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菜頭又取出他那根標誌性的旱煙,叼在嘴裏,看了看房頂,道:"我出去抽煙,順便散散步,我散步有個毛病,一散就會散大半天。"

他也不等別人應話,就走了出去。他自然並不是真的去散步,他隻是創造機會給這兩個年輕人說點心裏話。

老菜頭在的話,朱嘯覺得還自然一點,可老菜頭一走,朱嘯就覺得氣氛有點尷尬了,連握勺子的手有點顫抖。

他本來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而且在女孩麵前甜言蜜語是一套一套的,可是現在卻有點像個呆子,他一邊喂她,一邊道:"那個,今天的天氣好像不錯噢。"

慕容若雪看著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接他這句話。

"這是我第一次煮粥,我以前都沒有下過廚房。"

慕容若雪隻有聽著他說。

"我知道我自己煮的不好,我下次讓老菜頭煮給你吃。"

"不用了。"慕容若雪的鳳眼迷離,道:"我喜歡吃你煮的粥。"

這句話雖然是句假話,可是卻也飽含了感情。她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手。

老菜頭並沒有去散步,隻是在不遠處的荷塘邊坐下來,看著無邊的夜色,悠悠地抽著手裏的旱煙。

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老到自己連走走路的興趣都沒有了。

夜色無邊,無色無語。

老菜頭還沒有站起來,忽然發現一條人影劃破天際,落在了他屋子的房頂上,他立刻警覺起來,三更半夜的,怎麽會有人光臨他家呢,他家裏既沒有錢,又沒有光屁股的女人,這人到底是求什麽?

難道是他的仇家,可是他已經洗手不幹多年了,僅有的幾個仇家也已經死的差不多了。這個人絕對不是來找他的,不是找他的話,那就一定是找朱嘯或者慕容若雪的,他沒有徑直走回去,他還想看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他施展出了他絕妙的輕功,他雖然退出江湖很多年了,可是功夫一點也沒有荒廢,身法施展開來,依舊十分輕盈,他貼著地麵劃出了出去,就像是一隻燕子,他確信屋頂上的人是看不到自己的。

屋頂上的人也沒有什麽動作,隻是輕輕地扯開幾塊茅草,靜靜地注視著下麵。老菜頭知道他這是要先觀察下情勢,然後再找機會下手。老菜頭悄悄地逼近這個人。這個人全神貫注在朱嘯與慕容若雪的身上,根本沒有精力察覺後麵還有個老菜頭,況且老菜頭的輕功十分高明,一點走路的聲音都沒有。

屋頂上的人觀察的時間並不長,他已經準備下手了,既然慕容若雪受了傷,朱嘯又沒有功夫底子,他也就無所顧忌了,他滑了下去。

他一滑下去,老菜頭就到了他原來潛伏著的地方。

老菜頭並不急著下去救朱嘯跟慕容若雪,他還想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到底要做什麽,而且老菜頭完全有把握能在這人下手之前製住他,他有這個信心。

這個人落了下去的時候,朱嘯跟慕容若雪都吃了一驚,這個人雖然蒙著麵,但是朱嘯還是能看出這人就是那晚刺殺他的人,因為他認得這人的眼睛,這人的眼睛很細、很長,眼中閃人畏人的寒光。

"又是你?"朱嘯想盡量的將自己的語氣保持穩定,可卻無法做好。

這人沒有回答他,隻是手腕一轉,手中就出現了一把彎刀,這把彎刀還是上次的那一把,這更加證明是這人就是上次的那人。

朱嘯想說話,可是覺得喉嚨有點堵,他並不怕死,隻是他不能連累了慕容若雪,所以他鼓足勇氣,道:"你想殺我,我可以束手待斃,但是請你饒了她。"

"她"自然就是指的慕容若雪。

這人冷冷道:"我是要殺你,卻也要殺她。"

朱嘯道:"為什麽?"

這人道:"我不想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朱嘯道:"什麽秘密?"

這人沉默。

朱嘯歎了口氣,道:"我們兩人現在是甕中之鱉,你還有什麽顧忌,為什麽不敢痛痛快快地說出來。"

這人依舊沉默。

朱嘯道:"你若是個男人的話,就大方一點,否則我就算是死了,也還看不起你這種人。"

此時慕容若雪忽然道:"我看他也許本來就不是個男人,連將死的人也怕。"

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罵作"不是男人",這對一個男人來說,就是一件奇恥大辱,是個男人都忍受不了的。這個人也不例外。

他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麵巾,道:"你們好好看看我,我也不想你們死的不明不白。"

朱嘯看見了這張臉,一條刀疤從眼角直掛嘴角,可是朱嘯並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完全能是個陌生人,陌生人為什麽要殺他呢?

