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石膏臉(2)

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過去了。

王涓的預產期越來越近。

張清兆把母親從農村接來,照顧她。

他照常出去拉活兒。

這個家全靠他的車輪子賺錢糊口。自從買了這輛夏利車之後,家裏就沒什麽積蓄了,現在又要添一口人,他突然有了一種急迫感。

他聽說,到醫院生個孩子得花不少錢,還得給醫生塞紅包。

張清兆不吝惜這點錢,千金難買母子平安,這道理他懂。

這天晚上,他又到第二醫院門口等活兒。

天陰著,但是沒有下雨。

他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坐車,心裏惦記老婆,就到旁邊一家公共電話前,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是母親接的,她說:“王涓沒什麽事,你放心吧,她在看電視呢。”

張清兆放下電話,一轉身就看到有個戴墨鏡的女人正在他的車旁轉來轉去,等著司機回來。

他急忙跑過去。

“走嗎?”她問。

“走走走。”張清兆連忙說。

那女人打開車門,鑽進去,坐在了後座上。

張清兆上了車,一邊發動車一邊問:“小姐,你去哪兒?”

“李家斜街。”

張清兆猶豫了一下。

這是一個大活兒,少說也得二十塊錢,但是,去李家斜街要經過王家十字。

他通過頭上的反光鏡朝後看了看,那女人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他看不到她的眼睛。

“怎麽了?”她問。

“啊,沒事兒。”他一邊說一邊把車開動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張清兆時不時地抬頭看反光鏡一眼,他總覺得她擋在墨鏡後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也就是說,她雖然坐在後麵,但是她的眼睛卻一直懸掛在他的頭上。

他想,也許是他的警覺引起了這個女乘客的警覺,不能再鬼鬼祟祟地看人家了。

路燈沒了,越走越黑暗,雨稀稀拉拉地掉下來。

過王家十字的時候,張清兆緊張地四下看了看,四周黑糊糊的,沒一個人影兒。

他忍不住又通過反光鏡朝後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好像還在定定地看著他。

他猛轟油門,開了過去。

過了王家十字大約又走了一站路,到了李家斜街,那個女人說:“師傅,停下吧。”

張清兆把車停在路邊。

那個女人付了車費,下車走了。

她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警惕地看了張清兆一眼。她始終沒有摘掉墨鏡。

張清兆慢慢把車開走了。

朝前走就是郊外了,張清兆想返回去,必須得經過王家十字,沒有路可以繞行。

他掉轉車頭,朝回開。

路上太安靜了,隻有兩旁黑糊糊的房子和白晃晃的車燈。

他的膽子像一隻正在泄氣的皮球,慢慢地抽縮著,他甚至不敢朝前開了。

前些天,這個路口軋死過一個人……

如果下車查看,也許還能在路麵上看到殘留的血跡……

那個古怪的乘客就是在這個路口下的車,他下車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始終沒露出臉來……

而死在這個路口的那個人躺在火葬場裏,一夜間手裏就多了一遝錢,那正是他找給那個古怪乘客的錢……

他蒙著白布,張清兆到最後也沒看到他的臉……

他的臉已經沒有了,燒掉之前,火葬場美容師為他做了一張石膏臉……

石膏臉……