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關於親生父母

張德勝貶低王金龍的話,王蘭香頓時不樂意了。

“誰說我們金龍找不著對象?他就是暫時不想結婚而已。”

王蘭香在娘家護著張順,這會回來了,張德勝說她小弟,又氣呼呼的一陣懟。

張莉不耐煩的抱怨,“行了,爸媽,你們別爭了,每次想大家好好聊會天都不行。”

張檸也懶得管她爸媽,朝張順認真叮囑,“大哥,你和媽就先把那片豆角照看好,等藤蔓長出來就該追肥了,要是有害蟲啥的,記得及時噴殺蟲藥。這段時間,你去樹林裏多砍些搭架的木棍,別太粗,大拇指一樣粗就行,咱家需要的多,你得辛苦點。”

“包在我身上。”

張莉想到昨天去地裏時,張檸告訴她和二哥的話,“我們好好照看著呢,檸檸你昨天說農業局的人也許會來考察,這事是不是真的?靠譜嗎?”

“農業局的人來考察?”張德勝聞言,神色一詫,不可置信的看向張檸,“這事真的假的?”

張檸回道,“現在還不確定,我上次不是說過嗎?那位陳老的兒子在農業局工作,他說如果我們種的好,這塊豆角地。可以作為試驗田,以前農業局早就有讓農民發展蔬菜業的想法。還沒來得及實施,這次正好咱家開了這個頭。先看效果,再作決定。明天我回了學校,會把豆角的長勢情況給陳同誌做個詳細的書麵情況,他們研究以後,如果覺得可行,肯定會來地裏視察的。”

張順聽完張檸詳細的解釋,眼睛一亮,“我的天,咱家這還成試驗田了?那不就是典型了?”

全程沒有參與豆角種植,之前持反對態度,現在持觀望態度的張德勝,聽到他們的話,黝黑的臉頰滿是不自在。

他想說點什麽,或者希望他們能給他個台階下,讓他順理成章的去豆角地裏幹活。

不然,等領導來了,知道他這個一家之主,竟然連孩子們的覺悟都沒有,不得笑話他。

雖然之前他看不過去,也偷偷去地裏培土,但到底麵上還端著。

張檸說完,提醒王蘭香,“媽,今天早點做晚飯吧,吃完飯,趁天沒黑,我得回學校,今晚的晚自習得趕上。”

“對對,差點聊忘了,檸檸還要去學校呢。”

張德勝期待了半天,結果張檸壓根沒有打算提讓他管理豆角的事。

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去地裏,當初鋪地膜到播種。他不但不同意,還給了他們很大的阻力。

王蘭香起身去做飯,張順自覺的去院外抱柴火。卻被張莉攔住,“哥,我來吧。現在我在家,以後燒火的事,你就別管了。”

以前張莉有工作,放學回家就得吃飯,張順出不了大力,也不好意思待著,喂雞喂豬。放牛燒火的活自己全包了。

“對,哥,以後廚房得活你別幹了。”

像他們這邊的農村,大爺們基本都不進廚房,地裏回來往炕上一躺,隻等著飯熟了,女人將飯端到炕上。

雖然這不是什麽好習慣,對女性也不公平。

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大家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

像張順這樣一天兩頓飯都坐廚房灶台前燒火的男人,被大家嗤笑。

甚至覺得沒出息。

還會得個假娘們的外號。

這對他在附近找對象,是特別不利的。

農村的女人,寧願找個強勢魁梧能管的住自己的,也不願找個沒出息隻會圍著鍋台轉的家庭婦男。

張莉去抱柴火,張檸回屋收拾東西。

張德勝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處於興奮狀態,好像忘了趙大國給他的那個郵件。

他起身進了屋,從早上送張雷時提的那個布包裏掏出一份郵件,左右打量了幾下,也沒認出是啥玩意。

他拿到西屋給張檸,“檸檸,這是今天趙大國從鎮上郵遞員那拿來的,說上麵寫著你名字,好像是從哪裏郵寄過來的。這是個啥?對了,還有張匯款單。你不知道,趙大國差點給扣下,幸虧那個郵遞員的聲音大,我給聽著了。”

往書包裏裝書的張檸,轉身看到張德勝手上的東西,漂亮的水眸一亮,急忙接過,“爸,這是給我的。是我前段時間,寫了篇文章寄出去,我都給忘了,沒想到這是發表了。”

