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書生道:"他雖然本事不小,卻害了我們一輩子。"他的眼中現出怨毒之色,接著道:"他雖然放了我們一馬,卻要我們以後不要再讓他見到。為了避開他,我們隻有落草為寇,在這窩囊了大半輩子。"

王麻子歎了口氣,道:"想不到,十年後,他還不肯放過我們。"

紙扇少年臉上露出興奮的顏色,道:"不如我們三人聯手,一起做了他。"

兩人同時望向少年,仿佛不認得這個人。

過了許久,王麻子道:"江湖上很多人都有這個想法,但他卻活到了現在。"

鬼書生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王麻子盯著鬼書生,等他說下去,鬼書生嘴角露出奸詐的笑容,道:"既然他要上來喝酒,那就不如讓他喝個痛快,我也很久沒用過極樂洞的東西了。"

王麻子的眼睛亮了,笑道:"我幾乎忘了老二以前還是極樂洞的弟子。"

極樂洞,相傳是西域的一個地下小鎮,那裏的人常年不見陽光,壽命卻很長,他們專研毒藥,每種毒藥都是用當地特殊的毒蟲毒草製成,毒性猛烈,而且他們從來不製解藥,所以中毒的人往往是很難救治。

不過他們很少收弟子,鬼書生也隻是嬰兒的時候被當地人撿去,機緣巧合而已,不過他畢竟是中土人士,適應不了那種環境,就找機會溜了出來,依靠自己學到的一技傍身,才能在江湖中闖出名堂來。

王麻子歪著頭,道:"萬一他真的隻是上來喝杯酒呢?"

鬼書生冷哼一聲,道:"砍別人一刀,總比被人砍一刀的好,就算砍錯了也不要緊,我們殺的人已夠多。"

這就是江湖人的哲學。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錯殺萬人。你若想在江湖上混下去,最好也得懂得這個道理。

朱嘯進來的時候,已經不是這個屋子了。

另一間屋子更華麗,地上鋪著柔軟的毛氈,幾個舞姬翩翩起舞。美人在畔,佳釀在側。

溫柔鄉,英雄塚。這裏雖然幹幹淨淨,卻已不知道染過多少英雄的鮮血。

"鍾少爺怎麽有空到我們小山寨來耍耍?"問話的是鬼書生。

朱嘯舉起酒杯,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隻要一喝下這杯酒,就萬劫不複,連神仙也救不回,朱嘯輕輕嗅了嗅,道:"果然是好酒。"

紙扇少年道:"好酒不可殘,我敬鍾前輩一杯。"

話畢,少年仰頭喝下了一杯。

朱嘯道:"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紙扇少年賠笑道:"小可是楚家的六童楚小青。當年前輩與家父在敝莊論劍譜,小可為前輩斟過茶水。"

朱嘯笑笑,道:"原來是紅葉湖的楚家。真是造化弄人,想不到在這能見到你。"

楚小青也聽出了這話裏夾帶的諷刺,歎了口氣,道:"上麵的五位哥哥都劍術精湛,隻有小可不學無術,被家父逐出了家門,迫於生計,也隻好混跡在黑道了。"

朱嘯拍了拍楚小青的肩膀,道:"我看以後能在江湖上闖出名堂的,絕不會是你的五個哥哥。依仗著父母權勢的孩子,是永遠成不了大器的。"

楚小青的臉上似乎也恢複了自信,倒了一杯酒,舉杯道:"多謝前輩的指教,小可敬您一杯。"

王麻子跟鬼書生也舉杯相邀,道:"鍾少爺,請。"

朱嘯放下杯子,道:"這麽小的杯子怎麽能喝酒,換大碗來。"

大碗很快被擺上了桌子,每個碗裏都倒滿了酒。

"鍾少爺可還記得三月十八的江湖劍會?"鬼書生道,他並沒有急著敬酒,他知道欲速則不達。

朱嘯淡淡道:"還記得一點"

鬼書生道:"聽說今年的這次劍會與往年有別,這一次舉辦的費用也不是大家湊的,而是吳家灣一家資助的,聲勢之大,非昔日可及。"

說到"吳家灣"三個字,朱嘯的臉色變了變。

鬼書生卻好似沒有察覺,接著道:"吳二爺鍾少爺應該還記得吧?"

