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主任在微微一怔之後,也快步跟了進來。

馬主任見許陽在盯著患者看,他問:“要不要我給你說一下病情?”

“不用。”許陽趕緊蹲了下來,查看患者情況。

患者現在蜷臥在床,已經陷入了昏迷了,而且汗出如雨,渾身大汗,他已經不發熱了,許陽摸他的手腳,發現四肢厥逆,冰冷已經到了手肘和膝蓋了。

盡管患者已經昏迷了,可還在不停喘促,喘息之聲甚大。許陽趕緊診斷其脈象,發現寸口脈雜亂無章,幾近欲絕。

許陽又趕緊跑到患者腳邊,診斷他的趺陽、太衝和太溪三脈。

馬主任看的奇怪,也不知道許陽在幹嘛,他又看了一眼儀器上的顯示各項數據,微微搖頭。看病人這個情況,應該是很難撐得過今晚了。

許陽診完足脈之後,趕緊站了起來,神色凝重。

馬主任見他已經診斷好了,他便道:“那許醫生,咱們走吧。”

許陽卻搖頭:“不行,我要救他!”

正在嚎啕大哭的病人妻子愕然看來。

馬主任微微皺眉,然後說:“這不是一直在救著啊,我們沒有停下任何搶救措施啊。”

許陽道:“我是說要用中藥搶救!”

“啊?”馬主任傻眼了。

許陽語氣陡然沉重:“病人現在陽病轉陰,亡陽暴脫,陰陽離決,四肢厥逆,身上已經涼了一半了。”

“寸口脈亦是雜亂無章,脈象欲絕。我又急診其下三脈,亦是脈微欲絕,但尚且能有應指之力,倒也不至於完全的十死無生。當有最後一絲生機!”

馬主任聽懵了。

病人妻子也懵了。

馬主任見病人妻子表情已經變了,他趕緊拉著許陽出來。

“你拉我幹嘛?”許陽還有些疑惑不解。

馬主任皺眉道:“是我問你要幹嘛才對,你當著病人說這些幹嘛?這個病人,說實話,已經非常危險了。說的難聽一點,基本上沒得救了。”

“你跟人家說什麽還能救,且不說這樣亂給希望對病人家屬殘忍不殘忍。你再這裏胡說八道,病人沒了之後,人家家屬說不定找你麻煩的,你知道吧!”

許陽卻道:“我說的隻是事實。”

馬主任立刻上下打量許陽,他道:“我怎麽以前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性格?”

許陽又是一陣無語,他語氣嚴肅道:“我沒有跟你開玩笑,真的要立刻用藥,不然胃氣和腎氣一絕,就徹底沒希望了。”

馬主任驚疑地看著許陽:“你沒開玩笑吧,你真要用中藥把他救活啊?”

一下兩下,許陽來了火氣了,他怒道:“廢話,這樣垂危要死的病人,我又不是沒救活過!”

馬主任驚呆地問:“你什麽時候救的?”

“我……”許陽神色也滯住了,他竟然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麽時候用中藥救治垂危欲亡的病人了,他連一個病人都想不來。

但奇怪的是,他卻能非常肯定地告訴他自己,他真的治過!而且他治過很多,他很擅長!

馬主任見許陽似乎被自己問住了,他也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覺得今天的許陽更加莫名其妙。

許陽趕緊收攏了自己的想法,他道:“先不管這些了,不管怎麽說,首先這個病人你們已經放棄了吧……”

馬主任卻打斷道:“哎,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病人的!不管怎麽樣,都一定要盡全力搶救的。”

許陽一著急,聲音也就變大了:“我知道,但是你已經確定了情況不會轉好了,是吧。你們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了,你自己都說可能過不了今晚了。要是不考慮傳染性,病人家屬要帶他回家,你會不同意嗎?”

馬主任抿了抿嘴,有很多病人是不願意死在醫院裏的。醫院其實也是人性化,對於那些確實到了快要沒了的病人,也會讓他們帶回家的。當然了,烈性傳染病的例外。

最後,馬主任也隻能點點頭,他們現在盡的也就是醫者本分,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肯放棄搶救,但其實他們都知道,這個病人沒希望了。

許陽盯著馬主任道:“那既然都這樣了,情況也不會更好了,為什麽不能讓我用中藥搶救,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馬主任一時語塞,以前也沒出現過這樣的事情啊。

許陽吼道:“老馬,馬文星!”

馬主任苦笑一聲:“行吧,你開方吧,盡力而為。”

許陽立刻跑開,見到尋吳生還沒離開,大喊了一句:“小尋,過來開方!”

“哦。”尋吳生也匆匆跑來。

其他人也很少見許陽這麽匆忙著急的樣子,也有好幾個中醫過來問情況了。

馬主任微微一怔之後,也快步跟了上去。

許陽拿過紙筆,都沒有多猶豫,那些方子和用藥經驗,就像是記錄在血液裏的一樣,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了。

“附子90g,山萸肉150g……”

病人現在亡陽暴脫,陰陽離決,急需回陽救逆,固脫之力最強的就是山萸肉,這是近代中醫學家張錫純發現的,他是發先人所未發之物。

許陽寫完了方子,交給尋吳生,說道:“你親自去藥房,武火急煎,隨煎隨服,要快!”

“啊?”尋吳生看著方子呆住了。

許陽吼道:“愣著幹嘛,快去啊!”

尋吳生麵露難色:“藥房那邊不會批吧。”

許陽說:“緊急情況,緊急處置,我會跟藥房那邊說的,先把藥煎下去。我去找院長。”

尋吳生這才趕緊跑去。

又是一番折騰,一直到院長出來,在征求了家屬同意之後,許陽的這個方子才得以通過,勉強算是比較及時的送藥到病人那裏。

嶺南的中醫氛圍很好,能容納各個流派,各種風格的中醫,也敢擔責任。要是換在別的醫院,許陽這個方子估計是用不下去了。

這事兒也很快就傳出去了,已經是晚上了,在醫院裏值班的醫護人員稍微抽點空的都會過來瞅一眼。

許主任要用中藥搶救垂危要死的病人。

這話題有點勁爆的。

連醫院裏的中醫都有點懵,回了家的幾個中醫主任又回來了幾個過來看情況了。

而許陽卻沒有進病房,他隻是站在走廊裏看著茫茫夜色。

“許主任,你……”不知道什麽時候,馬主任就走到了許陽身後,隻是馬主任的神色有些古怪和驚疑。

許陽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他隻是淡淡地說:“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馬主任頓了一頓:“倒是也沒什麽想問的,就是覺得好像我有點看不懂你了,感覺自己都不認識你了。”

許陽微微垂下了頭,嘴角輕輕抿了抿,慢慢說道:“我隻是個醫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