張檸急忙打開包裹,裏麵是最新一期的(讀者)雜誌,還有一封編輯的來信。

“那匯款單是多少錢呀?”對於那本書,張德勝不認識,他眼睛瞅著匯款單,

“爸,這是稿費,就十幾塊錢。”

張檸拆開了編輯的來信。

大概內容是欣賞她的文筆和見解,鼓勵她繼續投稿。

張德勝開心的咧著嘴,“十幾塊我不錯呀,我家檸檸寫個文章就掙十幾塊,果然還是文化人好。”

張莉得知張檸竟然在她最喜歡的那刊物上發表了文章,驚的下巴都掉了。

她也不幫忙做飯了,捧起雜誌就看

第一次投稿被征用,張檸也特興奮,打算抽時間再寫幾篇寄過去。

因為張檸繼治病掙到第一桶金後,寫文章又賺了錢,吃飯的時候,全家都特開心,又是逮著她一陣誇。

全家人在乎的不是她掙了多少錢,而是她做了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她是和大家一樣編草辮,挖草藥掙的錢,他們不會覺得有什麽。

而行醫治病,寫文章,這是他們莊稼人最崇拜最仰望的工作。

因此,不論錢多少,他們都驕傲。

張檸看著一家人對她崇拜的眼神,並沒有多開心,反而覺得難受。

她以前,為這個家庭付出的實在太少。

掙十幾塊錢回來,爸媽都能喜極而泣。

以後,她該更加努力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

吃完飯後,張順騎自行車送張檸去學校。

結果,在村頭,就碰到趙保民騎著自信車也要去學校,還有家裏沒自行車的張玉蓮,背著書包,正和趙保民說著什麽。

趙保民本來臉上糾結,看到張檸和張順後,竟是賭氣般,朝張玉蓮說道,“上來吧,我載你。”

張玉蓮沒想到在村頭能張檸和張順,臉色掙紮了片刻,又反了悔,“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本來她剛才走到村頭,看到趙保民騎著自行車過來,想搭個順風車,反正路上也沒什麽人,坐了趙保民自行車,除了他倆當事人,沒人會看到。

結果剛才趙保民板著臉,一臉不情願。

突然他又同意載她。

很明顯他是看到張檸,想故意做給她看。

趙保民想利用她氣張檸,她可沒那麽傻。

可……此時六點多鍾,眼看著天要黑了。

她一個姑娘家,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她獨自行走還是怕怕的。

“神經!”趙保民輕嗤一聲,又看到張順的自行車已經駛出去老遠,長腿一跨,再次確認,“坐不坐?不坐我走了。”

張玉蓮內心掙紮了幾秒,在趙保民馬上要蹬車的時候,改了口,“坐,坐,你載我一程。”

她背著書包趕緊跑過去坐上了車後座。

……

目送著張順的自行車出了巷子口,張德勝和王蘭香笑容滿麵的才回了屋。

姑娘都發表文章了,他們更有信心供她了。

見這會張莉也不在堂屋,王蘭香往張德勝身邊挪了挪,終於忍不住,問了這麽多年一直想聊又卻又比較忌諱的問題,“掌櫃的,你說咱檸檸這麽聰明能幹,她的親生父母一定也很聰明吧?”

聽王蘭香冷不丁提到這個話題,張德勝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冷哼,“聰明有啥用?心是黑的。”

王蘭香歎氣道,“興許當年他們真是有什麽苦衷呢,沒有一個當父母的,願意扔掉孩子,以前生活那麽艱苦,肯定是迫不得已。”

張德勝卻不同意王蘭香的話,他氣憤的說道,“以前是迫不得已。那這十七八年,也沒見他們找孩子。既然是腦瓜子聰明的人,那就是有本事的,還能一直艱苦下去?咱當年情況那麽糟,還不是頂著各種壓力將孩子養大了。”

張檸小的時候,長的特別可愛,白白胖胖的,很討人喜歡。

看著孩子跟在哥哥姐姐後麵玩耍,他們兩口子坐在院子裏,總會偷偷討論,若是她的親生父母來找她,他們還真舍不得把孩子還回去。

可是一年又一年,張檸越長越高,卻壓根沒有任何打聽著尋找孩子。

孩子長大了,漸漸地,他們就不敢再提及這個話題。

隨著時間的推移,心裏的擔憂也慢慢變淡,完全拿她當自己的孩子。

“不過說起來,這也是咱的命,這孩子就是老天爺給我們的。當初要不是老二和你媽一樣重男輕女又貪財,這孩子就成他們家的了。”

王蘭香眯著眼,回憶起當年的事,語氣既慶幸又帶著對張德福等人的諷刺。

張德勝瞪了王蘭香一眼,臉色沉黑,“說老二就說老二,幹嘛扯上老人?小雷走的時候說的話你一句沒記住是不?”