"我知道你是被人收買來殺我的,那人是誰?"朱嘯問。

"我說出來也不要緊,那個人你也認識,你也許做夢都想不到他會要你的命。"這人一字字道:"那人的名字叫華之漠。"

朱嘯怔住,隻覺得全身發冷,他想不到他二哥居然要殺他,他雖然跟二哥的關係沒有跟大哥那麽深切,卻也有兄弟情義,再怎麽樣也沒有反目成仇,他想不通華之漠為什麽要殺他。

"你想不想知道他為什麽要殺你?"這個人居然將朱嘯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朱嘯當然想知道。

這人又冷笑了笑,道:"你到地下去問閻王吧。"

他知道殺人就要抓住機會,他一點也不再遲疑,手裏的刀已經揮了出去,他的速度很快,刀落下的時候,就可以立刻要朱嘯跟慕容若雪的性命。

他的刀自然是不可能落下去的,上麵還有個老菜頭,老菜頭出現的時候,正好用手架住了他手裏的刀。

"錯步閃?"這人大驚失色,連忙後退了一丈。

老菜頭注視著這人,道:"你還認得我嗎?"

這人不說話。

老菜頭道:"不管你還認不認得我,我總算還認得你,‘關外雄鷹’劉一刀。"

劉一刀?當年一個人橫掃中原三十六盜世岡的劉一刀?

劉一刀沒有否認,因為他知道就算是否認也是沒用的。

老菜頭搖著頭道:"想不到當年叱吒風雲的劉一刀居然做了別人的走狗,實在是可悲。"

劉一刀忽然笑了,笑聲說不出的淒厲。他笑了很久,道:"今天的劉一刀已經不是昔日的劉一刀了,那個劉一刀已經死了,今天的劉一刀隻不過是個混口飯吃的飯桶。"

他居然罵自己是飯桶。

老菜頭皺著眉。

劉一刀忽然停住了笑聲,再也不說一句話,一步步地走了出去,他走路的姿勢很奇特,左腳邁出去,右腳再拖上來。

老菜頭的眉皺的更緊了。

"老大,你為什麽不殺了他,這種人留他做什麽?"朱嘯大聲道。

老菜頭沉默了許久,才道:"他也是個可憐的人,就任由他去吧。"

朱嘯不解:"他如此冷血,你還說他可憐?"

老菜頭喃喃道:"要不是自己的一條腿被別人暗算至瘸,他也不至於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我相信他每次做這種事的時候一定比別人更難受。"

一個縱橫四海的英雄,如今隻能靠這種買賣來苟且偷生,此間的悲哀,是別人無法了解的。

朱嘯仿佛也覺得這個人很可憐,可他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華之漠為什麽要殺他?這件事他想不明白,他隻有問老菜頭。

老菜頭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才道:"你跟華之漠是不是一個娘親生的?"

朱嘯搖頭。

老菜頭道:"這就難怪了,在你們十二個兄弟中,你爹爹想必是最器重你的,你一死,那就再也無人跟他爭奪家產了,你在府中他不敢對你怎麽樣,可是你現在身在家外,就算是死了,別人也懷疑不到他的身上,這手法確實很高明。"

朱嘯恨恨道:"想不到他竟然是這種人,還虧我將他當成二哥。"

老菜頭道:"你對別人好,別人並不一定會回報你。"

朱嘯道:"我……我現在就回去找他算賬。"

老菜頭道:"你說的話,別人會相信嗎?何況他是你們華玉軒的頂梁支柱,是你父親的左右手,在生意上幫了不少忙,你父親縱然寵你,但會對他下手嗎?"

朱嘯愕然,他不能不承認老菜頭說的確實是實情。

"那我應該怎麽辦?"朱嘯道。

"跟我學功夫。"老菜頭回答的很直接。

朱嘯猶豫著。

慕容若雪忽然道:"你有這麽好的一個師傅,別人都求之不得,你還要考慮嗎?"

朱嘯抓了抓頭,道:"可是,我聽別人說,學功夫很吃苦的。"

慕容若雪嗔道:"難道你連這點苦都吃不下來?"

朱嘯立刻道:"當然不是,我隻怕這一點苦還不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