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回到住處,著急忙慌的準備清點一些日常衣物用品。

她特意收了幾樣較為尖銳的首飾放在麵上,忽然聽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差點嚇了她一跳,待打開門,見是梁嬸兒帶著丙翠站在門外,她鬆了口氣。

她們的額頭帶了些許薄汗,想是匆匆而來。

見阿梨開門,梁嬸兒拉著丙翠“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姑娘……”

阿梨下意識退開半步,詫異道:“梁嬸兒這是做何?”

梁嬸兒看了眼包袱,見四下無人,方才低聲問道:“姑娘可是要跟九公子一起離開溧陽去上京?”

阿梨蹙眉,想來韓卻要離開溧陽這事兒是低調的,自己都是剛剛才得到消息,梁嬸兒竟然就知道了。

“你待如何?”她心有戒備。

梁嬸兒看了眼丙翠,咬咬牙開口,“姑娘,奴有一事相求,還請您將丙翠這丫頭帶上,她雖年幼,但老實勤快,定不會給您跟公子添什麽麻煩。”

聽她如此說,丙翠拉了拉梁嬸兒的衣袖,低低喚,“娘……”

阿梨倒沒想到她所求是此,之前梁嬸兒幫過她,她也說過要還她人情,可是倒不曾想她提了這番要求。

“你就丙翠這一個女兒,不留在身邊,倒要讓她跟著我去上京,這是為何?”

梁嬸兒擦了擦眼淚,將丙翠的身世說了出來。

原來丙翠的父親是一名商人,四處遊曆,兩人有了丙翠之後梁嬸兒才知道他是韓國人,可是有一天他突然留書說有事回上京了,還說等事情辦完了就過來接她們母女。

可惜跟戲文上寫的一樣,這麽多年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你可知他住上京哪兒?”阿梨直覺此事不簡單。

“當年他走得急,隻留下這枚玉印兒,其他我也一概不知,這麽些年我再窮也留著它,可誰知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梁嬸兒搖頭,自袖帶中取出一枚頗為精巧的玉印兒,“姑娘,他能隨身帶著這些東西,想來家境不錯,溧陽現在戰亂不堪,公子一走,不知我們又會被發賣到哪裏,若是能讓丙翠認祖歸宗,後半生總好過做人奴婢。”

她話說得坦誠,阿梨總算明白過來當初梁嬸兒幫她做的是什麽打算,不過她並不反感,老百姓生活不易,做人奴婢的更不容易,她也沒幹什麽壞事。

阿梨接過玉印兒,感覺到指腹有些凹凸不平的觸感,她翻過來一看,上麵似乎有一些刻痕,隻是這些刻痕並不似周文,她並不認識。

“若隻憑這玉印,豈非大海撈針?若是找不到,你讓丙翠怎麽辦?”阿梨理解她,但是又不認同她。

梁嬸兒摸了摸丙翠的頭,拉著她給阿梨磕了個頭,“姑娘,奴也算是幫您遞過話的,也不求什麽回報,隻丙翠若是找不到她父親,還請您收留她,是給您為奴為婢也好,奴絕無怨言。”

梁嬸兒想過了,韓卻是她能找到的最大的人物了,而阿梨受過她的恩,又不是那尖刻主子,丙翠跟著她總好過在溧陽同她一般一次次被主家發賣。

“可是這事兒我說了不算,說到底,韓卻連帶上我都不是很願意。”

阿梨歎了口氣,她何嚐不明白梁嬸兒的想法,隻是有恩必報是她人生準則,拒絕梁嬸兒她於心不忍。

“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若是他同意,我就答應你。”

梁嬸兒一聽,心想自己果然沒看錯人,流淚拉著丙翠就又要磕頭,阿梨趕緊阻止了。

這亂世,誰都不容易,能幫則幫,況且這事兒成不成還兩說。

*

翌日一早,溧陽城門邊上,風雨如晦。

韓卻要回上京這事兒雖然低調,但是在溧陽並不隱秘,有心人都能打聽到。

龍驤軍精銳身披戰甲分成兩列,細雨順著甲片淅淅瀝瀝地滴落,公子琮跟於今已等人站在城牆邊上,身前是三輛馬車並一小列士兵,陸行赫然在其中。

阿梨坐在最前麵的馬車內正自懊惱。

她沒想到韓卻竟然直接就同意了把丙翠帶上,絲毫不覺得累贅,想來是早就安排好了要把她們倆帶上。

而她竟然還找他說了半天,想到她當時說的那些謊話,阿梨恨不得腳趾摳地。

韓卻這個小人,明明早就打算好了,還來套她的話,真真是無恥至極。

陸予撐著傘,隨公子琮上前行至第一輛馬車。

公子琮輕叩車窗,“阿九,都準備好了吧?”

車簾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掀了開來,不是韓卻又是誰,見公子琮親自過了來,他趕緊下了車,順手接過陸予手中的青龍傘,替公子琮撐著。

“大哥你舊傷未愈,何必過來?”

“我倒是無礙,倒是你替我打這頭陣,又帶著那女刺客,為兄甚是擔憂。”

韓卻笑了,露出一口貝齒,端是偏偏好兒郎,“大哥放心,這麽多年生死時刻,也不差這一回,阿九保證完成任務。”

“我自然相信你,”公子琮蹙眉,“隻是陸續被我安排走了,你身邊隻陸行一個得力之人……”

韓卻故作輕鬆的神色逐漸消失,“大哥的意思是……”

公子琮輕咳一聲,“陸予跟陸續他們師出同門,也算是有幾分本事,就讓他跟著你一同上京,他功夫不錯,我也能放心許多。”

陸予確實功夫不錯,不然也不能成為公子琮的護衛,可是如今這個時刻,他真的隻是派他來保護自己?

況且誰都知道他是公子琮的護衛,有他在,說不得還會有人懷疑公子琮也在裏麵,隻怕這一路想太平都不行。

韓卻心裏門兒清,麵上卻依然做關心狀,“陸予能跟著我,當真是再好不過了,隻是他走了,大哥你可如何是好?雖然我們先放出了消息要帶刺客回去,但是世子向來謹慎,定會派人再打聽,屆時您帶著燕國公主,豈不是危險?”

公子琮替他撣了撣肩上的雨珠,“到時候於參將他們都在,想來出不了什麽事兒,你高調先行一步,替我吸引了目光,本就更加危。”

他頓了頓,“阿九,在大哥心裏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其他能成更好,不能你也要保重自己,你,明白嗎?”

公子琮神情真摯,韓卻感受著肩上的重量,若不是重活一世,他還真不願相信素來敬重的大哥會那般猜他疑他。

“對了,昨日那燕公主過來了刺史府,”公子琮直直看著韓卻,“你答應她的事……”

“大哥放心,這事兒我會處理好,屆時定不會給您添麻煩。”韓卻保證。

公子琮擺了擺手,“你我兄弟,何必如此生分,且不說你是為了我,就算不是,我這做兄長的,也定不會坐視不理。”

這話擲地有聲,韓卻看著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他一次次擋在他的身前,大聲嗬斥那些仗勢欺人的狗東西,這讓他忍不住懷疑,或許這中間有什麽誤會?

公子琮看韓卻神情,心下有些奇怪,不過也來不及多想了,他看了看天色,“時候也不早了,出發吧。”

這會兒頂著時間,到傍晚正好進入雲州,那邊地勢平坦,正適合安營紮寨。

韓卻也再不猶豫,翻身進了馬車,下令即刻啟程。

阿梨感受著身下的顛簸,她掀開車簾微微探出頭,身後是黑雲壓城,身前是曲折大道,斜風細雨下,怎麽也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