王蘭香輕嗤,“我又沒說錯。”

張德勝雖然嘴上護著老母親,心裏不得不承認,王蘭香說的沒錯。

王蘭香沒再說話,張德勝卷了根旱煙抽著,當年的記憶,不覺浮上心頭。

那一年的初冬,天氣特別冷。

那天,他和張德福拉著生產隊的一頭病騾子,去大風鎮和磐石鎮交界處的獸醫站看病。

給騾子看完病,倆人從獸醫站出來時,已是傍晚時分,冬季黑的早,當時天色已經暗沉,還飄著小雪花。

張德福凍的捅著棉襖袖子走在前麵,忽然,倆人隱約聽到哪裏有嬰兒的啼哭聲。

倆人頓住腳步,循聲找了一圈,在路邊一棵小樹下,瞧見了一個小花被包裹著的一團。

哭聲便是從那裏發出的。

張德福走過去,蹲在那包裹的一團麵前,想看看到底啥情況。

他拉開被子的一角,就看到一個嬰兒凍的小臉青紫,眯著小眼睛哭個不停。

好奇心作祟,張德福又將小花被扯開,想看看是男娃還是女娃。

結果,小花被子一拉開,就從裏麵掉出來兩百塊錢。

張德福眼睛放光,啥話沒說,伸出粗糙的大手,揣了錢站起來拉著張德勝就要離開。

張德福拿嬰兒懷裏錢的動作張德勝盡收眼底。但他的注意力並不在張德福手上的那兩百塊錢上。

他看到哭的撕心裂肺,皮膚已經凍的青紫的小嬰兒,心揪成一團。

被張德福扯了好幾下,腳步卻怎麽都邁不動。

他是一個父親,三個孩子的父親。

如此寒冷的冬季,一個脆弱的小生命躺在冰冷的路邊。孩子的每一聲哭聲,都敲打著他的心。

他當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從人性道德來講,他是應該趕緊抱起孩子。

但同時他也很掙紮,家裏條件不好,自己家的那三個,養起來都困難,這再撿一個回去……

他同意,媳婦怕是不會同意。

他們兩口子就算都同意,老人又願不願意呢?

緊巴巴的日子,再添一張嘴,今後的生活,他不敢想。

“哥,快走啊,瞅啥呢,難不成還想抱回去咋的?”

當時,見他站在路邊不動,張德福四周掃了一圈,生怕被人發現他從嬰孩身上掏走了兩百塊錢。趕緊從張德勝手上牽過騾子的韁繩,急吼吼的拉他。

張德勝回過神來,氣憤的質問張德福,“你不打算抱孩子,拿裏麵的錢做什麽?”

張德福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睨了大哥一眼,“兩百塊錢呢,看見了我不拿,我傻呀?快走,一會來人了走不掉了。”

