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則還在說:“看到了吧,就你們這樣的,哪個醫生見了不跑啊?”

“我……我……他,他!”周立斌又指著許陽,可他卻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許陽也歎息一聲,眼前又浮現出了那日的景象。

真的跟眼前一模一樣,也是一樣的全城大堵車,也是一樣的小診所,也是一樣垂危的病人,也是一樣的苦苦哀求。

那事之後,許陽其實也做了很久的惡夢。他的痛苦比孫衛香更強,在那半年的黑暗時光裏,他甚至已經失去了笑這個表情。

他也一遍又一遍做著那天的惡夢,而現在,這惡夢又一次發生了,又一次在自己眼前出現了。

就像是看了許多遍讓人痛苦的老電影,卻在自己眼前真實的上演了。許陽的呼吸聲也慢慢粗重了起來了,眼前躺在地上的孫衛香和那天垂危老人的相貌竟然融合了起來。

門外的鳴笛聲也和那日一模一樣;門口擠著的圍觀群眾;不斷響起的驚呼聲和交談聲,仿佛也穿越時空而來。

許陽突然感覺眼前的場景似乎變了,他似乎又來到大半年前的那個環境,又回到了那個讓他痛苦的根源。

回到那個他心裏最不敢讓人觸碰的地方。

許陽呼吸越來越粗重,這裏一直是他最隱秘的角落。

許陽再看孫衛香,當時的老人也是這般,隻是他服用完速效救心丸之後,效果不佳,情況一樣很危險,當時也很難等到救護車趕到,所以許陽才給他用了破格救心湯。

……

速效救心丸和蘇合香丸都用下去了,周立斌緊張地看著他媽媽,然後趕緊打了電話叫了救護車,可救護車哪裏趕的過來啊!

現在隻能希望速效救心丸能控製住病情了。

可事情往往不是這麽盡遂人願。

“媽……”周立斌顫聲叫了一下,用藥之後,他媽媽的情況並沒有控製住,還是原先那副如惡鬼入身的慘狀,還是暴汗而喘,四肢冰冷。

“為什麽會這樣啊!”周立斌焦急大喊。

張可一時語塞,這麽專業的中醫急救,她哪裏解釋的來啊。

“因為你媽的情況特別嚴重,這二味藥隻能勉強起到一定的緩解作用,並不足以助她脫險。此刻依然是危險之極,還需繼續用藥,不然還是會有生命危險!”

許陽說話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許陽。

周立斌也急忙看向許陽,顫聲喊道:“那怎麽辦啊?你能不能救救我媽媽?我聽公園的那個老人說你很厲害的,好多快死的病人都被你救活了!”

眾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媽的,這人居然又開始求許陽了?不過,他也真的沒有任何別的辦法了。

許陽緩緩吐出了幾口氣,閉上眼睛,把心中的千思萬想,把曾經的那些痛苦回憶都壓了下去,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神情專注了不少。

隻是眾人發現許陽的臉色也很難看,他的狀態並不好。

周立斌哀求地看著許陽,懇求道:“現在真沒辦法了,沒人能救我媽媽了,隻有你了,我求你了,求你救救她,求你了!”

許陽捋了一下自己的頭,慢慢吸進去一大口氣,然後重重吐出,他道:“讓我來吧!”

周立斌頓時露出喜色。

外麵圍觀的老板們紛紛勸阻道:“許醫生,你不可能亂發善心,這兩個可不是好人啊。”

“是啊,許醫生,我們知道你是個好醫生。但你不能淌這趟渾水,你沒看高大兵都跑了嗎?”

“這病的要是別人,我們肯定支持你救人!但這兩人不一樣,他們擺明就是要醫鬧的呀,你可不能上這個當啊!”

所有人都在勸許陽。

周立斌委屈極了,苦苦對眾人道:“我們不是醫鬧,我們真不是,我們不是醫鬧。求求你們,救救我媽媽呀!”

