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朱老輕鬆不少。

許陽看了看朱老手上拿著的蛇,他問:“朱老,您打算怎麽用這個蛇啊?”

“朱老?”今年尚未四十歲的朱良春被這個稱呼給逗樂了:“這個稱呼倒是新鮮了,我師父章先生,倒是很多人稱呼他為章老,我可不敢。”

許陽尷尬地笑了幾下,他一不小心就把敬語用上了。

他對朱老的感情也是不一樣的,朱老是2015年辭世的,許陽在讀大學的時候,朱老還去給他們做過講座,他們這幾個優秀的尖子生也曾經跟著老師去拜訪過朱老。

換句話說,他在現實世界中就見過朱老的,所以現在還真一下子轉變不了心態。

許陽幹笑兩聲。

朱老說:“叫我朱醫生,朱大夫,或者良春兄都可以。我恩師,常稱呼我為良春弟,說他自己是阿兄。”

許陽撓撓頭:“是,我稱呼您朱老師吧。”

朱老擺擺手:“客氣了。”

許陽指了指朱老手上的蛇,詢問:“朱老師,這個蛇,您打算怎麽使用啊?”

“哦。”朱老這才回到正題上,他舉了舉手上的蛇,說:“這個蛇啊,屬於蟲類藥,也就是咱們所說的血肉有情之品。這樣的中藥材啊,有些效果會比植物藥發揮的作用要大一些。”

“尤其是在治療某些特殊疾病,比如痹病,像咱們馬上要去治療的這個風濕性關節炎的病人,她的骨骼手掌都已經變型了,所以需要用蟲類藥入絡搜剔,攻堅破結。若沒有這類藥,治療這個病就有些麻煩了。”

許陽認真地點點頭,朱老對蟲類藥的應用,堪稱一絕,對於這種痹病,就是關節炎,風濕病,強直性脊柱炎,痛風等等,非常擅長,還有癌症,癱瘓,他也很擅長攻克。

因為擅用蟲類藥,所以常被人戲稱為五毒醫生。

朱老接著往下說:“就拿這個蛇來說好了,這個白花蛇,也叫五步蛇,產於湖北蘄州的呢,叫做蘄蛇,品質最好,其他任何地方產的,品質都遜色一籌。咱們這邊藥店沒貨,沒辦法了。”

“還有用的比較多,就是眼鏡蛇科的銀環蛇幼蛇全體,叫做金錢白花蛇,就是小的,前麵那個是大的。這二者都是味鹹,性溫,有毒。烏梢蛇呢,味甘,性平,無毒。”

“這幾種蛇呢,都有搜風通絡,攻毒定驚的效果,外達皮膚,內通經絡,透骨搜風之力極強。像半身不遂啊,肢體麻木啊,口眼歪斜啊,筋脈拘攣等症,都有很好的效果。”

“尤其是毒蛇啊,雖然有毒,但是效果最好。所以那些重病頑疾,可用白花蛇。輕症就用無毒的烏梢蛇好了。白花蛇的價格比烏梢蛇貴出十幾倍呢。”

“蛇類啊,一般性偏溫燥,如果是血虛生風的,要用到蛇類藥呢,就注意要加入養血之品配伍。”

朱老笑了笑,看來心情不錯。

許陽也趁機提問,朱老不吝解答,跟許陽說了一些蟲類藥使用經驗。

朱老是最不吝嗇自己經驗秘方的人,隻要是有人真誠想學的,他都會教。

兩人聊著走著,很快就到中西醫聯合診所了。

診所設立於兩年前,原本隻有四位大夫,三個中醫,一個西醫,朱老被推舉為所長,辦公地點就設立在朱老家裏。

這兩年來,業務逐漸擴大,市裏郵電局和搬運工會把聯合診所簽訂為他們的公費醫療單位,民間也有不少病人前來求診。

尤其是今年,54年,教員糾正了之前的錯誤的打壓的中醫政策,把欲要滅絕的中醫的某幾個家夥給換走了。

然後重新要求製定和落實好團結中西醫的政策,還要求西醫向中醫學習,要發掘和保護好老中醫的經驗,挖掘民間中醫的經驗,禁止歧視中醫。

所以當地的衛生部門也重新做了關懷,尤其是朱老還是衛協會的副主任委員,又是第一批相應合作化號召,放棄了個人開業的優厚收入,創辦聯合診所的大夫,又貫徹了團結中西醫的政策,他們診所是中西醫一起的。