張德福一手牽著騾子,一手大力拉著張德勝,想趕快離開是非之地。

張德勝被張德福從胳膊上扯著,木木的挪動了腳步。

卻始終側著頭,視線一瞬不瞬的停留在那個不知是哭累了還是凍僵了,總之聲音越來越微弱的小花被上。

他被張德福扯著走了幾步。

突然,他想到了自己家裏那三個孩子。

為人父母,一個小生命被丟棄在冰天雪地裏,他實在無法冷漠的視而不見。

如果今天他對這個小嬰孩不聞不問,他的良心會不安一輩子。

他想,他的三個孩子長大後,知道他們的父親如此冷漠心硬,也會怪他的。

張德勝一把大力的甩開張德福的手,心底做了什麽決定,眼神裏透著堅定的光。

他轉身,跑向了小花被。

然後輕輕將之抱起……

……

回到家時,因為張德勝抱回來一個小女娃的事,本來平靜的家庭一下子亂了起來。

張德福一路埋怨,回家後更是向當時還在世的老父親,以及老太太各種告狀抱怨。

那個時候,雖然分了家,卻是都住在之前的老院子裏。

老頭老太太看到老大鬼迷心竅,抱回來一個野丫頭片子,臉上愁容密布。

老頭子吧唧吧唧抽著水煙,看著這一大家子緊巴巴的日子,最終歎了口氣,卻是啥話沒說。

老太太卻是炸了鍋,一個勁的罵兒子蠢,自己都吃不飽還有心思養路邊的小野娃。

並且要求他趕緊哪抱來的放哪去。

張德勝不敢向老太太還嘴,卻也不聽她的,索性窩在屋裏不出來。

意外的是,王蘭香卻特別喜歡這個孩子。

一抱回來,就找了張莉幾個月大時穿過的舊衣服,給孩子換上。又衝了孩子抱回家時,懷裏自帶的那包看起來挺高檔的奶粉。

七歲的張順和五歲的張雷,也都很喜歡家裏突然多了一個小妹妹。趴在王蘭香的腿邊,稀罕的逗個不停。

老太太幾次上門,執意要將孩子再丟回街上,愣是被王蘭香母子幾個給護住了。

孩子抱回家的第三天,李秀英生了二胎。

張德福一看又是個丫頭片子,臉一拉,實在不想養。

以前沒有將孩子送人的心思,當然送人也沒人要。

這會看著大嫂抱著撿來的孩子那麽高興。張德福靈機一動,心裏打起了小算盤。

於是他跑來做張德勝兩口子的思想工作。

他說,“大哥大嫂,既然你們喜歡小女娃,那把我家那個抱過來養唄,還是咱自家的。撿來這個就給放回去,讓別人撿去養。”

王蘭香抱著孩子坐在炕裏頭,聽到張德福沒有人性的話,實在氣憤,“老二,你心咋這麽黑呢?你大哥說你不打算抱孩子,還掏走了孩子身上的兩百塊錢。這些我們都不跟你計較,錢你拿走,你也富不了啥。

你現在又想把自己的孩子丟給我們,把這個扔了?這是孩子,不是小狗小貓,說撿就撿,說扔就扔。心咋這麽狠呢?我真沒見過你這種人。要往街上放,那放你家秀英剛生的那個去,別打我們家老四的主意。”

“對,別打我們妹妹的主意。”

張順和張雷兩個小子,穿著打滿補丁的舊衣服,吸著鼻涕,護在王蘭香前麵,生怕他們二叔搶了孩子丟掉。

就這樣,頂著各方麵壓力,張德勝和王蘭香留下了這個孩子。

當時,包孩子的小花被裏,除了被張德福拿走的兩百塊錢,還有一封信和一包袋裝奶粉。

張德勝和王蘭香不認識幾個字,信裏的內容也認不全。

他們叫了巷子裏最有文化最德高望重的李大山的爺爺,過來給他們念了信。

大概內容是說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必須放下孩子,希望撿到的好心人能善待孩子。

以及孩子的生辰八字,並且希望給孩子取名念寧。

張德勝當時憤怒的咒罵著孩子的父母狠心,簡直不是人。

最後,還是依照信上的請求,給孩子取名——張念寧。

隨著張念寧慢慢長大懂事,她便感覺到自己與哥哥姐姐,以及周圍的小朋友,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因為,村裏老有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喊她小野娃。

好像她的名字也有點不合群。

於是,紮著兩個羊角辮,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問爸媽,“為啥哥哥姐姐的名字都是兩個字,我的卻是三個字?村裏的小朋友為啥不叫姐姐小野娃?”

張德勝怕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後自卑,特意跑村裏有孩子的人家,挨家挨戶提醒他們別在孩子跟前亂說話。

又讓有文化的李大山爺爺,給孩子改了名,去掉了中間的念字,單名一個檸字。

……

此時,張德勝沉浸在當年的回憶中,直到手指間夾著的旱煙燃盡燙著了手,才回過神來。

他變正在開電視機的王蘭香說道,“以後不許再提此事,就算現在檸檸的親生父母找來,我也不會讓檸檸跟他們走。”

王蘭香插了插頭,回過頭嗤了一句,“你不讓檸檸走?那腿長在孩子身上,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她想認,咱也攔不住。”

說到最後,王蘭香語氣悶悶。

“我家檸檸才不會撇下我們離開。”

張德勝坐在沙發上,麵色凝重,輕聲嘀咕。

是啊,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他們又如何能攔得住!