門外的老板們唯恐避之不及,誰敢上前。

許陽卻歎出一口氣,說:“不管是不是醫鬧,但病人垂危是真的!我是一個醫生,醫生眼裏隻有病人,見死不救,不是醫生該做的。”

外麵的人都被許陽的話鎮住了。

就連周立斌也有些呆滯地看著許陽,他也沒想到就現在所有人都拋棄他們,等看著他媽媽去死的情況,許陽竟然真的還願意不計前嫌救他媽媽!

張三千也勸道:“小許,你要冷靜一點,這兩個可不是普通病人。他們上一次就已經害的你變成那樣,這一次你可不能重蹈覆轍啊!”

許陽搖了搖頭,神情肅穆地說:“凡大醫治病,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須得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之便是含靈巨賊!”

張三千張著嘴,竟說不出反駁的話。

沒錯,治病救人就是醫生的天職!

就算是職業醫鬧生命垂危送到醫院去,他們也一樣會盡力救他,因為這就是醫生!醫生眼裏隻有病人,這是醫德,醫德是肯定超越品德的!

張可看著許陽,她問:“你是一心赴救了,可你考慮過別人了嗎?姚師兄賠的幾十萬,你把錢還給人家了嗎?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救活她嗎?還是說你有足夠的錢再賠一次?”

許陽頓時滯住了。

周立斌一時間也聽得呆住了,他一直覺得他們家是受害者,所以不管他們得到任何的優待,都是理所應當的!但一刻,他突然產生了羞愧感!

張可神色沒有任何緩和,反而更加認真和凝重了,她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知道勸不了你!能被勸住的,就不是你許陽了。但這裏不是中醫院,沒有那麽多製度保護你。這裏,現在,你隻能聽我的!”

許陽看著張可,又呆了一下!

這次連張三千都覺得自己女兒很霸氣了。

張可打開了手機錄像,她問周立斌:“現在你母親垂危,用完速效救心丸和蘇合香丸,情況沒有得到控製,醫院的救護車和醫護人員無法趕到現場!請問你是否要主動尋求我們診所醫生救治?”

周立斌抬頭看向張可,顫抖著嘴:“是……”

張可語氣不變,還是一樣的平靜:“接下來的救治,我們可能會用到超過藥典規定的一些藥物劑量,請問你是否明白並同意使用?”

“明白……”周立斌聲音都顫的不行了。

張可又道:“接下來我們可能會用到針灸,中藥等治療方式。首先會用0.5麝香衝服,但是藥典建議用量是0.1g。請問你是否同意並且建議我們這樣使用?”

“是!”周立斌雙手抓起了拳頭,眼淚都掉出來了。

張可又道:“作為家屬,你是否願意替你的母親承諾,使用麝香之後的後果。包括但不限於會因此而出現的所有不良反應,以及所有可能會有的後遺症,都由你們自行承擔,不會問責於我們。請問你是否清楚並接受。”

周立斌有些崩潰地說:“我清楚,我同意。”

張可又道:“接下來的用藥,會用到大劑量的附子,會遠超出藥典規定。附子,毛莨科植物烏頭的子根加工品,味辛,甘,大熱,有毒。請問你是否……”

周立斌崩潰地大聲道:“你能不能不要說這個了?能不能先救人啊,我求你們了!不管有沒有救活,我都不追究,行了吧。就算我媽死了,或者殘廢了,我都不追究,行不行啊?求求你們了?”

外麵眾人紛紛屏住了呼吸。

張可卻冷漠地搖搖頭:“不行,因為你剛才打斷我了,所以我們需要重新再來!”

“啊……啊!”周立斌痛苦地捂著頭,用力捶打自己的腿,他真的崩潰了!

許陽忍不住打斷道:“可可……”

張可也態度強硬地打斷許陽道:“你別想勸我,今天,現在,你必須聽我的!”

許陽道:“我是想說中醫院裏有我們學術中心的免責協議書,你讓曹德華傳一份過來,再讓他附加一份破格救心湯藥檢合用瓜蔞薤白白酒湯的藥檢報告協議,讓他簽了,這協議比你說的詳細多了。”

張可一愣:“哎?怎麽忘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