他當然記得,他永遠都忘不了這個人。

鬼書生道:"吳二爺坦言,自己出資出力,隻是要將劍術發揚光大,當年,他以劍成名,如今,他為劍奔走,也算是武林中的佳話了。"

王麻子接口道:"鍾少爺此次入關,當然也不想錯過這等盛世。"

朱嘯點了點頭,他的意思並不是默認,而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聽說這次劍會,高手如林,西山的三大長老,七星潭的夫妻劍,白雲閣的柳塵仙人,都已慕名前來,就連隱居多年的燕甲夫老先生都不肯錯過。"楚小青的眼神充滿期待,道:"但是,我知道,這些人都不足以與前輩您相比,那些江湖豪客,之所以趨之若鶩,隻是知道前輩您要大駕光臨。"

他一口一個"您"字,仿佛對朱嘯充滿了敬意。

朱嘯沒有說話,他又想起了那晚在天涯海角的院子裏出現的刺客。

王麻子忽然道:"不知道葉盛會不會來?"

楚小青道:"奪命樵夫葉盛?"

他雖然是晚生後輩,但對江湖上的名人卻很是了解。

王麻子點了點頭。

朱嘯聽到"葉盛"三個字,方從沉思中覺醒,道:"葉盛幾時成了奪命樵夫?"

王麻子解釋道:"他本來叫做奪命劍,十年前,鍾少爺駕船出海後,他也歸隱山林,做了名樵夫,所以江湖人都稱他作奪命樵夫了。"

朱嘯雖然沒見過葉盛,但他卻聽說過,他也聽說過這個人的一些事情。

鬼書生冷冷道:"葉盛耽於清貧,恐怕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鬥誌。"

"鬥誌"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有種格外不同的味道。

王麻子道:"但他與樂天萬花園的三小姐花伊人過去總算有點不尋常的交情,這次劍會又在樂天萬花園舉行,說不定他已經來了也未為可知。"

說到"樂天萬花園",鬼書生嘴角的肌肉好像**了幾下。

一個使毒的人最痛恨的當然是解毒的人。樂天萬花園裏的人個個都是解毒的好手,他們雖然是武林中人,卻與世無爭,依靠煉取養生健體的藥丸跟克毒救病的解藥為樂。園子裏的人,除了少數幾個外,幾乎全都是女人,而且都不難看,到了婚嫁之齡,總是能嫁入江湖中的豪門望族。而且,受過她們恩惠的人很多,所以雖然她們本身的門派武功並不高強,但是,跟外麵的大家族,大名人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是以,沒有人敢侵犯他們。

鬼書生冷冷道:"可是我聽說花伊人好像已貴為人婦,而且那個人來頭還不小。"

楚小青的臉在抖動,冷冷道:"當然不小,那人就是紅葉湖的大少爺楚沄沄。"

鬼書生笑了笑,道:"這麽算來,你跟葉盛倒有點關係。"

楚小青瞪著鬼書生,他當然並不是真的怪鬼書生,他隻是怨恨自己而已。

本是同根生,一個可以娶門當戶對的小姐,一個卻隻能在這裏當山賊。這其中的滋味也隻有他自己能體味。

王麻子也看出了氣氛不對勁,大笑著道:"閑話休提,既然鍾少爺來了,我們就圖個痛快。"

"圖個痛快"當然就是喝酒。

朱嘯忽然道:"這酒是不是從江南運來的女兒紅?"

"是。"

這個聲音不是王麻子發出來的,也不是鬼書生跟楚小青發出的。歌舞已歇,這個聲音是一個舞姬發出的,聲音柔若細水。

舞姬慢悠悠地走過來,腰部扭動的像貓一樣靈活。

王麻子大吼一聲:"放肆,還不滾出去。"

舞姬居然並沒有露出驚怕的神色,居然還敢搭腔:"我是人,而且是個美人,我隻會走,不會滾。"

這句話說完,王麻子臉上已怒色乍起,伸手拔出腰間的彎刀,揮了過去。這柄刀已經沾染了十一個人的鮮血,而且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要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的命,簡直易如拾芥。

可惜這一刀剛揮出去,就停住了,被另一隻纖長的手握住,這隻手是朱嘯的。

朱嘯看著舞姬笑了笑,道:"好酒不可殘費,佳人不可唐突。如此風光,沾上了血,豈不是大煞風景。"

舞姬坐到了朱嘯的身側,眨著眼道:"這酒雖然是純正的江南女兒紅,可惜卻不能喝。"

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朱嘯道:"哦?"

舞姬端起海碗,看著朱嘯,聲音變得曖昧:"你是想喝酒呢,還是想要美人呢?"

朱嘯道:"兩者兼顧。"

舞姬將酒倒在地上,道:"我房中既有美酒,也有美人,何妨一去。"

朱嘯道:"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