……

京都。

一處高檔別墅內。

“立華,你快去換衣服準備準備啊,寧嵐從昨天就打電話來邀請我們過去吃飯,你這個當哥的,不去實在說不過去。”

女人穿著黑色時尚套裙,外麵披著件米色薄風衣,身段曼妙,長發挽起,皮膚保養的極好,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

沙發上坐著一個身形高大,臉龐剛硬,五官立體的中年男子,神色冷漠的抽著煙。

女人磨了半天,男人麵上滿是不耐,語氣微沉,“你和玉婷去吧,我沒時間。”

蘇婉茹見自己口幹舌燥說了半天,寧立華依舊沒有打算去秦家做客的意思,終於,化了精致妝容的臉緊皺著。她走過來,語氣不耐,“今天是周末,也沒什麽應酬,你怎麽就沒時間了?寧立華,寧嵐是你妹妹!她邀請你去吃飯,你隻打發我們娘倆去算怎麽回事?”

“那就都別去了!”寧立華態度冷淡,絲毫沒有打算妥協的意思。

蘇婉茹咬了咬唇,克製著煩躁的心情,深呼了口氣,走過來坐到寧立華對麵,語氣盡量溫和,“今天秦老爺子肯定在家,他們家周末一般都有家庭聚餐。請我們過去也許也是秦老先生的意思呢。你要是不去,他老人家肯定責怪我們端架子,不給他麵子,今後碰見也尷尬。”

聽聞蘇婉茹的話,寧立華本來冷漠的神色終於有一絲鬆動。

他表情的變化。沒逃過蘇婉茹的眼睛。她眼眸微動,繼續開口,“我聽寧嵐說,秦老先生似乎有往其他產業拓展的意思,他前段時間和一位外資企業責任人接洽。我覺得,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今後在生意上,若是能有合作機會,對我們隻有好處。”

寧立華神色冷漠,自嘲一笑,“你以為秦老先生會給我們與他合作的機會?異想天開。”

秦叔,這輩子怕是都不會原諒他。

以他對他的成見,怎麽可能在生意上給他們合作的機會?

蘇婉茹當然清楚寧立華話中的意思。

一抹難堪的神色從她麵上劃過。

說實話,若不是因為秦老爺子身份在那擺著,她怎會願意上趕著找不自在?

隻是,她始終覺得,人得能屈能伸,為了利益,放下身段賠笑臉,又算的了什麽?

蘇婉茹微眯著眼,勾唇一笑,“人得服老,以後,秦家的家業不都是妹夫和寧嵐的?你現在不與他們多走動,大家有了隔膜,今後想與他們拉關係,都來不及。”

等他們協助寧嵐和秦琛掌控了秦家的產業,到那時候,她這個當舅媽的,他們又如何能虧待得了她?

從小她就知道一句話,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就像她當年嫁給寧立華!

無論如何,她是贏家。

對於蘇婉茹的心思,寧立華自然清楚。

他冷硬的麵龐緊繃著,掀了掀眼皮,淡淡出聲,“我勸你野心別太大!也別對秦忠抱太大希望。”

蘇婉茹不以為意,“秦忠不是做生意的料,可還有咱們外甥秦琛呢。”

後生可畏,秦忠爛泥扶不上牆又如何?

兒子有本事不就行了!

寧立華雖然不喜在別人的事上多言,卻還是忍不住提醒蘇婉茹,“別忘了,秦老先生最器重的,是長孫秦鋒。”

提到秦鋒,蘇婉茹精明的眸子微沉,腦海裏不受控的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容。

她神色一凝,眼底劃過一抹厭惡之色。

內心也更加堅定了要助秦琛一臂之力的決心。

“所以,我們更應該給寧嵐撐腰,助她和秦琛保住他們的產業。”

不然,等那個秦鋒接手了家業,寧嵐他們怎會有好日子過?

寧立華沒說話,幽邃的眸子微眯著,思緒飄遠,仿佛也想到了什麽故人一般。

“我說話你聽到沒?”蘇婉茹視線緊鎖著他,沉聲問道。

寧立華斂回心神,語氣依舊冷淡,“你要是企圖心這麽強,那最好不要去秦家。”

“好了,別的事我不提了行嗎?今天就是一次純粹的家庭聚會,他們既然邀請,過去吃頓飯而已嘛。”

蘇婉茹起身坐到寧立華的身邊,語氣溫軟,抬起素手去握他的大掌。

寧立華不著痕跡的收回放在身側的手,端了茶幾上的水杯。

這時,從樓上走下來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穿著粉色公主裙,長發披在肩頭,帶著與裙子同色係的發卡。

“爸,媽,我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嗎?”

