了啊,我,楊辰啊。”

許陽露出了茫然之色:“楊辰……”

“嗯呐!”

許陽緊接著又疑惑地問:“是哪位?”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了。

“嗯?”許陽還疑惑呢。

楊辰徹底崩潰了:“我說大佬,你不是開玩笑吧,咱們畢業才一年多點啊。你不至於全忘記幹淨吧?”

許陽回憶了一下,這尼瑪哪裏記得清,他問:“誰給你我的電話的?”

楊辰說:“姚老大給的唄。”

聽到是姚柄給的電話,許陽哦了一聲,然後問:“有事嗎?”

楊辰的聲音沒最開始那樣熱烈了,有些低落地說:“是想問問你們醫院的進修名額的事情。”

許陽說:“這樣吧,我把我們院長杜月明的電話給你,你去跟他說,這事情是他來負責的。”

楊辰說:“算了算了,還是不麻煩他了,我知道你們醫院的進修名額現在是香餑餑,我也不難為你了,不讓你搭人情了。”

人家這麽說,許陽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楊辰又道:“那這樣吧,求你另外一件事,能幫忙嗎?是治病的事情。”

“哦?治病,可以啊。”許是前麵有些不好意思,現在許陽非常痛快就答應下來了。

電話那頭,楊辰的聲音也比之前輕快一些了:“好,謝謝啊。”

許陽拿出紙筆,道:“沒事,說說吧,什麽情況?”

楊辰道:“病人是我姑姑,得的是類風濕性關節炎合並硬皮病,患病28年了,先前找了很多醫生都沒能治好,現在已經起不來床了,你們這邊有這方麵的專家嗎?”

“類風濕性關節炎……”許陽喃喃一聲,眼前又浮現出了這次跟師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