現在有了政策支持,當地衛生部門又很關懷,他們的醫術水平也很好。所以一下子就忙不過來了,許陽就是他們新邀請來的聯合診所的大夫。

到了診所。

朱老去後麵炮製藥物了。

“許陽大夫回來了啊?”湯承祖大夫抽空跟許陽打了個招呼。

診所其實很簡單,分為左廂和右廂,然後幾張簡單的診桌。因為有西醫在,他們診所還弄了一個小小的化驗室。

許陽跟幾人打招呼:“是啊,回來了。”

湯承祖溫和地笑了笑,說:“許陽大夫剛來,還沒準備你的診桌,也沒有把你的診號掛出去吧?”

許陽點點頭:“是的。”

湯承祖說:“那你若沒事,也可以坐在我這邊,跟我一起探討一下病情,也順便熟悉一下我們的工作。”

“好,謝謝。”許陽道謝之後,去搬椅子了。

湯承祖則是在繼續診斷病情。

他們診所病人還是挺多的,平均每個大夫一天大概有四五十個病人。

中醫診斷的時間,會比西醫長一點,因為沒有檢驗化驗這些依據,全靠自己,再加上斟酌用方,這些數量的病人,一天下來,也不會很輕鬆的。

湯老在給病人診脈,他把自己寫好的病症拿給許陽看。

許陽拿過來,抖了抖,看向上麵的信息。

“子宮肌瘤?”許陽微微抬眼,病人已經在西醫醫院看過了,但是畏懼做手術,所以求診於中醫。

許陽問:“檢查報告帶來了嗎?”

病人指了指旁邊:“在這裏。”

許陽拿起旁邊的檢查報告,發現病人的子宮肌瘤有9x8cm。

“拳頭那麽大了吧?”許陽心中暗自思索,然後繼續看湯老之前做的記錄,痛經五個月,每月經行不暢,色黑稠黏,塊屑甚多,淋漓不斷,常延續十日不止。經期絞痛脹急。麵色暗,舌淡紅。

“脈弦。”湯老診斷完之後,說了這麽一句。

許陽幫其記錄上去,然後道:“衣服掀上去,我看一下腫的地方。”

病人臉一下就紅了。

病人丈夫“啊”了一聲,這年代的人還是很保守的。

湯老也扭頭看向了許陽。

許陽認真地說:“你不拉上去,我怎麽知道你腫塊的情況。在大夫眼裏,沒有男女,隻有病人。”

湯老露出了詫異之色,這個新來的醫生好強勢啊。

許陽畢竟是後世的臨床大家,也是影響很大的學術權威,跟這年頭剛從戰戰兢兢被歧視的境遇裏麵走出來不到兩個月的中醫大夫們,行事風格和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病人看看丈夫,然後小心地拉開了自己的衣服。

小腹脹大非常明顯,跟懷孕五個月似的。肚臍下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腫塊,非常明顯。

許陽過去查看了一下。

湯老也忍不住皺了皺眉,問:“這個肌瘤可不小啊,你們確定要用中醫治療嗎?”

病人把衣服拉好:“我不要做手術,我也不敢做手術。”

湯老說:“可吃藥時間可能要很久啊。”

一向主張速戰速決,猛攻猛打的許陽這次也點了點頭。因為不是所有病都可以猛攻的,像這麽大的腫塊,你三兩天把它幹沒了,那人也被你折騰沒了。

扶正祛邪,是中醫不變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