女孩十六七歲的樣子,聲音軟綿綿的,衝著客廳沙發上的倆人問道。

“玉婷,快過來。”

蘇婉茹因為說不動寧立華,本來不耐的神色瞬間一亮,朝女兒使了個眼色,“你爸不想去你姑姑家,你快說說他。他呀,就聽你這個小棉襖的話。”

寧玉婷會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提著裙子噔噔噔的跑到沙發後麵,張開纖細的藕臂,從後麵摟住寧立華的脖子,撒嬌道,“爸,你就去嘛,不然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和我媽多害怕呀,我都好久沒見姑姑還有表哥他們了。”

寧立華依舊沒說話,緊繃的麵龐卻是變的柔和。

“爸,去嘛去嘛……”

寧立華抬起大手握住摟著他脖子的小手,寵溺一笑,“真拿你沒辦法,走吧。”

寧立華起身,蘇婉茹早就拿好了一件嶄新的藏青色夾克衫。

“快把這件衣服穿上,顯得正式。”她拿著衣服,賢惠的往寧立華身上披。

“我自己來。”寧立華繃著臉,拿過蘇婉茹手上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蘇婉茹麵色一僵,手指不覺握緊。

十幾年了,還是這樣。

……

秦家。

秦忠依舊無所事事,頗有閑情逸致的在投喂他那兩隻不知名的鳥兒。

寧嵐卻是忙前忙後,吩咐著保姆做菜,又是打電話叫秦琛回家。

寧嵐打完電話,又上樓將做作業的秦璐從房間裏叫了出來。

她拉著女兒下樓,“小璐,去那邊叫你爺爺過來用餐。今天周末,大家理應聚在一起吃頓飯。”

秦璐眨巴著迷茫的大眼睛,“媽,今天晚上我舅舅他們不是要過來嗎?”

寧嵐點頭,“對,你舅舅舅媽和玉婷都過來,你請你爺爺來,大家熱鬧熱鬧。”

秦璐小臉為難,語氣弱弱,“媽,我中午去看我爺爺的時候,提過一起吃飯的事。爺爺說他晚上有事,沒時間。”

“他可有說何事?”寧嵐盯著秦璐打聽。

眼下是非常時期,老爺子那邊任何風吹草動,她都不想錯過。

“就是……”秦璐想起爺爺的叮囑,她眸子微閃,避開寧嵐的注視,又改了口,“他沒說。”

中午她聽到爺爺和大哥通話,好像晚上大哥會回來。

後來,爺爺提點她,別做多嘴不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爺爺說,她是秦家的小公主,隻要無憂無慮的成長便好。

將來別像她母親一樣心思那般重。

秦璐年齡雖小,卻也明白,爺爺和大哥,一向不待見母親。

小時候,她不知其中緣由,後來長大了,知曉了母親當年是如何嫁給父親的,便什麽都理解了。

不怪他們對她有成見。

“你再去跑一趟。”寧嵐不死心。

要不是老爺子那棟樓根本不許她靠近,她都想拉下麵子自己過去請。

她進了秦家這麽多年,老爺子基本沒與她說過幾句話。

對秦忠這個兒子,老爺子更不待見。

但對於孫子孫女,卻是實打實的疼愛。

所以,每到周末,她便會打發兩個孩子去請老爺子過來用餐。

沒有人願意熱臉貼冷屁股,看人臉色。

但為了老頭子打下的產業,寧嵐又不得不忍辱負重討好老爺子。

秦忠不爭氣,她便隻能自己想辦法爭。

以前,老爺子看在孫子孫女的份上,也是為了讓秦鋒能與弟弟妹妹和睦相處,周末請他們聚餐,便會帶著秦鋒一起過來。

寧嵐不待見秦鋒。

因為看到秦鋒,便會想到他母親。

想到她是如何趁虛而入,趁火打劫嫁給秦忠。

秦鋒亦不待見他!

他討厭她這個後媽,更恨秦忠那個父親。

這麽多年,對他們倆人,一個稱呼都沒有。

但是老爺子在,他們誰也不敢拿秦鋒怎麽樣。

心裏再膈應,麵上都得擺出一副慈母樣。

最近兩年,秦鋒對於他們的態度越發冷淡,也不過來吃飯了。

秦鋒不來,老爺子便也不來。

這讓寧嵐恐慌。

秦鋒羽翼豐滿,對他們的威脅實在太大。

好在兒子秦琛畢了業,進入了秦氏工作。

眼下,她極力想辦法,希望秦琛能得到老爺子的重用。

另外,更想給兒子找助攻,想方設法攀上蘇家。

十多年多前,老爺子轉業,抓住好機遇,從倒賣小商品做起,後來逐漸做大做強,創立了秦氏集團。

這麽多年,生意越做越大。

秦鋒大學畢業後,與老爺子商議著又開始涉獵房地產。

最近聽說老爺子又與外資企業有接觸。

所有的一切,他們都插不上手,寧嵐恐慌又焦灼。

秦忠爛泥扶不上牆,壓根不是經商的料。

以前和寧嵐倆人在機械廠當工人,那個年代,也算是鐵飯碗。

後來看他父親生意做大,一眼紅,在寧嵐的慫恿下,倆人雙雙辭了職。

秦忠在秦氏企業謀了一個副經理的職位。

結果一上任,頻頻出錯,底下員工怨聲載道。

秦老爺子一怒之下直接撤了他的職。

最後給發配到了基層保衛科。

秦忠也不在意,平時上班打個醬油,一回來就逗鳥。

秦忠不爭氣,寧嵐鬥誌滿滿,卻壓根進不去公司。

辭職後自己開著家服裝店。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秦琛參加了工作,因此她急切的想讓兒子得到老爺子的重視。

以後,秦家的家業,絕對不能落在秦鋒手上。

寧嵐打發秦璐再去請老爺子過來用餐,剛好秦琛從外麵進來。

寧嵐急忙又推搡著他,讓他與秦璐一起過去。

……

寧立華開著桑塔納轎車,停在了秦家宅子外。

一家三口進來時,偌大的客廳就寧嵐一個人。

寧立華清冷的眸子在房子裏掃了一圈,並未看到秦老先生的身影,臉色又沉了幾分。

寧嵐熱情的招待他們,“哥,嫂子,玉婷,快坐。”

“王媽,快上茶。”

寧嵐朝廚房裏忙活的保姆吩咐完,又去花園裏喊了秦忠。

她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小琛和小璐去老爺子那邊了,馬上就過來。”

她並未明說,是她打發他們去請老爺子。

免得一會若是老爺子不過來,大家都尷尬。

蘇婉茹和寧嵐從小關係就好,一見麵便有很多話題聊。

從皮膚保養到衣著打扮,再到互曬孩子,話題不斷。

秦忠招待著寧立華,氣氛卻顯得極其尷尬。

寧立華興致不高,說什麽都是半晌才輕嗯一聲,視線頻頻往客廳玄關處瞟。

他之所以過來秦家,很大程度上,是希望能見到秦老爺子。

他的目的,與蘇婉茹不同。並非為了生意。

而是……

他想,他與秦老爺子的關係,能恢複到十多年前那樣。

雖然,寧立華心裏清楚,這很困難!

終於,秦琛和秦璐回來了。

秦琛沉著臉,看的出,心情很不好。

寧嵐起身朝兩個孩子身後瞄,並未看到老爺子的身影,心下一沉。

她強顏歡笑,語氣盡量柔和,“你倆回來了?既然人到齊了,就開飯吧。”

她沒有提及老爺子。

秦琛過來,並不是很熱情的與沙發上的人打了招呼,“舅舅,舅媽。”

“你們沒請你爺爺過來用餐?”寧立華問秦琛。

秦琛撇了撇嘴,“這不剛去請了嗎?不來。”

“是不是你爺爺忙,抽不開身過來?行了,那大家去飯廳吧,下次老爺子有空了再一起用餐。”寧嵐麵上努力保持著微笑,打著圓場。

一頓飯,因為秦璐和寧玉婷嘰嘰喳喳的聊個不停,氣氛倒也不覺得有多冷。

飯桌上寧立華臉色一直不太舒展,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寧嵐識趣的沒提有關蘇家的話題。

用餐結束後,寧嵐以很久沒聚為由,挽留他們坐在沙發上吃水果。

寧立華內心掙紮了良久,終於下了決心,他開口,“既然過來了,我去拜訪一下秦老先生。”

“哥,要不要讓小琛和小璐陪你一起過去?”寧嵐提議。

剛碰了一鼻子灰的秦琛,當即擺手拒絕,“我還有事,沒時間過去。”

寧立華高大的身軀自沙發上起身,嗓音低沉,“不用,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